這是秦時第一次看到壁壘城,不同于都市圈的規劃分布,它整體更像龐大的防御工事。
巍峨高聳的厚實墻面構成里外三層,即便大炮轟炸都無法擊破。
密密麻麻的制高點,令它像個蜂巢,表面架設著各種熱武器,黑洞洞的垛口里探出能夠噴吐火舌的槍管。
可以預見,一旦被確認為敵對目標,血肉軀體瞬間就會讓金屬風暴撕得粉碎。
專職級高手也不例外。
目光透過車窗,映入秦時眼簾的景象忙碌而緊張。
巡邏的哨兵,押送物資的運輸隊,滿載而歸的重型卡車……
壁壘城與都市圈的氣氛與面貌,完全不同。
這里沒有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放眼望去盡是工廠。
二十四小時輪流作業的車間,源源不斷生產出用于戰爭所需的零部件和重要構裝,就像人體的血管網絡,把能量傳遞到各個器官。
“白楊。”
秦時默默念出壁壘城的代號,他從后視鏡里看到飛快退去的輻射云。
橫無際涯的曠闊大地,唯有這座冰冷肅穆的城池衛戍于此,仿佛腰桿筆直的東夏戰士,披星戴月守望“邊疆”。
周遭接近一千公里的范圍,都依靠白楊壁壘城,以及周遭的村鎮聚落,形成阻截眷屬生物擴張領地的警戒帶。
恰如風沙中屹立千年不倒的白楊樹!
“到了。”
這一批從征兵處拉過來的“新人”在外環城區下車,他們老實按照長官的點名,排列成隊。
“老付,這一趟咋樣?”
空蕩蕩的老舊營地,眼角遍布皺紋,滿臉滄桑的老兵湊到中年尉官面前,遞過去一支香煙。
“喲呵,老鄭發達了?蘭草,還是特供,不便宜哪。”
被稱呼為“老付”的中年尉官挑起眉,接過香煙摩挲兩下,并未立刻點燃,而是夾在耳朵邊。
“說吧?憑你老鄭石頭里榨出油的摳門德性,這支煙咱不可能白抽,有啥事兒直接說,別繞彎子!”
老付非常警惕,時刻保持把那支煙還回去的念頭。
“咳咳。黃泉訓練營短缺人手,急需新鮮血液補充。”
鄭姓老兵干咳兩聲,目光巡梭,來回掃視,好像經驗豐富的“販子”挑選駿馬良駒。
“不行!”
老付果斷拒絕,皺眉道:
“黃泉訓練營的強度太高,幾乎把人往死里練!雖然大練兵就是要將這幫娃兒從粗鐵煉成鋼,但不能霸蠻硬搞!否則,誰都遭不住!”
鄭姓老兵似是知道其中的為難之處,湊近老付遞了兩包蘭草特供香煙,順便再比一個手勢:
“再加兩瓶北大倉的燒酒!就這么些了!軍需處的營養膏、能量液管夠,煙酒卻不好弄!
況且,前線的糾察盯著,被發現保管吃處分。”
鄭姓老兵臉上露出一絲討好的表情,可憐巴巴瞅著與他關系還成的老付。
“操!”
老付取下夾在耳邊的蘭草,罵罵咧咧叼進嘴里。
“老鄭,你說,你圖啥呢!你兒子失落在污染區兩年多,哪怕找回來……算了,我不扎你心窩子。
且在這兒等等,我幫你問問,誰樂意跟你走。
黃泉訓練營的傷亡率忒高,我不能騙人家,那是草菅性命,上軍事法庭長官得槍斃我。”
老付深深吸兩口煙,一波史詩級過肺把蘭草抽得過半,然后用大拇指掐滅,大步走向整齊列隊的新兵團體。
“新兵們!你們接下來將奔赴到不同的訓練營,完成從菜鳥到戰士的轉變。
我之前說過,白楊壁壘城有三大訓練營,其中黃泉訓練營的危險性最高。
同樣,那里的資源供應最集中,可選擇的教材功法最高級。
你們當中,如果有誰覺得自己能力足夠出色……”
老付抬手指向不遠處的鄭姓老兵:
“就跟他走!不過我再次聲明,黃泉訓練營的傷亡率超過百分之六十,別拿自己的生命當兒戲,開玩笑!
從菜鳥到戰士的第一課,叫做‘你的每個選擇都要自己買單’,好好記住!”
新兵團體面面相覷,那些年輕的面孔神色各異,有的懵懂,有的猶豫。
中年尉官的肺腑之言,像丟進柴堆的火把,讓部分人蠢蠢欲動。
二十秒左右,高袍率先打破沉悶的氣氛,他踏出隊列,走向付姓老兵。
“小子,我勸你再想想,生命力沒到五十點,進黃泉訓練營都是炮灰,未必熬得過兩個月的新兵期。”
中年尉官斜睨一眼,語氣冷淡提醒道。
“報告長官!機會需要自己把握!這是我爺爺講過的道理。”
高袍眼神堅定,大聲說道。
“是塊好料子。”
中年尉官點點頭,破天荒多說道:
“撐不住就退出,我把你分配到其他訓練營,別覺得丟人。
新兵要學的第二課,就是‘怎么從戰場上活下來’。因為只有活著才能繼續進步。”
高袍心頭凜然,正色回道:
“多謝長官!”
又過去幾分鐘,新兵團體陸陸續續走出幾人,選擇加入“兇名赫赫”的黃泉訓練營。
秦時既沒有當出頭鳥,頭一個出列,也未故意拖延壓軸。
只不過中年尉官略微意外,中心城跑來鍍金的“少爺”,竟然有膽子進黃泉訓練營?
難道開拓者秦家,神通廣大到把手伸到那兒了?
“感激不盡!老付!我謝謝您……”
鄭姓老兵嘿嘿直笑,中年尉官卻不耐煩道:
“別擱這礙眼了,趕緊走!我再勸你一句,老鄭,你待在白楊這么久,應該明白一個道理。
當兵打仗,吃糧拿餉,哪天沒了都很正常。壁壘城是對抗污染區的防線,這里上前線,犧牲比茍活好受。”
中年尉官拍了拍對方肩膀,隨后邁開步伐,開始給新兵團體分配去向。
鄭姓老兵臉色僵硬,那張布滿歲月痕跡的滄桑面龐抖動兩下,旋即又掛上笑呵呵的表情。
“走吧,走吧,我帶你們去黃泉訓練營。”
鄭姓老兵不像壁壘城的其他戰士,他說話很和氣,甚至透著點小心翼翼。
像那種家里供出大學生的老農民,從鄉野來到大城市,處處拘謹和局促。
經過他的自我介紹,秦時大概得知部分消息。
首先,這位不知道啥軍銜,啥職務的小老頭兒,大名叫“鄭學斌”,大部分人都喊“老鄭”。
他開著一輛破皮卡,載著攏共七八個自愿前往黃泉訓練營的“愣頭青”,行駛到中環城區。
等到地方,大半夕陽沉進地平線,只有最后一抹余暉。
破皮卡停在一扇鐵門前,老鄭跳出車,朝著崗哨招招手。
秦時夾雜在七八位躊躇滿志的新兵里,他眼皮跳了跳,這個老鄭好像不是黃泉訓練營的人?
那為啥要費盡心思替這兒拉人?
“老鄭!營里頭的營養膏和能量液又快消耗完了,趕緊弄一批過來,成色好點!”
身材魁梧的尉官步出訓練營,與老鄭不同,這人氣息非常兇悍,配合黝黑如鐵塔的體型,鋼針似的胡須,宛若野獸。
“專職級!”
秦時眸光收縮了一下。
這人給他的感覺,與第七戰團風鐮序列軍的蔣世杰類似。
生命力純度可能要遜色,但戰力應該相差無幾。
一看就是戰爭熔爐里鍛煉出來的真金!
“好嘞,我稍后再跑一趟,保證都是最好的補給。”
老鄭嘿嘿笑著,微彎著腰。
讓秦時覺得他像個地主家長工勝過壁壘城的現役士兵。
“我瞅瞅這批新人素質咋樣。”
魁梧大漢眼皮到鼻梁有一道醒目的傷疤,他眼神懾人,十分犀利,像兩道箭。
“還湊合。果然夠膽來黃泉訓練營的新人,至少不會是太菜的菜鳥。”
緊接著,這位頂著尉官肩章的魁梧大漢咧開嘴:
“歡迎來到白楊!歡迎來到黃泉!”
晚間八點,秦時分配完寢室,并在食堂用過餐。
黃泉訓練營并沒有展現出意料之中的殘酷一面,比如教官無底線的體罰,或者極其嚴苛的待遇。
那些存在于想象的壓榨手段都未發生。
秦時度過了一個平靜的夜晚。
與征兵處的環境差不多,大房間里擺著好幾張鐵架子床。
其他新兵對于來到黃泉訓練營,顯得很激動,只有秦時默默洗漱完畢,倒頭就睡。
翌日凌晨,號聲吹響。
秦時身體自動被喚醒,最早睜開眼,然后穿好發放的迷彩服和軍靴,迅速來到操場。
那位魁梧大漢見到精神抖擻的秦時,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隨后抬起手開始計數。
等他念到“三十七”,新兵方才全部列好隊。
其中不乏衣物凌亂,頭發亂糟糟,以及面貌不佳像沒睡醒之人。
“珍惜今天,這是你們在這兒所能感受到最溫柔的我。黃泉訓練營很缺人,但不缺垃圾。”
魁梧大漢背著雙手,來回走動,像一頭巡視領地的猛獸。
“這里絕非垃圾站,殘次品不可能通過我的檢驗。別的訓練營有兩個月讓你們成長,但黃泉只有十天,每十天我就會淘汰掉一批最差的廢材!”
魁梧大漢露出森白牙齒,好像生性兇猛的食肉生物。
“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叫‘付壘’,你們也可以叫我‘屠夫’。
我是你們的教官,接下來的十天,將由我和你們一起度過。”
結束放狠話環節,付壘并未啟動眾多新兵猜想的魔鬼式訓練。
反而將他們帶到機房,接通內部網絡,開放教材以供挑選。
“《極寒功》……《波動掌》……《重炮步法》……《子彈高速拳》……”
黃泉訓練營所享有的內部網站,教材多樣且豐富。
付壘站在門口慢悠悠踱步,聲音洪亮道:
“其他的訓練營只有《波動掌》、《重炮步法》、《子彈高速拳》,這種最初級的基礎教材。
但黃泉不一樣,如果你能夠駕馭,能夠學會,更高階的《黃金波紋氣功》、《裝甲不壞體》、《戰機翱翔身法》……友情提醒,菜鳥們,這是第一道測試。”
付壘臉上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像布置陷阱等待上鉤的獵手。
眾人不解其意,選擇黃泉訓練營的新兵,大多出身普通,或者成分復雜。
他們未曾接受過高等教育,即便付壘口中的基礎教材,也看得無比珍貴。
于是,大部分人選中付壘提到的高階教材。
高袍蠢蠢欲動,他瞅著顯示可供下載的《黃金波紋氣功》,完全挪不開眼。
但考慮到自己的生命力水準,最后咬牙拿下《重炮步法》。
“這家伙……瞧不上么?”
高袍的眼角余光瞥見秦時,對方居然一個都沒選。
“該死的關系戶!”
十分鐘的挑選時間一到,付壘查看后臺,掃過下載名單。
不出他所料,高階功法的數量最多。
“咦。《兵伐訣》,居然還有人選這個?”
付壘笑了,作為第四戰團的入門教材,《兵伐訣》自然也是初級之選,但由于本身的特性,早已在數次軍部改革中被淘汰。
“秦拾?觀察一下,看看成色。”
付壘做出重點標記。
“黃泉訓練營似乎沒想得那么慘。”
食堂里,高袍和同一批新兵打飯用餐,蘊含各種營養物質的伙食隨便吃,還免費提供修煉教材。
簡直是天堂啊!
第三天。
深夜四點。
號聲再次響起!
營房里一片寂靜,幾乎才進入夢鄉不久的新兵,個個睡得死沉。
十秒之后,房門被“哐當”踹開,熾白燈管閃亮,明晃晃照下。
砰砰砰!
離門口最近的床鋪被踢翻,發出地震似的響動。
“再給你們十秒,如果操場點名缺了誰,我會讓他知道什么叫‘地獄’。”
付壘吼聲如雷,震得墻皮簌簌發抖,隨即就是一片手忙腳亂。
回到操場,付壘瞧著聽見號聲迅速起床,趕到這里排好隊列的寥寥幾人。
“高袍,秦拾,趙肅……不錯,適應環境很快,這會讓你們盡早擺脫掉殘次品的名頭。”
付壘并非鐵面閻王似的教官,毫不吝惜夸獎。
他繼續倒數,等副手喊到“十”,操場只集合三分之一。
等副手喊到“二十八”,才算完全到齊。
“很好。第三天就有掉隊的廢材出現。”
付壘拍手道:
“我之前忘記跟你們說了,被黃泉訓練營掃地出門的‘垃圾’,其他地方不會再收。
他們將失去‘新兵’的身份,成為白楊壁壘城討生活的孤魂野鬼——除非他們能夠穿越上千公里的茫茫荒野,重新回到都市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