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十三章 死戰死戰死戰

  妖氣沖霄而起。

  陽神妖王再現。

  人族一方面如土色。

  屋漏偏逢連夜雨。

  當妖族主帥手持長劍,身著玄甲,赤紅披風招展,威風凜凜地出現。

  淋漓盡致地釋放陽神威壓,令萬里蒼穹黑沉,大地山川顫動。

  明顯比其他陽神妖王實力更強。

  不少人族兵將面露絕望。

  這仗要怎么打?

  鎮北候心中一沉,面色難看。

  瞧著低迷的士氣,他強打精神。

  自己是邊關主帥。

  誰都可以驚慌害怕,唯他不行。

  瞧著出現的兩尊陽神妖王,心里再沒底,鎮北候面上都從容不迫,鎮定自若。

  他振臂高舉,揚劍高呼:

  “將士們,我等身后是各自家小宗族,是大玄億萬百姓。

  倘若妖族入侵,他們必遭屠戮,妻兒慘叫,宗族飄搖,百姓嚎啕。

  血流成河,白骨盈野。

  我等便是大玄千古罪人。

  為百姓、為宗族、為妻兒、為自己,死戰!”

  慷慨之聲傳遍長城。

  肺腑之言回蕩全軍。

  驚慌的將士們沉默。

  很快,一位白袍小將被震飛。

  那是鎮北候最器重的孫子,自小在邊城長大,十歲就開始在戰場上摸爬滾打。

  在與域外妖族小規模沖突中,他殺過敵,見過血,也受過傷。

  最嚴重時躺了半年。

  兩軍對壘,他永遠身先士卒。

  被士兵們親切稱為少將軍。

  年僅弱冠就已至練氣境,被全軍寄予厚望,然而如今他臟腑俱碎。

  臨死前,他強撐一口氣,口鼻溢血,揚起手中長劍,聲嘶力竭道:

  “死—戰—不—退!”

  旋即一笑。

  砰然倒地,戰死疆場。

  鎮北候心顫。

  一道身影沖出陣墻。

  身披盔甲,手持長槍。

  點燃全身氣血,刺穿一位飛禽大妖胸膛,在漫天血雨中,他朗聲大笑。

  欣慰、悲痛、傷心、仇恨、驕傲等種種情緒交織,最終都化為堅定。

  他大笑著,沖進妖群,也沖向大妖,在他們恐懼表情中身體急劇膨脹。

  下一刻,轟然炸開,決然自爆,跟一位金丹大妖同歸于盡,也帶走眾多小妖性命。

  死前唯留一道聲音:

  “死—戰!”

  他是一尊金丹武修。

  也是白袍小將之父。

  還是鎮北候第七子。

  他活了百歲,妻子早死,大部分時間耗在邊城,膝下三子一女已戰死兩子一女。

  一個比一個凄慘。

  一個比一個壯烈。

  而今小兒子犧牲。

  他自豪之余,淚如雨下,明白自己也該走了。

  只希望這些孩子能走得慢些,讓他能夠追上。

  這一生,他:

  無愧父親。

  無愧鎮北軍。

  無愧大玄百姓。

  唯獨對子女有愧。

  但無悔!

  鎮北候紅眼。

  紅衣獵獵,一道倩影沖出陣墻。

  那是一位女將,明媚臉龐上滿是堅毅,巾幗不讓須眉。

  她張弓拉弦,一道血箭出現。

  “死—戰!”

  隨其松手放箭,她壽元、血氣、修為、戰意、殺氣等盡數融入這一箭。

  箭出無回亦無悔。

  洞穿眾多妖獸心臟。

  將一位先天大妖盯死在地上。

  女子慘白臉上露出一抹淡笑,整個人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長弓哀鳴,主死器從,自動斷裂,跌落于地。

  鎮北候嘴唇顫抖。

  那是他的幺女。

  尚未成婚,數日前還撒嬌,拜托他給她尋一個如意郎君。

  說將來要將外孫送入鎮北軍。

  而今英年早逝,香消玉殞。

  噠噠~!

  拐杖杵地聲響起。

  一位白發老嫗摘掉頭盔,手持拐杖,大步走出陣墻。

  龍頭拐驀然破碎,化為無數碎片,刺入老嫗體內,她以身為祭,布下大陣。

  困住數千妖獸,拉他們一同陪葬,徹底消散前,蒼老之音擲地有聲:

  “死戰!”

  鎮北候哽咽,終于出聲,呢喃道:“娘!”

  那是他母親,一生辛勞。

  青年送走了丈夫。

  中年送走了女兒。

  老年送走了四個孫子與兩個孫女以及八個重孫輩。

  今年三百歲大壽上,她私下向兵祖祈愿,希望后輩平安。

  說她唯一心愿,就是能死在兒子前頭,不想再白發人送黑發人。

  握緊手中劍,鎮北候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忍著欲噴薄而出的眼淚,微微仰頭望天,咬破嘴唇才不讓淚水落下來。

  然肌膚之痛怎抵心中之痛?

  可他是鎮北軍主帥,肩負保家衛國之責,擔著大玄億萬百姓性命。

  再傷心都要忍著,絕不能情緒崩潰,不能露出絲毫脆弱。

  深吸口氣,鎮北候沉聲爆喝:

  “死戰!”

  聲浪如潮,直擊將士們心臟。

  剛才一幕幕直擊眼球,戰意與熱血、仇恨與傷痛交織,燃燒掉他們心中畏懼。

  而今眾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死戰!”

  “死戰,死戰!”

  “死戰,死戰,死戰!”

  一道道聲音響起。

  數十萬鎮北軍齊聲悲吼。

  “殺!”

  鎮北候奮力殺敵。

  一尊圣胎大妖被一劍梟首。

  他打不過妖王,可妖王之下隨便殺。

  既然質量拼不過,那就拼數量。

  “殺殺殺!”

  將士們浴血奮戰。

  有些效仿鎮北候,專殺打得過的妖;有些直面強敵,專啃硬骨頭。

  打不過就圍攻。

  再打不過就自爆。

  玉石俱焚,誰怕誰。

  這一刻,他們比妖獸更瘋狂。

  擂鼓吹號的士兵轉頭殺敵。

  數萬娘子軍身穿縞素而來。

  她們是邊軍母親、妻子、姐妹、女兒,甚至是孫女。

  邊城人性格彪悍,男女皆習武,既是強身健體,又是為人管束家中男子,更是為了戰事吃緊時上陣,同樣戍守邊疆。

  當讓家小撤走的消息傳來,她們兵分兩路,一部分協助撤退,一部分直奔戰場。

  擂鼓聲再起,號角聲再響。

  戰士們感懷淚目,更戰意激昂,視死如歸。

  鎮北候扭頭看向擂鼓臺最高處,那里有一面鼓,每次出征,總會有人擂起。

  他抬目可見。

  以前,是他妻子。

  后來,是他母親。

  再后來,是他女兒。

  可眼下,她們都沒了。

  下一刻,鎮北候虎軀微震。

  一位僅剩左手的白發老兵扛著一個九歲女娃娃步步登階,身后還跟著數位老兵。

  在戰鼓前站定。

  咚—咚—咚!

  女娃娃持錘擊鼓。

  鼓聲并不洪亮。

  可每下都敲在鎮北候心上。

  那些老兵是隨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皆身有殘缺,被他安置在家中養老。

  而那女娃娃是英烈遺孤。

  全家皆戰死。

  鎮北候將其收為孫女。

  見老兵們將真氣輸入女娃體內,助她敲起戰鼓,鎮北候虎目含淚,放聲大笑。

  他還有親人。

  整個鎮北軍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擂鼓聲也敲在數萬娘子軍心上,敲在數十萬鎮北軍心上。

  擂鼓女子們心有默契,鼓聲逐漸與小女娃同頻,驅散將士們心中怯意,令他們一往無前。

  剩余女子持刀帶箭,殺向妖族。

  邊城中,一位位老兵逆行,他們要么頭發花白,要么身體殘缺,要么皮包骨頭。

  穿著曾經的盔甲,手持昔日戰兵,目光堅毅,登上神道長城。

  一個個爆發氣血,極盡升華。

  他們是邊軍,一生征戰,如今戰事吃緊,他們當重披戰甲,重入戰場。

  于他們而言:

  安穩老死,是幸福。

  戰死沙場,是榮耀。

  用殘命與老骨頭,捍衛鎮北軍威嚴,也為年輕兒郎們拼出一個未來。

  倘若要犧牲。

  他們怎么也得走在前頭。

  這是鎮北軍數百年的傳統。

  “殺他涼的妖娘養的!”

  “老漢八十了,遍身是傷,沒幾年好活,而今殺一個夠本!殺一雙賺了!”

  “老朽還沒死,輪不到你們這些小輩沖在前頭,起開!”

  “勞資耍刀殺妖時,你爹都還穿開襠褲,盡管老了,可又不是提不動刀了!”

  “你小子要逞英雄,等勞資死了再說。”

  “勞資兒子當年戰死在一只狐妖手上,如今我能拉著一尊狐族大妖陪葬,值了!”

  老兵們前仆后繼,開啟自殺式沖鋒,他們有進無退,有死無生。

  一個個怒罵。

  一個個大笑。

  一個個慘死。

  一個個無悔。

  鎮北候手中劍更利。

  鎮北軍手中兵更鋒。

  鼓聲號角慷慨悲愴。

  連風都多了一股蒼涼,送來抑揚頓挫的激昂歌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循聲望去。

  那是邊城教坊司的女子。

  她們有些是發配而來,有些是父兄泄露軍機,被朝廷打入賤籍,沖入教坊司。

  可邊軍未曾因家人之罪遷怒到她們身上,也沒將其視為玩物,給予最后一絲尊重。

  邊城教坊司女子只要立下功勛,便有機會脫籍,甚至參軍入伍。

  她們本該隨百姓一起撤走,卻放棄逃生,留了下來,奏起樂曲,唱起鎮北軍軍歌。

  教坊司女官們親自坐鎮。

  老兵淚目,臨死前唱起軍歌。

  數萬娘子軍亦唱了起來。

  數十萬鎮北軍唱了起來。

  鎮北候也唱了起來。

  捍衛百姓,馬革裹尸!

  這是擔當,也是使命!

  他們無懼、無怨、無悔!

  唯愿山河永固,人族安穩!

  唯愿繁華盛世,眾生安康!

  上下一心,眾志成城。

  一點點星火匯聚成燎原之勢。

  軍陣演化為一座意志長城,不知不覺間與腳下神道長城融合。

  李自在瞪大雙眼。

  白素英心神俱震。

  黑水玄蛇表情決絕。

  大巫烏爾山難以置信。

  太乙救苦天尊法身悲憫。

  勾陳大帝法身若有所思。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