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邦乂臉色都黑了,因為楊汕的行為相當于在他的臉上狠狠的拍一巴掌。
且不說是不是好心,至少楊汕的行為等于是一點也不打算給楊邦乂的面子。如此一來,雙方還有什么好說?
于是楊邦乂怒視著楊汕,嘴角微微翹起來道:“楊將軍好大的威風吶,你這一大早是打算去哪里?”
“還請大人知道,天色不早也該出發了,多謝大人款待照顧。畢竟無論之后會怎么樣,那些該做的事情還是必須要去做。至于說您昨日說的那些人,那么有事就來吧,我接著就是。”說著楊汕對楊邦乂拱拱手。
楊汕又看向不遠處房間門口的老道士,師徒二人也不說話,只是相互點頭,就此了然。
楊邦乂黑著臉盯著楊汕,半晌后深呼吸一口氣道:“你莫非以為,我是要害你不成?”
見楊汕神色平靜,楊邦乂羞怒道:“你莫非已經忘記,你得罪什么人?我聽說,你曾經將一塊金玉寶鏡送給太子?可你是否知曉,那寶鏡而后被太子送給了官家?據說就在月前,那面寶鏡已經被重新徹底裝飾,美輪美奐?官家將其拿出來給諸位臣公欣賞,卻也讓事情發散出去,讓人知道了朱家不識金鑲玉的蠢事……”
嘴角帶笑,楊邦乂嘲諷的道:“那東西你之前是打算送給朱家的吧?這事情傳揚出去,朱家可丟了大臉。但是對于朱家而言,這樣的寶貝從手邊溜走只是其一;但是因為此事讓他們幾乎成為東京城的笑柄,這個過錯可就大了。朱家不會找官家麻煩,但你這個罪魁禍首還想逃過?”
“這叫什么話?當日他朱少爺那般囂張,現在還要怪到我的頭上?”楊汕愕然,沒想到事情還有這么一招。
但是想一想以朱家人的德性,這種事也并非不可能啊。
那朱家家主朱伯才遠在外地,朱家如今管事的卻是他那大兒子朱孝孫。此人根據上次所見,就不是一個大度的性格。楊汕讓他丟了臉,朱孝孫心中的惱怒可想而知。對于楊汕這個始作俑者,他們自然后悔又憤怒。再仔細想一想這般工藝說不定就在楊山手中,他們如何不會貪婪?
停下腳步,楊汕看著楊邦乂道:“所以這一次你楊大人無功而返之后,下一次就輪到朱家來找我了?”
“不!楊家至始至終,對你沒有惡意。無論你再怎么樣,楊家人都還會把你當成是自家的一份子。”楊邦乂搖搖頭,而后轉言道:“但是等到朱家人過來的話,你才會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不擇手段。那朱家人自以為皇親國戚,妹妹又是當金太子的妃子,行事哪里還會猶豫。你區區一個青州的兵馬都監,哪里是人家的對手?”
楊邦乂淡淡的說著,對楊三是努力勸解。
同時對于楊山那一手巧奪天工的自盡手藝,楊邦乂要說不眼饞那是假的。只是作為一個文人,楊方義還是很有耐心的。像朱家人那種大大咧咧丑丑陋的行事手段,他楊邦乂可做不出來。
不過等你回到楊家事情,豈不是還有他這個家主說了算?
如此想著楊邦乂,再一次勸說楊汕道:“汕哥兒聽我一眼言,不要再倔強了。所謂家族就是守望相助,他朱家人再囂張,卻也要給我我楊家的面子。你就莫要再倔強了,先耐心一點,退后一步再說如何?”
楊邦乂痛心疾首,一拳砸在手心:“須知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直言不通,那就迂回。只可惜哪怕楊邦乂口水說干,楊汕也不會輕易改變決定。
笑著對楊邦乂拱拱手,楊汕認真的道:“人各有志,大人還是不要再勸說我了。他朱家要來就來吧,我揚善不懼。退一步不是海闊天空,而是茍且;身為軍人就要像釘子一樣的扎實,一步都不能退。無論是前方的刀陣還是后方的陰絲,我楊汕都不懼。”
說著楊汕驕傲地挺起胸膛。
與沉默無言的楊邦乂告辭之后,楊汕離開了這個太和鎮。
一路無話,楊汕表現的也不像他心里那般的自信。雖然在楊邦乂面前說了大話,但是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東京城朱家人來勢洶洶啊。只不過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倒不至于到那絕望的時候。
大宋連區區賊匪都處理不得,只能招安。自己手握兵權,他們又能把自己怎么樣呢?
真要打起來,誰輸誰贏還猶未可知呢。
對于這一點,楊汕還是很放心的。
不過說實話,楊汕不覺得事情當真就這么簡單。楊邦乂真正的打算,楊汕并沒有看出來。于是為了保險起見,他只能認真的將這兩天發生事情寫在書信上,又派出親衛快馬加鞭給蘇明澤送了過去。現在他需要蘇明澤的智慧幫忙,而且楊邦乂以文人自居,做事都是文人的手段,反倒容易被蘇明澤看穿。
其實最好的選擇是伍端,但是伍端去了大明府,一時間倒也聯絡不上了。
“說起來這么長時間過去,也不知道伍大人現在是個什么樣的情況。”
楊汕騎在馬上左右看看,而后看到了身后那兩名女子、金玉和金枝走的有些艱難,畢竟女兒家的力氣總是不如男人。哪怕包袱都被旁邊男人幫忙拎著,兩女也只能抿著嘴唇,咬著牙互相攙扶。不過讓楊汕滿意的是,兩女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任何抱怨的話,再累也依然猶在支撐。
楊汕對身旁一親兵道:“去買一架馬車吧,把一些行李都放在馬車上,你們也清爽一些。”
親兵嘿嘿的笑了起來:“我們粗人倒是無所謂,不過兩位小娘子,大人還是要憐惜一些才好。瞧這細皮嫩肉的,跟著我們走下去,豈不是腿也走粗了?大人要不干脆派一些人把他們送回去吧?”
“說些什么傻話?區區兩個丫鬟而已,還真當大小姐對待了?”楊汕翻個白眼,沒把這話當一回事。
那金枝也是個明媚聰明的丫頭,聽這趕緊答話道:“還請大人不要為我們姐妹煩心,我們還能堅持的。只是不知道大人,我們此行是要去哪里?如果路途還遠的話,請大人見諒,奴婢需要準備一些東西。”
那東西大約是女兒家的私物,說到這里的時候,金枝臉上涂抹出一層羞紅。
楊汕也不堅持,只擺擺手命令一名親衛帶兩女,抓緊時間前去置辦。
一行人就這么站起來,在鎮子口的一間茶鋪外暫且休息。
而后過了沒多久,楊邦乂手下一人騎馬快步跑了過來。他將一封書信交給楊汕,又恭敬的到:“主人命我告訴楊少爺,還請不要多想。少爺是楊家人,主人自然會保護少爺不受外人欺負。朱家的事情,主人會處理好。還請少爺繼續做自己的,不要因為這些瑣事而影響到自己。”
這番話讓楊汕一愣,楊邦乂態度又變,前倨后恭到底是要做什么?
想一想楊汕沒有答話,而是先將信拆開來。
仔細一看,楊汕的臉色忽輕忽白。他將信放下,又思索了好一陣子,這才抬起頭對那人道:“還請告訴楊大人,楊汕明白了。還請這位兄弟幫忙告訴家主,楊汕以后做事自然會小心,不會再給楊家添麻煩。”
“小人哪有資格得將軍兄弟的稱呼,將軍稱呼小人一聲楊十七就好。另外大人此行手下人馬似乎有些單薄,主人又給將軍添置了十名護衛,還請將軍不要拒絕。”名叫楊十七的漢子笑著說著,一揮手從背后巷子里走出來十名騎兵。這些人一看都不是庸手,至少兵馬嫻熟便已經不凡。
楊汕明白,這是楊家給他的善意。將門子弟各有底蘊,即使大宋再怎么缺馬,每家也依然有不少這等私兵。如果楊汕接受楊邦乂的好意,眼前這十名高手,就是楊家給予楊汕的好處之一。
雖然看著不多,但是這等家生私兵都是不畏生死的角色;論起死戰,自然比普通士卒要強無數倍。
想一想,楊汕決定接受楊邦乂的好意。
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楊汕也不想斷開跟楊家的關系。說實話,天波府的名頭在百姓間還是很響亮的。楊汕如今能夠混到現在這個地步,要說沒有借助楊家的名聲在做事,那就是自欺欺人。
而且雖然雙方在意見上各有不同,但是殊途同歸卻也是為了守護大宋。只要楊汕不去造反,雙方也沒有那么多不可調和的矛盾。些許爭執都不重要,求同伐異之間,莫非非要分出一個生死。
所以楊汕厚著臉皮接受了楊邦乂的善意,又小心翼翼將那封書信疊起來收好。
原本還打算將這封信也給蘇明澤送過去,但是想一想楊汕還是決定將他隱瞞下來。蘇明澤雖然對楊汕忠心,但有些事情還是要做兩手考慮。否則等到將來,楊汕真要做些什么,再出現矛盾那就遲了。
這不是說不信任,而是一個作為領袖,這是必須的素質。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金玉金枝兩女才攜著大包小包緩緩回來。
女人都是天生的購物狂人,哪怕經過嚴格訓練的侍女也不例外。剛剛獲得自由的兩女,表現的十分興奮。對于能夠成為楊汕的手下,年輕有為而且溫柔友善,這等好男兒難道不是女兒家的最好歸宿?于是兩女越發天真燦,更是讓旁邊眾人更加看得眼熱。多方討好之下,也讓氣氛溫暖起來。
“還在那邊啰嗦什么!快快上了馬車去,我們要連夜出發了。”楊汕不耐煩的說著,將那股邪風迅速澆滅。
一行人自然不敢忤逆楊汕的命令,再加上旁邊那十名面無表情,看起來更加像親兵的漢子,對比之下反而顯得自己這邊沒有規矩了。于是一群人紛紛住嘴,表情羞愧趕緊回到自己的位置。
金玉金枝兩女更是大氣也不敢出,趕緊狼狽的爬回到馬車車廂里面。
而后一行人重新出發,就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緩緩的離開了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