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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刀劍雙魄斬鎮龍軍威壓

  隆冬的京城,繁華如舊。

  長街兩側的朱樓繡戶垂著冰凌,檐角的風鈴在寒風中叮當作響,似在挽留什么。

  酒肆里飄出溫熱的酒香,混著街邊烤栗子的焦甜。

  一輛青篷馬車碾過積雪,轍痕深深,緩緩行駛而過。

  這馬車看起來頗為平常,任誰也想不到坐在馬車中的竟是美貌享譽天下的玲瓏公主。

  城門口,風更烈了。

  守城的兵卒呵著白氣,鐵甲上凝著霜花。進出的人流如螻蟻,推著貨的、挑著擔的、牽著瘦馬的,皆縮頸弓背,匆匆掠過那高聳的城門洞。

  忽然一陣馬蹄聲碎,卻見七位披著黑甲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卒到來,繼而下馬,恭恭敬敬向著這青篷馬車行禮。

  馬蹄聲踢踢踏踏,便又是積雪碾過的聲音傳來。

  魏離陽一改之前的陰冷作派,身著將軍甲,腰佩將軍刀,策馬而至。

  這一日他不曾下馬,反而高坐在威武的駿馬上高聲說道:“公主,今日啟程,身著甲胄,不便行禮。”

  馬車中,侍奉在玲瓏公主身旁的玉絮奴神色不由轉冷。

  公主身在懸天京,身在玉芙宮,便是皇室血脈,貴不可言。

  魏離陽每一次前來,都不曾缺了禮數,哪怕身為夫妻,都仍然會以臣子相禮。

  而今天在這城門口,莫說行禮,魏離陽甚至不曾下馬。

  就好像離開了玉芙宮,離開了懸天京,他再也不需向公主行禮一般。

  玲瓏公主卻好像并不在意魏離陽的失禮,眼神反而有些恍惚。

  幾息時間過去,她忽然詢問玉絮奴:“那一封信,你可送到了?”

  玉絮奴恭敬應是:“送到了陳將軍院中,不曾有誤。”

  玲瓏公主眼中的恍惚稍有些消散,追問說道:“他可曾拆開看了?”

  “不曾見到陳將軍,據將軍院中的人說,陳將軍這幾日正在閉關。”

  玉絮奴搖頭,心中卻不由再度嘆氣。

  陳將軍便是未曾閉關,哪里又有當著送信人的面,拆信的道理?

  公主的心思有些亂了。

  玲瓏公主大概也察覺到了自己似乎有些焦灼。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萬千思緒。

  直至此時,她才掀開簾子,看向魏離陽。

  魏離陽正臉上帶笑,注視著玲瓏公主。

  玲瓏公主又望向魏離陽的身后,卻見遠處的山腳下,三千鎮龍軍靜立如林。

  玄甲映著雪光,長戟指天,戰馬的鼻息噴出團團白霧,卻無一聲嘶鳴。軍陣前,一面赤龍旗獵獵翻卷,威勢暗藏!

  如此精銳的軍伍站在那里,來來往往的百姓卻無一人膽敢偷看。

  這鎮龍軍大概定是魏離陽最大的倚仗。

  “三千鎮龍軍便有如此威勢,有龍府共計一萬六千鎮龍軍,大約足力敵真正的造化人物。”

  玉絮奴喃喃自語。

  玲瓏公主看著那些軍伍,不知為何卻想到了陳執安,便詢問玉絮奴:“陳將軍麾下斷獄軍,可有這般強大?”

  玉絮奴回答:“斷獄軍全軍足有八萬人。

  其中有一萬地兵,七萬玄兵,曾受殺佛侯司遠瞾統御!

  倘若論及全軍戰力,也許斷獄軍能夠與鎮龍軍勢均力敵。

  只是……陳將軍只分到了兩萬四千斷獄軍,而且據傳這些斷獄軍對于陳將軍其實并不服氣。

  陳將軍至今也未曾面見斷獄軍那兩位將領。”

  玲瓏公主想了想,輕輕點頭。

  “斷獄軍、鎮龍軍都是我大虞精銳,陳將軍大約也不需要應對這鎮龍軍,他只要不離開懸天京,天下便無人能夠殺他。”

  玉絮奴說道:“而且陳將軍上一次離開懸天京,據傳他收服了一條真龍,殺了好幾位天闕人物。

  正因如此,陳將軍親自前往西郊刑場,一刀殺了那四十個犯人,在場的也有數位天闕人物,他們竟不敢阻攔。

  此事過去幾日,三衙不知遞上了多少奏折彈劾陳將軍。”

  “不過……圣人大約頗為喜歡陳將軍,據傳這些奏折都被留中不發,甚至未曾批紅。”

  玲瓏公主聞言,卻有些擔憂起來。

  她看不透自己的父皇,這天下人大約也極少有看透者。

  陳執安如今真就手持權柄,鞭斥天下。

  自家父皇無法真就舍棄天下世家,還要仰仗天下世家的力量。

  那么有朝一日,朝廷總會和諸多世家門閥和解。

  到那時,陳執安又該何處?

  玲瓏公主憂心忡忡。

  玉絮奴看出玲瓏公主還在擔憂,她低頭想了想,忽而抬頭說道:“公主,如今時間尚早,不如我陪你前去青蓮縣,也許將軍已經出關了。”

  玲瓏公主那雙眼清凌凌的,便如同寒潭映月。

  放在平時,玲瓏公主看人時總是帶著三分矜貴七分疏離。

  可她聽到玉絮奴的話,眼中卻閃過難得的慌張。

  她放下簾子,搖頭說道:“陳將軍既然在閉關,我便不去打擾他了。

  而且……”

  玲瓏公主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繼而低下頭來,在心中自言自語:“我心中的種子已然開花結果,倘若再去見他,只怕就要長成參天大樹。

  到那時,我便上不得山了。”

  玉絮奴不敢多說什么,便只說道:“公主放心,那封信我已送過去了,陳將軍倘若出關了,依然會前來送公主。”

  玲瓏公主徐徐頷首。

  “公主,應當啟程了。”

  魏離陽的聲音傳來。

  玲瓏公主恍若未聞,并不曾應答。

  玲瓏公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柄白玉短簪——那正是上元節時陳執安在燈市隨手贈予她綰發的。

  冰涼的玉質早已被焐得溫熱,卻始終未能簪進那封告別信里。

  “公主可要再等等?“玉絮奴望著遠處青蓮縣的方向,“若此刻改道“

  “不必了。“

  她打斷得極快,像是怕慢一分就會動搖,“他既未出關,便是天意。“

  馬車忽然顛簸,放在她座椅旁的畫卷滾落半幅。

  畫中少年將軍執劍立于雪松之下,衣袂翻飛處題著“愿歲并謝,與長友兮“八字,朱砂印泥猶帶松墨香。

  玲瓏公主,竟然也為陳執安畫了畫。

  玉絮奴慌忙去拾,卻見公主突然伸手按住畫卷。

  寒風吹起車簾的剎那,她瞥見公主眼角泛起薄紅,像雪地里倏忽即逝的梅影。

  “再見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

  玲瓏公主嘆了一口氣道:“他若出關前來送我,我本想要將這幅畫親手送他。

  既然他未曾趕上,此時又要啟程……你便再走一遭青蓮縣,將這一幅畫送過去吧。”

  玉絮奴接過那一幅畫,心中對于她陪伴了二十余年的公主,滿是心疼。

  世上的事大約便是如此,總有大小遺憾。

  與魏離陽成婚,也許是玲瓏公主的大遺憾。

  今日玲瓏公主將要離京,陳將軍卻恰好閉關,未曾來得及相送,便是小遺憾。

  玉絮奴心中為公主悲戚。

  玲瓏公主則深吸一口氣,端坐于馬車中,輕聲說道:“那便啟程吧。”

  魏離陽不曾回應,馬車卻再度緩緩行駛起來。

  車輪悠悠,魏離陽走在前頭,七八位百夫、校尉拱衛著馬車。

  三千鎮龍軍正在等候。

  玉絮奴早已下了馬車,手中正拿著那一幅畫卷,目送玲瓏公主離去。

  玲瓏公主坐在馬車上,掀起窗簾,抬頭看著天空發呆,卻不知在想些什么。

  幾息時間過去,玲瓏公主忽然看到天上的云霧中似乎閃著光,就好像是有極亮的星辰被云霧遮掩。

  既然許多云霧都匆匆散開,緊接著,一駕璧獰車輦破云而來!

  天際忽有劍鳴如鳳唳,璧獰車輦碾碎的云絮里踏出一道玄袍身影。

  但見他眉似遠山含黛,眸若寒潭浸星,玉面被云層間隙漏下的天光鍍了層瓷釉般的冷輝,俊美無雙。

  而且……也許是因為陳執安手中人命堆砌,昔日他身上的稚嫩早已消退,眉眼之間反而帶出幾分威嚴來,令人懼怕。

  玉絮奴也看到了璧獰車輦上的陳執安,心中驚異之間,忽然想起一句話來。

  郎艷獨絕,是無其二。

  昔日那位年輕而又稚嫩的宮廷畫師,短短一年歲月,竟然成長到了如今的地步。

  “玉絮奴!”

  她正失神,忽然聽到自家公主的呼喚。

  玉絮奴猛然醒過神來,捧著畫卷急奔。

  越過幾匹高頭大馬,直至他手中一輕。

  玲瓏公主束手探出車窗,云錦廣袖翻卷。

  那一副松雪圖被他拿在手中,又被他拋向半空。

  畫軸金繩未系,霎時展作三丈雪練,題著“愿歲并謝“的朱砂字跡在風中映照天光,竟有些別樣的美意!

  魏離陽面色陰沉,眼神冷漠至極。

  他的神蘊登上長空,便見到陳執安也有一道神蘊流轉而來,便想要接住那松雪圖。

  “放肆!”

  七位黑甲校尉刀戟齊出,三千鎮龍軍玄甲震蕩。

  一股難以想象的氣魄頓時爆發開來。

  這氣魄太過強盛了!

  鐵血氣魄沖天而起,竟在半空凝成一條赤鱗惡龍虛影。

  那龍目猩紅,獠牙森然,盤踞云端的陰影將整座城門籠罩得晦暗不明。

  七位黑甲校尉的刀戟迸發寒芒,軍陣氣機與魏離陽天闕境的神蘊交織成網,壓得青石地磚寸寸龜裂!

  “滾!”魏離陽指尖劃過腰間刀鞘,暴喝,

  聲浪震動虛空。

  而那惡龍虛影猛然探爪,裹挾著碾碎山岳之勢朝璧獰車輦壓下!

  “陳某接一幅畫,何須魏將軍擺屠龍陣仗?”

  陳執安神蘊傳來。

  魏離陽卻隨意一笑:“你那條真龍不出,卻還不配我這鎮龍軍九宮陣運轉神通……陳執安,你可能擔得下我麾下鎮龍軍的氣魄?”

  陳執安玄袍獵獵作響,左手已按在腰間玉令寶劍上。

  劍未出鞘,卻有一道清越刀鳴自虛空炸響——青帝刀魄聯通九部巡守刀光高照虛空。

  右手虛握間,紫黃青羊真元翻涌成劍形,與玉令寶劍融為一體,既然又有劍魄烽火臺在陳執安身軀周遭若隱若現。

  魏離陽神色頓變!

  “刀魄?”

  他思緒未落,陳執安的刀劍雙魄已化作青白二色長虹貫空。

  刀光斬過鎮龍軍氣魄所化的惡龍利爪時,竟有金鐵交擊之聲錚鳴不絕,那赤鱗虛影被劈開的斷面里濺出漫天血霧般的煞氣。

  “轟——!”

  氣魄對撞的余波吹起千堆雪,哪怕相隔數百丈,守城兵卒也東倒西歪。

  松雪圖在風暴中心獵獵翻卷,卻被一道劍意護持。

  陳執安一步踏出車輦,足尖點在虛空蕩開漣漪般的紋路。

  這一刻,烽火臺劍魄更如游龍入海,直直刺入虛空,騰飛向遠處,落在那松雪圖上,繼而卷起圖畫,被陳執安拿在手中。

  “只憑氣魄,便要鎮壓我?”

  陳執安手中拿著畫卷,輕輕搖頭:“見龍將軍,你可曾忘了你曾經以精血化身前來殺我,卻又被我一拳轟殺的事?”

  魏離陽眼中殺意爆閃,氣息也不在如統兵將軍那般剛硬,反而多出一些陰柔來。

  他身后三千鎮龍軍似乎感知到了自家主將的怒氣,地軍九宮鎮龍陣猛然運轉!

  他們手中的長刀嗡鳴!難以想象的真元開始凝聚!

  魏離陽瞇著眼睛,冷眼注視著陳執安。

  陳執安仍然站在車輦上,忽而一笑,轉頭看了一眼懸天京,道:“怎么?將軍想要在這里催發軍陣,鎮殺于我?”

  魏離陽氣息一滯,繼而又感知到一道目光朝他看來。

  他循著那目光看去,卻見到安國公府持天樓上,安國公正背負雙手低頭看著他。

  魏離陽深吸一口氣,九宮軍陣就此消散。

  陳執安卻再不看他一眼,遠遠望著玲瓏公主,笑:“謝過公主的畫。”

  他輕輕彈指,一個紙鶴悠悠飄飛落在公主眼前。

  “公主,我之前的承諾依然作數。

  你若有所需,只需要在紙鶴上寫下我的名諱便是。”

  “我……自會前來。”

  他聲音悠悠,卻好像一把利劍刺入魏離陽心中。

  魏離陽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朝著陳執安咧嘴一笑。

  玲瓏公主同樣在笑,眼底映著周遭的風雪,她抬手向陳執安揮別。

  “再次相見不知又是何時。”

  “也不知是否還能相見。”

  “陳將軍……謝謝你那一句話。”

  “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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