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道宮,九丈高臺。
太平道主此話一出,玄明狠狠心動,大能之位,從來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修為越高,懂得越多,看得風景越廣,他越能知曉成就大能的不易。
越是凌駕于眾生之上,路越難行,道越窄,大道獨行,大道難行。
可玄明很快忍住。
有《黃庭經》在手,他成就大能是遲早之事,缺少太平道主助力,最多晚上一些時間,可若是接受資助,便要與太平教綁定。
其中利弊,玄明理得清。
“多謝前輩好意,只是晚輩還是那句話,恐怕要辜負前輩厚愛了。”
“你倒是心念堅定。”
太平道主并不氣惱,像是早有所料,他目光放遠,神念籠罩整個小天地。
瞧著小世界內的蕓蕓眾生,想到依附太平教而生的眾多種族,他繼續問道:
“小友一路游城走莊,不知如何看待這片小天地生靈?”
玄明沉吟片刻,開口道:
“各族平等,無有高低,不分貴賤,能力與德行并重,老有所養,幼有所教,縱然是盛世大抵也不過如此。
不瞞前輩,晚輩游歷大玄數載,有過不少感動,也見過清官治下百姓和樂景象,唯有這片天地景象最讓晚輩自在。”
這是他肺腑之言。
此方小天地眾生間的氛圍確實令他感到舒服,印象深刻,好感倍增。
改變了對太平教的刻板印象。
太平道主聞言一笑,接著道:
“若有朝一日,太平教大廈將傾,你可愿守護這片天地,護佑這方盛景?”
九丈高臺上。
玄明沒立即答復。
太平道主也不催促。
數息后,玄明問道:
“敢問前輩,晚輩是只護這片小天地,還是要庇護太平教?”
這兩者大相徑庭。
太平道主問道:“你看不上太平教?”
雖是質問,語氣嚴厲,但不曾再有威壓落下,讓玄明放心不少。
不等他開口,太平道主又道:“貧道要聽真話、實話。”
說這話時,一縷威壓若隱若現。
玄明心神一凜,明白了太平道主心意,也不再絞盡腦汁地措辭,實話實說道:
“萬物皆有陰陽兩面,陰盛則陽衰,陰衰則陽盛,如此便有萬物不同特性與稟賦。
太平教重現昔日大盛神朝盛世的理想固然有可取一面,可千年以來造成的殺戮同樣不少。
晚輩不入朝堂,也非史家之人,沒資格評判太平教是非對錯,劃定太平教善惡正邪,行事只憑本心,只看好惡。
倘若有朝一日,晚輩能力足夠,或許會愿意守護這片天地生靈,繼續經營這片樂土,可不愿庇護太平教。
至少那些身具業力之輩,晚輩無能為力,不落井下石,已經是極限。”
輕笑一聲,太平道主道:“你倒是敢說,就不怕貧道一怒之下,將你鎮壓?”
玄明躬身一禮:“前輩要聽實話,晚輩便說實話,晚輩相信前輩是心懷寬廣之人,不會因此動怒發難。”
“想不到如今在大玄名聲大噪的玄明真君也這般油嘴滑舌。”
調侃一句,太平道主心情不錯,繼續道:“那你猜猜,貧道為何會讓治下生靈祭拜那位中央黃極黃角大仙?”
玄明凝神沉思。
太平道主繼續觀天。
聯想到九尾狐妖特意帶自己逛游小天地,由他折騰,再聯想到太平道主適才詢問,想到太平教千年以來的所作所為。
思緒翻涌間,玄明心中有數。
“道主可是在為這些生靈準備后路?”
這個想法很大膽。
只差明說太平道主不看好太平教,或者為對太平教所謀之事沒抱太大希望。
甚至太平道主自己也處境不妙。
可玄明還是說了。
短暫接觸下來,他看出太平道主不會因此事難為自己。
太平道主沉默。
道宮內不知何時起風。
黃風刮起黃沙,一座黃山正被風暴侵蝕,風暴自然奈何不了黃山。
可時間可以!
漫長時光中,黃山已被風暴侵蝕出獨特地貌,也被風暴刮空一半。
咔嚓咔嚓聲響起。
一股洪流出現在黃山內部。
一塊塊石頭被啃食,山壁正在被蛀空,那是一只只食土蟻,它們正在瘋狂進食。
千百年來,它們一直依靠黃山生存,繁衍生息,可它們不懂得節制,不斷繁衍,不停進食,貪婪無度,以為這座巍峨山岳能令它們吃上數千年數萬年。
殊不知內壁已經被蛀空。
外有風暴,內有蛀蟲。
這座黃山終有大廈將傾那日。
到時候,依托黃山而生的蟲蟻也會暴露在明面上,被風暴宰割。
太平道主雖沒明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玄明看懂了,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黃山猶如太平教,風暴是外敵,蛀蟲是太平教內部教徒或附屬勢力。
千年以來,外部打壓不休,內部也逐漸墮落,不少生靈寄生太平教,以其為養分,不斷壯大自身。
太平教看似是龐然大物,實際上已經外強中干,經不起幾次摧殘與摔打。
想不到自己猜測竟然成真。
太平道主對此事洞若觀火,提前為依托太平教而生的普通生靈謀取后路。
而他則是道主選定的后路。
只是為何不大刀闊斧地整頓?
以太平道主的威望與實力,足以讓太平教割肉療毒,重獲新生。
只要他不倒,太平教便永遠存在。
最多太平教傷了元氣,蟄伏一段歲月,依舊能卷土重來。
玄明沒有憋著不說,直接問了出來,既然他被太平道主選中,就不會被輕易傷害,那么有些事就得問清楚,免得半知半解,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否則,即便再喜好這片天地,他也會撒手不管。
太平道主顯然明白了玄明意思,他沒藏掖,解惑道:“時間來不及了。
貧道原打算通過祭拜黃天,采取懷柔之策,徐徐圖之,使你不得不加入太平教,可五十多年后,白玉京將出。
福禍相依,得失相伴。
白玉京出,靈機倒灌天地,迎來復蘇,神朝一統,盛世來臨,這固然是好事,可也是壞事,與之相伴的危機也會接踵而至。
縱是大能,也有可能隕落。
何況,貧道謀劃之事只等白玉京開,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