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夠了,別吵了!”趙煦伸手拍了拍御案。
大殿安靜下來,趙煦望向百官:“先不說新法舊法之事,朕這里有一件差遣,親政之后首要去辦,看看你們誰能領命!”
眾臣聞言詫異,不知趙煦為何忽然提到差遣,呂大防道:“陛下,新舊法之事必須辨明,不然……”
“朕說夠了,先說差遣。”趙煦淡淡地道。
呂大防愕了愕:“不知官家要講何事?”
趙煦緩緩道:“朕素聞東京城地下有惡徒賊子盤踞,稱為無憂洞,又叫鬼樊樓。其中一個鬼字道盡人間歹事,世中惡毒,上擾朝堂,下禍百姓,大宋建國以來,屢剿不絕,民間怨聲載道,流傳番邦,嗤笑我大宋無能,你們……誰能領命去剿滅這伙賊匪?”
眾臣聞言都大吃一驚,許多不由自主垂下頭去。
鬼樊樓!
嵌在京城地下的一顆毒瘤,最早可追溯至五代時期,但五代地下水道沒有如今龐大四通八達,所以沒成太大氣候。
太祖太宗之時,為了確保京師不被黃河泛濫或者災年大雨淹沒,所以耗費人工時間進行過一番疏通修筑,又在地面建設許多八字水口。
但幾次黃河泛濫后,因為水道開得太廣,竟被沖破,又經暴雨洗滌,里面原本通道變得亂七八糟,各處勾連,自然撞開無數地方,下面再多有塌陷,前朝城池摞疊,一時間仿佛迷宮般難辨,十分適合歹人隱匿潛藏。
太宗最后一次清剿是在至道元年,用了足足半個多月時間,動用禁軍近萬,但費盡力氣最后也沒徹底鏟除干凈。
隨后太宗駕崩,到真宗之后再次清剿逐漸困難,都是半途而廢,沒有剿滅徹底,往后幾朝隨著京畿禁軍戰力下降,廂軍憊懶貪生怕死,里面之人又都是亡命之徒,往往還沒有開始,清剿便宣告結束。
所以這些年下來,鬼樊樓愈發猖獗難控,成為朝廷心病,百姓毒刺,談之色變。
清剿鬼樊樓的差事沒人愿意去接,誰也不想和那里的亡命之徒產生聯系,雖然身為朝官不該懼怕,但每人都有家眷子女,都擔心被這幫兇徒盯上。
所有人都不吭聲,大殿之內靜悄悄一片,趙煦在案后皺了皺眉:“眾位愛卿怎么不講話呢?”
依舊沒人言語,個個都把臉轉去一旁,如同沒有聽見一般。
趙煦目光有些微寒:“剛才言起廢舊法復新法之事,都能說會言,聲音大得驚人,講得出無數道理,這怎么到一件小小差遣之上,就全部充耳不聞,聽聲退后了?”
梁燾在班里硬著頭皮出列:“官家,這,這并非相同之事啊。”
趙煦看他:“梁愛卿可愿去剿鬼樊樓?”
梁燾臉皮劇烈抽搐:“臣……臣有病在身,處理政事還能勉強,帶人打打殺殺卻是不成。”
“原來不能夠打打殺殺!”趙煦點了點頭:“哪位愛卿能為朕分憂?”
殿內沒人開口,這次連站出來分辯的都沒有了。
趙煦目光緩緩落向趙倜:“燕王。”
趙倜道:“微臣在。”
趙煦道:“相公們說燕王舞槍弄棒,那就是有武藝在身了?”
趙倜道:“臣……略懂。”
“好!”趙煦目光深邃:“燕王可愿帶人剿滅鬼樊樓?”
趙倜道:“為君分憂,為民解難,為國效力,臣……愿意!”
他此話一出,大殿之中目光齊刷刷看了過來,無論舊黨,還是為數不多的新黨,都怔了一怔。
這并非好差事,不可能有人愿意接,就算強派下來也是敷衍了事,最后引罰,并不會真的去賣力,怎么對方竟然接了?
蘇轍忽然間臉色一變,那邊范純仁也雙眼突然睜大。
不好,入朝!對方要入朝!
趙倜親王爵位,但是于朝中沒有職務差遣,他即便上書廢除舊法,復行新法,也不會起到什么決定性作用。
但如果入朝有了職差那便不同,可以推動此事行進,宗室不入朝和大臣來往叫結交朝臣,入朝再來往,就有許多說辭可以搪塞,到時候和新黨勾聯一起,便大大不妙。
“陛下,此事不可!”范純仁立刻道。
趙煦瞅他一眼:“范愛卿莫非愿意去剿滅鬼樊樓?”
“這個……”范純仁額頭汗水立刻流了下來,鬼樊樓都是些什么人?連郡王之女都敢綁走賣掉,這些年背后報復朝廷官員的事情也并非沒有發生,就算自身不怕,那一家老小呢?總不能置于險境不管不顧吧。
“陛下,此事還請三思啊……”蘇轍這時出班道。
趙煦道:“蘇愛卿愿意領命去剿滅鬼樊樓?”
“臣,臣……”
趙煦雙眉擰起:“既然你們都不愿意去,燕王愿往,為何還要橫加阻攔?鏟除鬼樊樓于朝廷于東京百姓有莫大益處,諸位都是為國為民的良臣,這般阻擾實在叫朕心中不解。”
“陛下,燕王,燕王也未必能剿滅鬼樊樓啊……”呂大防道。
趙煦看向趙倜:“燕王可有把握?”
趙倜笑道:“臣有些把握。”
“好,既然燕王有把握,此事就交給燕王辦了!”趙煦說道。
“陛下,微臣去剿鬼樊樓可以,但微臣沒有差遣在身,如何去剿?也調不動軍兵啊。”趙倜說道。
朝堂之上此刻一片詭異氣息,舊黨個個臉黑,心說你倆一唱一和也不用如此明顯吧?
但誰也不敢開口,誰也不想沾上鬼樊樓的邊,此種殘獰腌臜之地,就是聽都不想聽,這可涉及到全家老小安危之事,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趙倜臉上似笑非笑,這是那晚在宮中就商議好的,想直接給舊黨撕開個口子,他就得入朝,只有入朝后才能更有說服力,才能更好行事。
可入朝是要有個由頭,否則親王憑空入朝,不管新舊黨都會反對,百官必然阻攔。
那么謀算之下就將鬼樊樓拿了出來,趙倜早便想動鬼樊樓,不說為東京的百姓做件好事,就算為整個京畿地下自己說了算,鬼樊樓也必須得除掉,此番入朝,正好借力。
趙煦也很早就想鏟除鬼樊樓,鬼樊樓向來是大宋皇帝的一塊心病,他親政后又想增加民間聲望,消除新舊法交替產生的不好影響,那么除掉鬼樊樓不失為一個良策。
百官們不可能愿意做這差事,趙倜要入朝打開新法口子,將鬼樊樓拿出說話最合適不過。
這時趙煦點了點頭:“既然燕王有此心思,那么朕便授你朝中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