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辦公室里,周舟沒用夏桉問,也沒用唐琬和蘇以幫她解釋,她對夏桉完整且簡明扼要地說了來由。
她沒想對唐琬怎么樣,來,就是想把來龍去脈問清楚。
她和周安都沒有親人,至少在她的印象里,周安沒做過壞事,她不相信警察說的那些話。
唐琬不知道夏桉被勒索的事,那天見到被蘇以帶上來的周舟時,她也懵了。
周安和唐冕為什么起沖突,她不清楚,張春敏也沒跟他說過錦唐地產那個樓盤的尸體就是周安找出來的。
她只知道結果,結果就是周安和唐冕同歸于盡了。也告訴她自己和唐冕算不上親戚。
周舟沒辦法,聽完要去找夏桉問。
唐琬不想讓她找夏桉,同情其遭遇,把她留在身邊等夏桉。
這是前綴。
夏桉親眼見周舟說了幾句話后,立刻就看明白了這個女人的性格。
沒性格。
像被被苦難浸透的一片葉子,無力掙扎無力叫苦,只能隨波逐流,渾身上下寫滿兩個字:麻木。
討公道,是她腦子里裝不下的概念。
她只是想知道一個真相,然后活下去。
前面二十年,她都是這樣過來的,活著活著就犯病,活下去是她和周安漂泊已久僅剩的念頭。
唐琬和蘇以哪見過這種人?同情心泛濫、少女心爆棚,可憐她。
但夏桉見多了。
這號人,再往前一步,就會變成莫的感情的亡命徒,殺人越貨不會眨眼。
夏桉被她身上所謂的平淡,實則滿溢的腐朽味道震住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攆走她,這號人不敢留。
可唐琬和蘇以的一人一句話,讓他有些心軟。
唐琬對他說:“我和她不一樣么?”
蘇以對周舟說:“每個冬天的句號都是春暖開。”
夏桉沒等說什么,唐琬又板著臉問他:“你之前遇到危險的事都不告訴我?”
指的自然是周安敲詐他的事,也算幫他起個頭。
夏桉順勢跟周舟講了周安當初勒索自己三十萬的事。
“雖然手段不對,但的確是為了給你治病。”
周舟直接點題:“你為什么沒跟警察說?”
夏桉用剛剛想好的說辭回答她:“當初五萬塊他幫我們找出了地下室的尸體,幫了我很大的忙,二來,治病嘛不是。”
人都死了,他說什么是什么,當然挑好聽的講。
周舟垂眸緩了緩,對夏桉說了聲:“謝謝。”
唐琬想留下她做貼身保鏢,夏桉覺得三分靠譜。
以前唐氏集團的老班底,該換都要換。而且唐琬身邊天天跟著大漢也不是那回事,他之前就想過要找安保公司雇幾個女保鏢。
但他明白,這種活還是要有個自己的心腹帶頭才行。
夏桉不知道周安的身手,但想來連唐冕那貨都能一換一,應該不咋地,他要看看周舟的能耐。
林佳佳這陣子幫唐琬收拾出一棟別墅,唐琬帶著蘇以和周舟已經住了兩天了。
現在要去的就是那。
車上,周舟主動說了句前路比過去重要,讓夏桉明白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夏桉看看她,又從后視鏡里看看閉目小憩的唐琬,對周舟說:“重要的不是治愈,是帶著不那么美好的記憶活走下去,你覺得你最慘,實際上大部分人都是這樣。你說要活下去,很好,但活著的人,最大的不幸不是無人愛,而是不愛人。”
周舟默然不語。
蘇以聽到后,眉間挑了挑,胳膊肘懟懟唐琬,閉著眼睛的唐琬,嘴角勾了起來。
進了別墅,客廳的大茶幾上堆滿了零食、打包盒和各種飲料啤酒。
夏桉一陣無奈,三個宅女的日常。
蘇以當先不好意思,走過去收拾。
夏桉問周舟:“會用槍么?”
周舟說會,夏桉說:“行,但我們這沒有。格斗呢?”
周舟脫了外套,脫了鞋襪,光腳在地板上打了一套。
夏桉能看懂個屁,他說:“把你的真實履歷告訴我,我會找人查。”
周舟如實講述。
唐琬幫蘇以收拾垃圾,兩人在廚房說悄悄話。
唐琬問蘇以:“一會兒我們怎么幫周舟說話?”
蘇以晃晃頭說:“他在幫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不要插嘴,事后再安撫周舟。”
唐琬扁扁嘴:“我真的很同情她。”
蘇以把垃圾袋系好,說:“同情別人的前提是保護好自己。”
唐琬嘆了口氣。
蘇以捋著頭發笑道:“這陣子我也看出來了,太有錢真的不是好事,太累了,太壓抑了,出門要帶保鏢秘書,干什么似乎都有好多人在看。小琬,你真的喜歡這樣的生活么?”
唐琬緩緩搖頭。
蘇以說:“那就讓他幫你吧。”
背尸、撈尸、偷渡…徹底了解周安和周舟的過往后,夏桉心里一片唏噓。說實話,如果早點知道這些,他未必不會給周安指條明路。
看著站在眼前的周舟,夏桉再次體悟了什么叫天意昭炯。
周安無意中幫他解決了一個大麻煩,用命。三十萬不僅追回了九成九,他最惦念的“妹妹”竟也被唐琬撈了起來,投身打工。
夏桉可以冷血,唐琬的心卻是熱乎的。
剛剛相識那會兒,唐琬說她是夏桉的小福星,再次印證。
沒這一出,周舟會不會有天黑化誰都說不準。唐琬在用自己的善良,幫他化解潛藏的麻煩。
“你既然有在菲律賓賭場當保鏢的經歷,就幫我組個隊伍吧,明后天我帶你去靶場再練練。”
夏桉看著周舟說。
“把你的身份證押給我。”
周舟拿出身份證放下,是真名。
夏桉揣起來說:“一個月,招五個人,完事我幫你在省城安排手術。”
周舟眨眨眼,抬頭看向夏桉,夏桉已經起身走了,走去廚房,當著蘇以的面,從后面抱住正在切水果的唐琬,深深吸著她的發香,大手從她胸口上握住那枚白度母吊墜。
蘇以拎著垃圾袋走出去,招呼周舟和她一起出門扔垃圾。
天黑后突然起了風。
蘇以看了看夜空,告訴周舟:“似乎要下雪了,你以前看過雪么?”
周舟搖頭。
蘇以說:“明天我帶你去買羽絨服。”
周舟點頭。
2006年東山的第一場雪是九點半開始下的。
點點如星的雪沫砸在別墅三樓的玻璃上,似在提醒屋內那對赤條條的男女趕緊拉窗簾。
唐琬額前粘著縷縷發絲,頰染緋紅,雙眼氤著水霧,眼神茫然沒有焦點,大口喘氣。
夏桉用舌尖舔掉她下巴上的汗珠,甜的,唐小琬現在連心尖尖都是甜的。
雪落著,血落著,雪催生了兩朵殷紅的臘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