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姆不敢有絲毫的停留。
他怕自己一旦停下來的話,就會徹底昏迷過去,因為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徹底達到極限了。
所以他趁著迪恩沒有注意的時候,用長劍汲取了一絲莫莉的血脈真血,并且取走了她的那對耳環。
嚴格上來說,是莫莉那對垂墜耳環上的兩顆血色圓石——這是長劍唯一產生反應的東西,但奇特的卻是這兩顆玉石般的東西并沒有像之前他從自己的父親和亞卡那里聽說的情況一樣,會自動吸附到長劍上,所以亞姆只能先收起來。
如此一來,這柄魔劍內就留存了三滴血脈真血。
一滴是伯頓.卡塞因的真血力量,二階血脈灰鱗蛇,其血統是六臂武甲魔猿。
一滴是丁格的真血力量,三階血脈風蛇,沒有血統。
一滴是莫莉.卡爾柯的真血力量,三階血脈嗜血獸,同樣沒有血統。
本來還有一滴是伯頓的二伯的真血,只不過亞姆并沒有選擇汲取他的血脈力量,而是直接轉化成了鮮血之力,剛好能夠滿足一次涅槃的力量發揮。
然后,他才回到了莫莉和丁格一開始準備伏擊威斯特男爵的戰場,果然在這里看到了一片狼藉。
可當亞姆真正的看到威斯特男爵的尸體時,終究還是忍不住落淚了。
威斯特男爵的腦袋已經不見了。
在戰場上遺留著的,只剩這位白山領領主那胸口被抓破了一個洞的身軀。
除此以外,亞姆還看到了另一處相當血腥恐怖的戰場:兩名幾乎可以說是被肢解了的血脈騎士。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亞姆深吸了一口氣,他先是背上了威斯特男爵的遺體,然后迅速回到了之前殺死丁格和漢斯.卡塞因的現場,然后他迅速布置和整理了一下戰場,接著才拿著漢斯.卡塞因還算完整的肢體部位,重新回到了那片戰場上,并對現場進行了布置,盡可能的將這處戰場痕跡弄得非常凌亂,最后又取走了一些部位,并且還將兩名血脈騎士的腦袋踩碎。
直到確保這一切都看不出只有兩具尸體的模樣后,他才重新回去,然后背著威斯特男爵的尸體下山。
不過大概是索德貝爾一家的厄運和磨難在經歷了一次生死危機后終于結束了,所以這次亞姆在下山的途中很快就遇到了羅達和幾名老兵。
雙方見到彼此時,臉上卻是沒有絲毫的喜悅之色。
他們的目光落在了亞姆背著的威斯特男爵尸體上,然后所有人默默的分列兩邊,低垂著頭。
亞姆卻是突然覺得,自己背上的威斯特男爵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更重了。
他的背再度微傾,然后雙手稍微發力將威斯特男爵的尸體往上一撐,接著才開始朝著兩側讓出來的道路走去。
亞姆的每一次落足,都是踩穩了之后,才會跨出下一步。
隨著亞姆的經過,兩側站著的人頭垂得更低了。
他們將手輕輕的搭在威斯特男爵的身上。
有人哭了。
羅達卻是哼出了一首歌謠。
“感謝您,英勇的領主。”
“我們已經踏上了回鄉的路途。”
“傷疤成為了這趟征途的榮譽。”
哭泣聲漸大了。
但更多的人卻是加入了合唱。
“感謝您,無畏的領主。”
“英雄們已經踏上了歸家的路途。”
“歡呼聲記錄了這趟征途的榮耀。”
亞姆也跟著哼出了這首泰瑞拉王國的歌謠。
“感謝您,我們的領主。”
“我們宣誓將為您而戰。”
“您庇佑我們回歸家鄉。”
靜謐的夜里,歌謠聲漸漸嘹亮起來。
在山的回音傳遞下,仿若有無數人在跟著哼唱。
幾名跟在亞恩和迪恩身旁的老兵,也同樣開始加入合唱中。
他們唱著。
他們哭著。
他們又唱又哭。
“為了自由。”
“為了榮譽。”
“為了忠誠。”
“年輕的士兵們啊,已經離開家鄉。”
迪恩聽著歌謠在風中回響。
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后的鷹頭山,然后又看了一眼遠方的白山城。
接著才看向斷了一臂的亞恩。
內心又一次輕聲嘆息。
被人抬在擔架上的亞恩,緩緩的閉上了眼,淚水輕柔的流淌而出,他有些沙啞的嗓音此時也跟著響起。
“收起旗幟。”
“收起號角。”
“收起武器。”
“無畏的英雄們啊,正在返回家鄉。”
回到山腳下后,眾人很快就在原地休息。
但亞恩的情況卻并不樂觀,他的傷口雖然經過他的緊急處理,失血的情況算是得到了遏制,但其他的傷勢危險卻還是存在的,也就是他是血脈者,身體素質比正常人要強許多,否則僅是一個傷口感染的危害性,就很可能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所以在迪恩的安排下,很快就有幾名士兵立即抬起亞恩往白山城的方向趕。
成功突圍離開后幸存下來的士兵,大概有十三人。
四名護送著亞恩立即返回白山城,還有五名跟著羅達上山去尋找亞姆,所以此時留下來的就只剩四人。
這四人干點別的或許不行,但幫忙做一些苦活、累活的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
所以山腳下很快就升起了篝火,也算是為下山的人確立了一個方向。
果然。
在篝火燃起不久后,亞姆便背著威斯特男爵的遺體下了山。
不過羅達等人,并沒有跟在他的身后。
“我讓幾名士兵,先護送你父親返回白山城了,他的傷勢有些危險,必須盡快讓醫師救治。”
“謝謝您,迪恩騎士長。”亞姆低頭道謝。
迪恩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這一次是我沒能來得及時,否則的話也不至于……唉。先讓人將威斯特男爵的遺體送回去吧,這邊還準備了另一副擔架。”
“好的。”
亞姆緩緩下蹲,早已等候在旁邊的幾名士兵立即圍上來,小心翼翼的扶著威斯特男爵的遺體,然后將其放到另一副早已準備好的擔架上。
沒有人去問威斯特男爵的腦袋哪去了。
所有人對此皆是保持緘默。
隨著幾人的離開,篝火旁很快就只剩下迪恩.塞亞和亞姆兩人。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
然后隔了好一會,亞姆的聲音才響了起來:“迪恩騎士長,我在威斯特男爵遺體的附近,還看到了另一處……戰場,那里有幾具已經被破壞得非常嚴重的尸體。我沒看到尸體的腦袋,不過從那幾具尸體殘留的服飾上看,應該是身份比較尊貴的人,所以……我想問問您,除了你之外,是否還有其他血脈騎士也趕來支援了?”
聽到亞姆的話,迪恩的臉色猛然一變。
“幾具?具體是多少具?”
“我……不確定,可能有三具吧?”亞姆思索了一下,“我看到了最少三條左臂。……我下山的時候遇到了羅達,已經請他們上去辨認了,如果確定不是敵人的尸體,他們應該會和其他戰死的士兵一起收斂下來。”
迪恩臉色難看的起身。
他顯然是有意想要上山去查看情況,但看亞姆的臉色情況,一時間卻又猶豫了起來。
作為卡塞因家族的首席家臣騎士,而且還是卡塞因有意成立騎士團后內定的第一任騎士團團長,除了維森侯爵之外,沒有人擁有命令他的資格。因此他自然很清楚,對于維森侯爵而言,亞姆才是真正需要保護的重要目標——畢竟在經歷了伯頓的意外隕落事件后,維森侯爵現在的決策都更加謹慎了。
這一次,如果不是莫妮卡提及到了亞姆和亞卡兩兄弟的事,他自然也不會那么快就從鷹首領趕過來。
所以縱然知道山上那幾具尸體很可能就是被秘密安排過來劫掠東山領的漢斯.卡塞因及兩名三階血脈騎士,但迪恩此時也不敢貿然遠離亞姆,畢竟他也不敢肯定,春風領那邊的人是否還潛伏在旁邊。
隨著時間的推移,迪恩內心的焦慮也在不斷加劇。
如此又過了好一會后,迪恩才終于聽到了新的腳步聲。
羅達帶著四名士兵下了山。
羅達背了兩個具尸體,另外四名士兵則兩兩好力各提了一副臨時擔架,擔架上放了各四具尸體,一共是十具尸體。
下了山后,幾人沉默的放下這些尸體,將他們一一擺好后,四名士兵就又提著擔架上山了。
顯然山上還有戰友們的尸體沒有收斂。
亞姆此時倒是適時的開口:“那幾具被破壞得很嚴重的尸體,能確定身份和具體人數了嗎?”
羅達點了點頭:“我檢查了一遍,尸體不僅被破壞得很嚴重,而且還有不少的肢體部位不見了,現場被破壞得非常嚴重,似乎有泄憤的嫌疑。具體人數應該是三人,至于身份……”
羅達遲疑了一下,然后才走到迪恩的面前,然后將一枚戒指遞給了對方。
那是一枚金色的印章戒。
印章的一面刻著的圖案是卡塞因家族的家徽:一個有著一對尖銳獠牙的猿猴頭部。
戒臂內刻著的則是卡塞因家族的族語:面對吾敵,我必拔劍。
看到這枚印章戒,迪恩終于徹底死心了:卡塞因家族又死了一名成員。
但同時,他卻也是放下心來了。
因為他知道,和豐饒領徹底爆發戰爭的事情又有了一個可以推遲拖延的完美借口了:既然西風領的血騎士莫莉.卡爾柯敢無視協議越界殺死了前來提醒的維森侯爵的次子,那么這位豐饒領最有前途和潛力,同時又被稱為南境三階血脈者里同階無敵的未來強者死于他這位騎士長的復仇,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畢竟,這可是你們豐饒領先破壞約定的。
迪恩拿起這枚戒指,然后輕輕的嘆了口氣:“是漢斯。……漢斯.卡塞因,維森侯爵的次子。之前因為紅土領的戰事,侯爵大人無法立即發兵支援白山領,但還是讓原本在鷹首領的漢斯閣下帶著一支部隊先行出發趕來支援,但沒想到……”
亞恩低下頭,目光只是看著篝火。
他的思緒完全放空,整個人也顯得呆愣,甚至有些麻木。
“這場戰爭,死了太多的人了。”
“是啊。”迪恩嘆了一口氣,“死了太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