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東海省內機關部門中最大的紅人是夏桉,有關經濟職能的單位更是把夏桉天天放在嘴里嚼巴。要么是探討,要么是非議。
有人說:“別說哈,年少得志,長得還精神,邊新聞就是多。那天采訪完,有人說廣電的那個艾沫沫上了他的車,半個多小時才下來。”
“半個小時?那不能夠。都說艾沫沫是濱海的一枝,換我,不玩半天不能讓她走。”
論起下流,當屬上流。
劉嘯的職位在這,三天來的組織會議上,夏桉的議題排在前三。
領導嘴里難得出現不用揣摩的話頭——對夏桉,要幫扶。
但具體怎么個幫扶法,就要下面人自己研究了。
劉嘯的確琢磨了一些方式,對夏桉百利無一害。
算報答吧。
劉嘯住在濱海市內一個01年建的小區,五樓,沒電梯。
家里裝修簡單,客廳一架大彩電擺在塑料膜都沒撕掉的書柜上,沒有茶幾,或者說茶幾是用兩個沒拆封、裝著床頭柜的紙盒箱子充用的,上面鋪了一張床板,啤酒、飯店打包盒…凌亂放著。
沙發有,純皮的,但也套著塑料袋,沒拆,里面嶄新。
吊燈很豪華,三色調節。
臥室就更簡單了,雙人大床,沒床墊也沒床板。
床板在茶幾上,床墊…在客廳窗邊的地板上。
床架旁邊的墻壁上掛著一整面,整整一面因放大倍數過高,導致有些模糊的全身女人相——楊柳依依的湖邊,百褶裙,笑靨如。
如果荊蕓沒走,能住進這個130平的房子里,這就是家了吧。
下班的晚飯是一袋“滿口香”脆生,十五塊錢的豬頭肉,兩箱二十四灌啤酒。
許多年了,日日如此操練,劉嘯的酒量在身邊所有圈子里首屈一指。
兩粒生、一口肉,就能干掉一灌350ml。
斯哈一口,看了看電視。
因為始終沒裝有線,電視里只有滋啦啦的雪。
可在他眼里,一幕幕,很鮮活。
這也是個活在過去,哦不,死在過去的人。
一箱飲盡。
窗外天色將黑未黑,很美,像葬在過去的那段感情,將愛未愛。
劉嘯拿出手機,給夏桉發送了一條短信。
這條信息他兩天前就編輯好了,卻一直在猶豫是否要發出去。
以前的他,腳踏黃土、頭頂清風、不道苦楚,亦不問前程。
所以這個決定很難下,可誰叫再淡漠的人,心里也有處難見天日的柔情呢。
你應該能想象到,組織上在重點關注你,也打算重點扶持你。從我這里論,能給你的條件極寬松,立項、審批、放款,一路通行。但,我希望……
東山,附二,住院部。
唐琬也在微博上關注了樂檸,知道夏桉剛剛在節目里末尾的話是她說的,有點兒不怎么開心。
也有點兒后悔。
她的第一條微博發的是吃烤鴨時的自拍,嘴角油漬麻,笑得什么似的。
配文:好香呀。
還加了個微博專屬表情:笑死 ‘不是說記錄生活的嘛!個個都發什么破雞湯!欺負誰沒文化呀!’
元旦那天本來就吃的燕京帶回來的烤鴨,她是不喜歡拍照的,為了微博上線,特意拍了一張呢!
夏桉倒是給她留言點贊,說:給我留一只。
但能在節目上引用,唐琬覺得那家伙顯然更重視樂檸發的內容。
又累又乏又鬧心的唐琬打算今晚就在病房睡了。
剛脫掉一只小皮靴,病房門被人推開。
夏桉把果籃和兩個壓縮密封的熟食肘子拍在周舟床邊,在周舟和蘇以愕然的表情下,快速走到正彎腰的唐小琬身邊,一把抱起來。
唐琬只來得及“呀”地驚呼一聲,就被堵住嘴。
先掙扎反抗,再躲閃逃避,最終熱烈回應。
吧唧吧唧的聲音,給周舟和蘇以兩名觀眾整不會了。
周舟說:“蘇蘇你扶我去廁所。”
夏桉住口,扭頭說:“不用,我倆這就走。”
旋即扶著唐小琬坐下,在她水盈盈已經茫然的眼神里,幫她穿上鞋子,抱起就走。
直到上了車,唐琬才緩過神來,眨巴著眼睛問他怎么突然來了。
夏桉發動車子,駛上主路,匯入車流。
“想你了。”
“嘁。”
唐琬心里的郁悶可不止樂檸一件事,聞言,氣鼓鼓抱胸,直視前路,不說話了。
夏桉側頭瞄了幾眼,好笑道:“回別墅有點遠,我有點憋不住,不然找條小路先解決一下?”
唐琬蹭地紅了臉,柳眉倒豎,嬌叱道:“要死啊你,回家!”
一路,夏桉喋喋不休,唐琬一聲不吭。
到了地下停車場,熄了火,夏桉探過身子,要親她。
唐琬不依,撐著他的胸口問:“那個主持人為什么上車那么久?你們干什么了?”
夏桉無奈苦笑。
名人就一點不好,動不動有點兒屁事就被曝光,被放大。
他說微博是放大器,自己先成了頭炮。
唐琬氣憤、酸楚兼而有之,“這是我的車!!臟了,明天就燒了。”
“也行,燒下去還給唐冕。”
唐琬委屈巴巴扁起嘴兒。
夏桉見狀捏捏她的臉,笑道:“胡扯啥啊,別鬧了。論顏值氣質…你當我種豬么?”
“你是種驢!”
“嘿,到底是老婆了解我。”
“……”唐琬啐一聲,雙頰更紅了,罵他不要臉。
“之前在學校就見過一次,不算陌生人,她也沒辦法,受濱海廣電領導的指使,問我能不能參加他們頻道的春節特別節目,算年度經濟人物。”
唐琬問:“你答應了?”
夏桉點頭又搖頭:“你也知道,我現在風光死了,說不準春節就要被央視拖走,所以也沒給準話。”
唐琬嬌哼一聲,臉色好看了些。
徑直開門下車。
長發飄飄,風衣款款,看著唐琬削瘦三分的背影,夏桉十二分的欲火被心疼奪走十分。
在樂檸身邊時,他盡量全身心只想著樂檸。
在左柚身邊時,因為天南海北,他能做到只惦記左柚。
唯獨在唐琬這里,他控制不住拿她與別人對比。
都說愛情的極致表現,就是心疼,有點兒道理,他想。
唐琬的氣是消了,但女孩子消氣需要一些時間,還是不說話,淡淡然從冰箱里拿出一只鴨子,放在微波爐里轉了幾圈。
拾掇食材時,夏桉走去廚房從后面抱住她。
纖腰一握,滿身淡香,夏桉貪婪地吸著這股香味,手掌騷騷亂動。
唐琬任他抱,任他摸,但沒上桌吃飯。
夏桉啃鴨子時,她上樓換了一套運動裝下來,和蘇以同款,卻是黑色的,扎上了頭發。
“你吃吧,我去夜跑。”
小區沿河而建,河邊上了木柵欄,鋪了跑道。
路燈也不少,很安全。
那是對別人來說!夏桉還是不放心,吸溜兩口手指頭,就跟了出去。
已至凜冬,河面上凍,觀景樹除了松柏都掛了白。
唐琬窈窕的身段一顛兒一顛兒在前面跑,馬尾左搖右擺。
夏桉慢悠悠跟在后面。
唐琬跑一段就停下來,夏桉看得吃吃笑。
唐琬回頭瞪他,忍著累,再不停。
夏桉追到她身邊,提示道:“跑姿有問題。”
“要你管!”
“你穿的鞋很專業,減震不錯,試試全腳掌落地。”
唐琬累的額頭生汗,停下來撐著膝蓋大喘氣。
夏桉拿出剛擦嘴的紙巾幫她擦了擦,遭到嫌棄。
唐琬說:“人家都說要前腳掌著地才對,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夏桉說:“加速跑是前腳掌著地,慢跑最省力的姿勢是全腳掌,科學說法。”
唐琬不信,夏桉給她演示一番姿勢:“你試試。”
唐琬拗不過,試著跑起來,果然明顯感覺輕松不少。
十幾米后,剜他一眼,嘀咕:“懂真多。”
跑一段,慢走一段。
身側河道上竟然落了一只野雞,撲騰騰扇著翅膀又飛走了。
夏桉問:“怎么想著夜跑了?”
唐琬抻著胳膊說:“讓蘇蘇帶的。”
夏桉嘖嘖兩聲:“就她事兒多。”
唐琬瞪他。
跑到小區另一頭,唐琬手縮到袖子里,扶欄靜佇。
夏桉摟住她,“別著涼。”
在他懷里,唐琬回頭,深深看著他,帶著點兒幽怨。
“樂檸被你拿下了么?”
夏桉一笑,搖頭說:“沒有。”
心里好受一點,撇撇嘴,唐琬一嘆,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夏桉也不再多解釋,沒法解釋。
半晌,唐琬看著昏沉灰暗的冰面說:“這次在燕京,我看到好些對我有好感的男老板。”
夏桉抿嘴笑道:“如果單論大型集團掌門人,你是塊肥肉,但加上這張臉,你是唐僧肉,是仙丹。”
唐琬看著他問:“那你會吃了我么?”
夏桉說:“我已經吃了。”
唐琬問:“那會吃干抹凈就丟掉么?”
夏桉雙臂緊了緊,在她耳邊說:“時不時吃一口,再好生伺候著養回來,這趟取經之路,我保證一輩子都不走完。”
唐琬把頭輕輕倚在他胸口,嘆道:“我是唐僧,你是猴子,她們兩個誰是豬八戒,誰是沙和尚?”
庫庫庫,聽她做此形容,夏桉心里笑出拖拉機聲。
是啊,怎么可能不酸,不難受。
但這話她可以說,他卻不好說,萬一以后一張大床體驗過,人家成了統一戰線,這就是歷史遺留污點,容易被家庭批斗。
只道:“就你們四個,再不多了。”
唐琬還能說什么,咬著唇角,血往肚子里咽。
先糾正:“是我們四個。”
然后突然反應過來,臉揪揪著,一把推開夏桉。
“四個?還有誰?!你有跟誰亂搞啦?!”
糟,失足、口誤,把林阿姨曝光了。
唐琬氣呼呼看著她,“蘇蘇?”
在她的心里,若說還能有什么樣的氣質,多優秀的女孩吸引到夏桉,也只能是蘇以了。
蘇以?
夏桉卡莫卡莫眼睛,忽然想起種臘梅那日的對話…
隨即刻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態,“多謝,倒是你提醒我了。”
一句話點燃唐氏炸藥包,說完抬腿就跑。
唐琬一腳一巴掌都打空,氣得在后面邊罵邊追。
“不要臉!下流!騙子!嗚嗚嗚。”
夏桉哈哈笑著一路跑回屋子,撒了泡尿,洗了把臉,卻半天不見唐琬回來。
‘貓哪個角落嚶嚶嚶去了?’
正要出去找,走到客廳就見落地窗外,梅樹下一道俏麗身影在揪瓣。
馬蹄梅盛開正濃,柿子樹上幾顆沒摘凈的果子掛了霜。
玻璃清朗,柿子輝煌,冬夜的一顆星星突然剎住車,照亮了從天而降的人間小嫦娥。
夏桉趴過去,敲敲窗戶,笑著叫道:“歪,裝林黛玉要葬嗎?”
唐琬咬牙,恨恨瞪他一眼,一跺腳,走進屋。
卻話也不說,脫鞋上樓洗澡。
夏桉湊趣兒要一起,被小腳丫踹出來。
未幾,穿上睡裙的唐琬擦著頭發回屋時,見夏桉正靠在床頭翻書。
香風襲來,夏桉抬頭,晃了晃手里的書。
“怎么開始看這玩意了?”
《羅織經,古本注譯版。
唐琬把吹風機丟給他,坐在床邊背對他。
夏桉自然而然接過,調到最小檔,慢慢的,絲絲縷縷地幫她吹頭發。
唐琬說:“蘇蘇的書,她說我看一看有好處,能提高管理能力。”
夏桉問:“能看懂么?”
唐琬從枕頭邊拿起書,翻到插著書簽那頁。
《治下卷第三:甘居人下者鮮。御之失謀,非犯,則篡耳。上無威,下生亂。威成于禮,恃以刑,失之縱。私勿與人,謀必辟。
注解:自愿處于下屬的人很少。上級對下級的管理如果沒有計謀,不是下級抵觸上級,就是下級奪取上級的權力。上司沒有威嚴,下屬就會鬧出禍事。威嚴從禮儀中樹立,依賴于刑罰,放任它就會喪失。秘密的事不要讓人參與,參與謀劃的人一定要清除。
她說:“下面有注解,能看懂,但不全懂。你懂么?”
夏桉說:“懂不懂都不要緊,但少看這些玩意。”
唐琬微微側頭,“為什么?這不是很講道理的書么?”
夏桉輕輕揉著她的頭發,說:“先不提來俊臣本就是千古第一酷吏,這本書也是專講羅織罪名、角謀斗智的書。幾千年的歷史上,也是毒一份。最關鍵的是,所謂的厚黑學,太傷人性。”
見唐琬還是不大明白,便直白說:“你只要記得,凡是不勸人積極向上,只教人利用人性的缺點去做事的書,就是糟粕。
我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活著,至于管理不管理,管理的好不好,都不要介意。
我就在你身后,你只管抬頭看太陽,想向日葵不是么?我在后面承著你的影子。”
這回,唐琬懂了,緩緩向后靠去,將重量都給了他。
“這次在燕京,上面告訴我,集團可以在正月初十掛牌,是新年第四支新股,之后呢?你那邊也好起來了,打算做什么?”
夏桉直白道:“娛樂。”
唐琬撇撇嘴,“捧左柚的那個娛樂?它不是叫小碗娛樂么?”
頭發吹干了,夏桉放下吹風機,盤坐床上,好笑地抱住她。
“這兩年選秀大火,是能最快吸引大眾視線的促銷手段。而且,我在濱海認識了一個掌大權的小官,他可以幫我很多,但提出一個要求。”
“什么?”
“幫她心上人復出。”
唐琬聞言,哼哼幾聲,呸道:“你們男人,都一個德行。那你想怎么弄?”
“怎么弄?”
夏桉淫笑兩聲。
掌心綢緞柔滑,向內,比綢緞更柔滑。
“怎么弄買賣等會兒再說,不著急。著急的是別的!來吧,我的小碗,咱先娛樂娛樂!”
掙扎、蹬踹、捶打,漸漸平息。
明亮燈光下,小碗如變色白玉,倒了溫水,又漸漸粉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