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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法器圓月彎刀

  翌日晨間,雨落豐州,秋風凜冽。

  豐州府土黃色的城墻被雨水沖刷過后,顯露出原本的灰色磚體。

  涓涓細流于街頭匯聚,最后潺潺東去。

  此時,豐州府的東廂客房,季憂一覺睡到了辰時之后,睜開眼睛后望著漆紅的梁柱看了許久,隨后從床上起身。

  八百里急報傳遍豐州之后,他緊繃了一路的精神忽然松懈,隨后就感受到了無盡的疲憊。

  此時一夜酣眠,也總算將狀態補了回來。

  季憂起身穿上衣服,邁步走到門外。

  賀章此時正在庭院之中,與曹勁松和裴如意站在一起,面前是府中十二位小公子,也就是賀州牧的孫子。

  大的應該有個十一二歲,小的才年僅五歲。

  賀章有四個兒子,當初也是跟著仙莊修行了一段時日,但因為沒有太好的修行天賦,所以止步于了微照境,連凝華都難以觸及。

  所以趁著天書院眾人在府上,他特地請來曹勁松和裴如意,為家中孫兒檢查根骨,所圖的就是他們賀家的未來。

  季憂在連廊之中看了許久,不由地想起了匡書生。

  太常二年,離開玉陽縣之前,他也是懷揣了官至四品,瘋狂生育,將子嗣送入仙宗以求家族壯大的念頭。

  “這兩個孩子根骨還不錯,可以培養一下,大一些那個也尚可,只是年紀稍晚了些,未必能有所建樹。”

  “原來如此……”

  不過賀章倒是并未氣餒,反而是將府中幾位千金叫了過來,都是十六歲豆蔻華年,最大也不過十七八歲,在連廊之中一字排開。

  曹勁松微怔:“貴府這些千金的年紀,似乎比剛才那位大公子還要大些,現在修行已晚了些。”

  “修行自然不追求了,但給季公子做小的年紀還是正合適的。”

  曹勁松恍然,心說原來是這般心思,倒也不覺得奇怪了。

  這青云天下,無論修仙與不修仙,都是在靠著生育和結親來壯大門楣的,盛京中的郡主,云州那位千金尚且如此,他們自然也不能免俗。

  不過曹勁松還是砸了咂嘴:“他的未婚妻,很多的。”

  賀章張張嘴:“大丈夫理應如此。”

  “但他經常喜新厭舊,一個接一個的換。”

  呵,老曹的兜里看樣是又闊了,有點急不可耐了……

  季憂此時已經坐在了庭院的茶桌前,提起茶壺倒了杯茶,目光中匪氣十足。

  而當茶水沏入茶杯聲響傳出之后,賀章聽到不禁轉身,朝著他躬身緩施一禮。

  “公子,昨夜歇息的可好”

  “謝州牧大人招待,睡眠尚好。”

  賀章隨后走來,壓低聲音道:“沒了莊主的五大仙莊只剩下了一些下三境修士,他們昨日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撤離豐州。”

季憂端起的茶杯不禁懸在空中,眉宇瞬間一豎:“走那我的靈寶呢他們萬一把我的  靈寶帶走了怎么辦”

  曹勁松此時也跟了過來,嘴角忍不住一陣輕顫,心說也活該那些仙莊倒霉。

  你說你編什么不好,非得編個靈寶。

  他這位此子非凡,平時連沒棗的樹都要打三桿子,現在你們自己編了個靈寶,不就等于羊入虎口么。

  “今日清晨,有一些仙莊將靈寶送來了……”

  賀章伸手拍了兩下,便見府內數十位仆人抬著十幾只大箱子走了上來,隨后將箱子擺在地上挨個掀開。

  前幾個箱子里裝的都是靈石、有數千之多,后面則是一些品質不低的法器,各式各樣。

  隨后被抬入府中的,還有用仙草靈苗所釀制靈酒,以及一些仙莊之中珍藏的丹丸。

  這些仙莊往年在此搜刮的供奉,都被換成了可流通之物,隨后在其他州采買了這些東西。

  而除了這些仙家之物外,隨之一起被送來的,還有無數的金銀珠寶。

  季憂只是看了一眼就能確定,這比他一輩子見過的財物加起來都多。

  不過這其中確實沒有靈寶,但很明顯的是,這些就是靈寶。

  豐州五大仙莊此刻群龍無首,莊內只剩下些下三境,一心想著先行離開。

  但還有一些仙莊心中不甘,即便知道今日豐州已不是昨日豐州,仍舊不愿意就此放手。

  在他們看來,九州之中的其他八州世家林立,甚至還有仙宗高高在上,他們根本無法生存。

  但豐州的情況不同。

  季憂建立世家,但歸根結底還是孤身一人,不像其他世家一般子嗣遍布,秘織成網。

  即便是吃不到供奉,但總要比離開這里好得多。

  所以,此刻一定要有靈寶。

  因為這“靈寶”若是一直都尋不到,這季憂便總有理由對他們動手。

  裴如意此時看著些東西,忍不住開口:“沒想到師弟只走了一年彎路,最終還是回到了正軌。”

  季憂心說師姐果然懂我,隨后轉頭看向賀章:“今年的秋收是不是還沒結束”

  賀章點了點頭:“還要等一段時日。”

  季憂忽然笑了:“其實那些想要留下來的仙莊都把我想的太壞了,我并沒說不讓他們吃供奉。”

  曹勁松驀然抬頭:“”

  季憂眉峰微挑:“想吃供奉當然可以,但他們要跟我學劍,而且每日要練足八個時辰。”

  “什么劍”

  “聯合收割。”

  曹勁松:“”

  季憂把手中的靈石丟回到箱子當中:“豐州面積極大,但產糧極低,歸根結底是因為大家都活不下去,也有心無力,而豐州大地此后,不再養無用仙人。”

  曹勁松驀然睜大眼睛,心說什么練劍,這是要把那些修仙者都趕去下地割麥子啊!

  這對那些仙莊來說哪是供奉,這根本就是窩囊費!

季憂伸手喚出長劍于手:“我這幾日劍道  精進,有所領悟,又自創一招名為聯合開墾的劍招,這兩招都不難,下三境一樣能學,外來仙莊有福氣了。”

  賀章聽后,牙齒一陣打顫。

  當巨大的能量出現,想要推動社會發展,永遠都是讓生產力得到解放,而絕對不是讓某個人或某個世家獨大。

  否則,這股能量就會形成惡性腫瘤,連帶起越來越多絕癥。

  不過對于季憂的安排,豐州府并未大肆宣揚,只是小心翼翼地流傳著。

  其實豐州這些外來仙莊的成員,并不如其他州郡的世家一般,全然是一個姓,有血緣的綁定而無比團結。

  他們往往都是來自各個家族的游兵散將,雖說都在一個仙莊,但卻各有各的心思。

  面對季憂開出的條件,有些莊主、長老級別的人物自然是拉不下臉來,但有些境界不高,在山莊也沒什么地位的下三境未必不會受此誘惑。

  “跟季憂學劍道,可以吃到今年的供奉”

  “不錯,我聽豐州府的人的確是這么說的,張平陽他們今日已經去過了。”

  “還有這等好事又能學劍,又能有供奉拿”

  “不止如此呢,據說還會給法器!”

  “呵呵,什么人間道,青天下,說起來倒是好聽的,不過是扯虎皮做大旗,這不,一簽下文書之后,他也開始要拿些好處來聚攏周邊的勢力了,想當年云州、幽州、涼州,哪一個世家不是這么起來的。”

  “怪不得莊主說,留下來未必沒有機會……”

  “季憂終歸是一個人,他心中也知道,即便是殺了五個仙莊的莊主,他也無法憑一己之力震住所有仙莊,別人都是先禮后兵,他此番先兵后禮,倒也不失為上上之策。”

  距離豐州府不遠的天元山莊,凝華境的幾位弟子正坐于一起議論紛紛。

  其中一位三十多歲的凝華境,名叫龐越,他對于練劍可以吃供奉一事似乎躍躍欲試。

  正在議論之際,有一道身影略顯疲憊地走來,推門進入到了天元山莊之中,正是他們先前談到過的張平陽。

  龐越瞬間于石亭之中抬頭望來:“師弟,你去了豐州府怎么樣”

  張平陽嘴角微顫:“季憂的劍道,的確……

  強大無比。”

  “原來傳授劍道是真的”

  “嗯。”

  龐越張了張嘴巴:“那供奉一事呢”

  張平陽遲疑了半晌之后才開口:“季憂的確答應了,學得好就會給供奉,只不過沒有以前那么多而已。”

  “給一些就不錯了,畢竟還學了人家的劍道,對我等修仙者而言,本事才是最重要的,這倒是要比之前好太多了。”

  “是啊……”

  龐越此時向下一撇,眼神被張平月手中的物件所吸引:“咦,師弟手中拿的何物”

  張平陽將手中的東西向身后稍了稍:“沒什么,這是他們贈送的法器,圓月彎刀……”

  “真贈送法器看來傳聞果然不假,不過,這怎么那么像是農戶用的鐮刀呢”

  “額,天下武器都是差不多的形狀嘛,鐮刀,寶刀、鍘刀、彎刀,不都是有把有刃的么,像一些倒也沒什么。”

龐越忍不住點了點頭,覺得他說的倒是很有道理:“那季憂收門人,可有什么別的要  張平陽搖了搖頭:“沒有要求,只需要登記在冊就可,師兄你們都可以去的。”

  “太好了,那我明天也去看看,這季姓世家剛剛成立,此時在豐州孤立無援,正需要人手,我已是凝華境,去的早了說不定還可以成為座上之賓!”

  “對對對,座上之賓。”

  于龐越這等世家邊角料而言,來豐州其實是不情不愿之舉。

  他現在所在的天元仙莊,也并非他們龐家的產業,莊主也不過是個通玄上境。

  所以相比較而言的,他覺得去跟隨季憂,其實前途遠比留在此處更好一些,因為那是個世家啊,而且還能修行季憂的劍道。

  那可是殺了滿山莊主、長老的劍道。

  龐越在第二日便連同幾位仙莊同修去了豐州府,一直到入暮時分都沒有歸來。

  而此時天元仙莊又有一些修仙者,如昨晚的龐越一般此刻也坐在了涼亭之中,議論著關于仙莊子弟仍舊可吃供奉的事情。

  很快,天元山莊內走來一道身影,披星戴月地闖入了他們的視線當中。

  “龐越師兄,你去了豐州府那傳言到底是真的假的”

  “是真的……”

  “您拿的什么”

  “法器,圓月彎刀……”

  隨后三日時間,豐州小雨不停。

  溫正心、班陽舒與白如龍乘坐仙船抵達長寧渡,遂更換馬車前往豐州府。

  他們當初便說過的,等到季憂成立世家,會以供奉身份加入,如今到此便是為了此事。

  不過當的他們隨著馬車不斷接近豐州府的時候,眼神卻不禁發怔,此番表情幾乎維持了一路。

  因為他們所路過之處,每一塊豐收的麥田中都有一位修仙者,手持鐮刀,在瘋狂收割著麥子,嘴里還念叨著什么劍道·聯合收割!

  田邊有無數老農,手足無措,惶恐不安地等在地頭。

  這是怎么回事,今年的仙人老爺已經如此急不可耐,開始親自下田收繳供奉了么。

而溫正心三人還沒進入府城,便在一塊細  雨瀝瀝的中見到了季憂。

  此時的秋雨之下,季憂正站在田間,眼望著一柄鐮刀貼地飛去,收割了萬千熟麥。

  他的身邊圍了一群人,有曹勁松、裴如意,還有州府之中管理各事的官員。

  這些人看著地里那些手握圓月彎刀,進行著聯合收割的仙人老爺們,神色都十分復雜。

  “季師弟!”

  季憂轉頭看去,眼神微亮:“溫師姐,班師兄,如龍”

  三人同時下了馬車,朝著此處走來,眼神看著田間的那些修仙者忍不住開口:“這是……怎么回事”

  “外來仙莊在此地根深蒂固,有些擺明了是想賴下,不愿意離去。”

  “其實他們說的也沒錯,我始終是孤身一人,很難坐鎮整個豐州,而今明面上的供奉沒了,他們這些人遲早會忍不住在當地暗自搜刮,成為真正禍亂豐州的匪徒。”

“所以,我要給他們開一個口子,供奉他們依舊能吃,咱們如今也成了地主,百姓也不  用如此辛苦了,一舉三得。”

  溫正心張了張嘴:“所以你威脅他們下地務農他們怎么會這么聽話”

  季憂神色古怪地看向溫正心:“什么務農,他們在修道啊,你看,拿著圓月彎刀練習我所傳授的劍道聯合收割,他們出去都是這么說的。”

  “修仙者也要面子的,務農這件事不要亂說。”

  正在此時,旁邊走來一位六旬的豐州官員,超前作揖:“季大人,卑職找到了一種每年可以三熟的作物,價格也比谷物高些。”

  季憂聽后瞬間眉開眼笑,心說真是想什么來什么:“春耕的時候讓他們練習聯合開墾,我們試種幾畝。”

  溫正心、班陽舒和白如龍此時看著季憂,又看了一眼那位六旬官員,心說活閻王啊。

  隨后他們又轉頭看向那些正在聯系聯合收割的修仙者,心說這是活牛馬啊。

不過……這樣做真的能行么  溫正心和班陽舒對視一眼,內心之中隱約有些擔憂。

  季憂、曹教習和如意當日在山中殺了許多的人,確實足夠震懾這些山莊一段時日。

  但以練習劍道名義驅使他們務農,這件事一次兩次倒還好說,可長此以往肯定是會出亂子的。

  尤其是這些正在田中聯合收割的人,雖然他們只是各大世家的邊角料,但總歸是有世家血脈的,即便這些人覺得沒什么,那些世家知道又怎能忍受家中子弟在此被當做牛馬。

  師弟劍道無雙不錯,可終歸還是通玄境啊。

  豐州這片土地,沒有仙宗,沒有世家,師弟算是撿到了一個便宜,可離著鎮壓全域仍舊還是有些不小的距離的。

  且不說楚家那般千年世家,就說一些普通世家,家中也是有無疆境為底蘊的。

  他們倒不是覺得季憂修不到無疆境,只是怕季憂此番成立了家族之后,會被俗物沾染了道心,荒廢了修行。

  而此時的白如龍,看向季憂的眼神則是一陣發怔。

  “雨水,好像始終都落不到季兄的身上,就會自己跑開。”

  溫正心和班陽舒愣了一下,看向季憂。

  他確實沒有打傘,此時站在田壟之上,衣服還是干的。

不過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修行者可以用靈氣護體,抗風御寒不在話下,自然也可以阻隔雨水,并不是什么值得驚訝的事情。

  不過很快兩人就意識到,落不到季兄身上不是重點,重點在于那句會自己跑開。

  因為以靈氣阻隔雨水的效果,其實是將落下的雨水彈開,至于雨水會飛到哪兒去根本不受他們控制,

  但那些從陰霾天空落到季憂身邊的雨水并不是被彈開的,而是像是受到了什么氣流的影響,平順地滑開,繞著曲形的路線落入地面。

  兩人見狀一愣,隨后動用了神念,開始捕捉其周身的細微之處,便看到他周身有一股莫名的氣勁在緩緩流動,環繞諸身。

  那些雨水便隨被這股氣勁所阻隔,又隨著這氣勁拐了彎,隨后落入了鄉間泥土之中。

  “是術法……”

  溫正心看了一眼班陽舒。

  班陽舒點了點頭:“嗯。”

  溫正心轉過頭去,忍不住想起了前幾日在院中所聽到的議論。

  有人說那次在夜城山的戰斗之中,有兩個仙莊莊主曾連手襲殺季憂,但每次攻擊都無法完整地落到目標處,似是是有什么氣勁,偏轉了他們的武器。

  別人聽到這句話也許會覺得一知半解,但當初看過秋斗的人,心思應該和他們一樣復雜。

  季師弟如今環身術法,與當初楚河對抗他劍道的術法十分相似。

  “通玄境大多只是能得窺天道一二,觀其玄妙,而不得其法的,真正能練成道術仍舊是要在融道境才行的。”

  “這也不是絕對的,那楚河家傳術法也是通玄境就可以使得出來的。”

  “但那畢竟是他們的家傳之法,可季師弟究竟是從何悟得的”

  兩人看著他環身的清風,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目光忍不住又轉移到裴如意和曹勁松的身上。

  他們二人此時也正看著雨下的季憂,神色有些難言。

  當日在夜城山開戰時,曹勁松便注意到了季憂周身環繞的氣勁,但那時候忙著打生打死,并未太過留意。

  再加上這幾日的重點都放在了建立世家之上,便也忽略了此時。

  可在今日晨間,他們迎著秋雨來到填田邊的時候,才注意到這番景象,而他們此刻也是有著許多的茫然。

  就像曹勁松先前所說的那般,大道萬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他們也不知季憂到底是修了什么。

  隨后眾人便從田間離開,迎著蕭蕭落雨,邁步去了豐州府。

  班陽舒、溫正心與白如龍正式登記為季家供奉,加上裴如意,他這世家之中便有了三位融道境,一位通玄,一位下三境圓滿。

  這樣的配置,其實在豐州已經是極為夠看的了,畢竟就那幾家耀武揚威的山莊,也只有莊主能達到了融道境罷了。

  “今個兒高興,免除班師兄、溫師姐和如龍的三年供奉。”

  “師弟,其實供奉這個身份的意思是你要給我們發錢的。”“什么”

  季憂聽后直接皺起了眉頭:“這么離譜放心好了,我們家不會有這種沒人性的規矩。”

  如龍仙帝咂咂嘴:“細想一下,還特么不如那些在田里干活的呢,來做供奉還得交錢,比牛馬都不如。”

  “問題是我也沒錢,但我總不能如那些的仙莊一樣也去剝削百姓,吃人血供奉,慢慢來吧,總有搞錢的辦法,別忘了此處還有那么多我們的客戶呢。”

  白如龍有些茫然地看向眾人:“什么是客戶”

  裴如意不動聲色地張了張嘴:“他的意思是,想帶你們去搶劫。”

  “搶劫誰”

  “包括但不限于仙莊、世家、甚至……仙宗。”

  白如龍睜大了眼睛,轉頭看向季憂:“我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嗎”

  季憂抬頭看他一眼:“你要退出了,你立刻就會成為我的第一個客戶。”

  聞聽此言,如龍仙帝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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