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金屬棺槨的密封裝置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冷凝液順著縫隙滴落在地。
法比烏斯·拜爾猛地睜開雙眼,人造瞳孔在昏暗的實驗室里收縮成針尖狀,他的喉嚨里涌上一股培養液的苦澀味道。
“父親,你醒啦。”
美露幸正托著腮幫子觀看全息投影里福格瑞姆的影像。
聽到了動靜,便突然回神,看向從培養倉中撐起身體的法比烏斯,連忙小跑上前為其披上一層長袍。
“準備儀式,聯系黑軍團,我要去出去一趟。”
法比烏斯緊了緊長袍,開始收拾著儀器。
隨后他的手掌停在了半空之中,注視著空出的編號皺了皺眉。
他不記得最近使用過這套基因萃取器——
它們本應該被鎖在第七號無菌柜里。
“父親,你不是剛剛才帶著大掠奪者派來的軍隊離開嗎?”
美露幸疑惑地詢問。
拜爾疑惑的回頭,美露幸連忙找出了監控記錄,交給了他。
一桿儀器被握在掌中,泛著紫光的玻璃結構表面出現了清晰的裂紋。
注視著女兒交給自己的行動記錄,法比烏斯那渾濁的雙眸猛地收縮。
他,忘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
在奉獻者戰團的戰斗駁船之上,以西結捂著腦袋。
他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么,從降落這顆星球開始。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嗎?”
而面對以西結的疑問,奉獻者戰團的騎士隊長也面露疑惑。
“我不知道。”
騎士隊長搖搖頭,隨后按照以西結的要求,遞交了自己的行動記錄。
智庫伸手奪過了磁盤,隨后插入頭盔之上的讀卡器,觀看著全程。
接受命令突破混沌防線,勝利,然后返程。
他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
星球地表所發生的一切完整地勾勒在眼前。
他們收復了星球,依靠鑄造都市賢者提供的情報,以及噬人鯊及其螳螂勇士的協助,攻入了混沌堡壘。
隨后就是部隊完成攻堅,在戰團長納吉爾的指揮下撤離,戰團依托護衛艦的火力徹底湮滅了痕跡,收尾工作交由曙光艦隊進行。
標準化的暗黑天使行動模式。
‘這不是偶然,這其中絕對蘊藏著秘密。’
以西結一把抓過了騎士隊長,冷冷地看著對方。
視線中只有風雪與敵人,以西結將之與作戰記錄進行了詳細比對。
有改動。
出自內環的手筆。
沒有問題!
以西結的腦海中發出驚呼,在揮手讓騎士隊長離去后,他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為什么他想不起來了!
他的記憶到底去哪了?
“以西結大導師!”
還沒等以西結搞清楚狀況,來自納吉爾的聲音響起。
“請進。”
‘納吉爾’推開了艙門,嚴肅的目光看著以西結。
他的視線中帶著微弱的警惕與懷疑,以西結能夠讀出這種情緒。
他懷疑我有問題。
“你會見了許多外環成員。”
‘納吉爾’直白的說道。
以西結沒說話,心態急速變化,好半天才回答道:
“我需要確認他們的思想健康狀況。”
“墮天使的審訊?”
‘納吉爾’又問了一句,見以西結閉口不言,語氣也變得愈發嚴肅起來。
“萬眼戰幫,他們還有多少同伙,他們還有哪些人藏著。”
這讓以西結愈發的恐慌。
他不記得自己審訊過墮天使。
‘納吉爾’握住了自己的劍,這位牧師導師向來便是如此,對一切懷疑都帶著極高的熱忱。
艙室內的溫度下降了幾分,以西結的眼眸低垂著,開始挖掘著腦海中的信息。
隨后,他的指尖在桌面拿起了一捧書本。
令人感到牙酸的聲音響起,一間密室展開。
‘果然如此。’
以西結看著其中的尸體,塞拉法克斯被從中段劈開,頭顱已經破碎,而貝勒則是腦顱中槍,死的異常干脆。
但我是什么時候審訊的?
“他們死了,大導師。”
‘納吉爾’突然激動了起來。
“嗯。”
以西結平淡的回道。
“你不打算解釋?”
‘納吉爾’追問道。
“你會知道的。”
“什么時候?”
‘納吉爾’繼續追問。
“當需要你們知道的時候。”
‘納吉爾’不再追問,只是緊緊地盯著以西結。
面對‘納吉爾’的凝視,以西結面色如常。
一如既往的審視,這位熱枕的牧師總是如此,好在他的確沒有暴露出什么。
“我會在內環議會時匯報。”
良久,‘納吉爾’也不再發難,直接轉身離去。
以西結則是喘了口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尸體。
他什么都不記得了。
記憶停留在與羅穆路斯完成協調之后,隨后就是在這張桌面醒來。
也許他應該向‘納吉爾’實話實說?
他不敢。
他不敢說,不敢向納吉爾說明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問題,他對星球表面的一切了解都是空白。
就如同他當年在蘇魯瑞安戰役時,他也不敢向大導師說明自己的預言能力出現了問題。
因為這代表著謊言,墮落,不忠!
這是一個秘密。
自各個戰團戰士處搜羅而來的信息開始編織,化作真切的記憶,開始填補著腦海之中的空白。
靈能碾碎了兩具墮天使的身軀,以西結仔仔細細的抹消著一切痕跡。
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
經過圓桌議會批準,暗黑天使炎翼、鴉翼對奉獻者戰團長艾爾森·納吉爾進行調查。
經查,納吉爾于阿斯塔特生涯之中。
殺死奉獻者同僚19名,皆為保守秘密的理由處死,殺死卡利班騎士12名,其中4人墮入混沌,其余8名為無辜者,波及勢力若干。
危害暗黑天使軍團的集中統一,背離殿下所奉行的理念,長期對戰友進行非法殺害,造成惡劣影響。
依據圓桌議會條例,經各修會大導師研究討論,并報殿下進行會議審議。
決定,對奉獻者戰團長納吉爾,給予開除職位處分,判處死刑。
沉默誓言號,圓桌議會大廳。
聆聽著宣讀的種種罪行,納吉爾坐在審判席中央,沉重的鐐銬鎖住了他的四肢,每一寸肌肉都在憤怒中顫抖。
他的視線掃過四周,整整一千名墮天使,全副武裝,沉默地注視著他。
如此龐大的數量,必須出動大多數內環前來剿滅了。
直到現在,他還在思考著如何剿滅這幫墮天使。
“這便是你的罪行。”
完成了宣讀,加雷斯冷漠地看著眼前的野獸。
議會左右研究了一番,最終還是決定讓他來宣讀。
因為他的冷靜。
其他人怕自己會忍不住在宣讀時直接動手。
“忠誠與榮耀是暗黑天使的意志,是所有雄獅之子的渴求。”
納吉爾咧開嘴,露出染血的牙齒。
意志?渴求?
加雷斯搖了搖頭。
他沒有做哲學討論,這不是哲學辯論的場合,不需要言語的交鋒。
手握上劍柄,緩緩抽出那柄象征審判的大劍。
寒芒閃過。
一顆頭顱滾落在地,鮮血濺灑在圓桌議會的徽記上。
死亡來得干脆利落,沒有多余的痛苦,也沒有所謂的救贖。
加雷斯的目光環視周圍,終于等到了審判結束的暗黑天使們開始陸續離席。
自動機兵拖走了納吉爾的尸骨,他的尸體將會被焚燒,防止出現褻瀆的情況。
隨后他便將這柄劍插在了代表著審判的廳堂之上,在這里,還殘留著幾柄劍刃。
這些劍刃之上都記述著受處刑者的故事,這些人所犯下的罪行,動機,過程——
這些人作為暗黑天使的一切。
他們將作為暗黑天使的歷史之一,為后來者帶來警示。
加雷斯看向了一片角落,半大的少年們集中在一起,注視著這一場處刑。
這是軍團的新血,是軍團的未來,他們是來自各個星球的精英,在阿爾法軍團的培養下,擁有著獨立思考能力的人類。
九頭蛇的原體向來鼓勵自己的子嗣獨立思考,這份傳承自然在萬年后依舊忠誠的派系間留存。
即使是以暗黑天使的標準,他們都是非常優秀的人類。
所以他們的性命更不應該消耗在無意義的自相殘殺之上。
前因后果,皆廣而告之。
理解、審視、憤慨、懷疑。
種種情緒浮現在這些少年的面龐之上。
‘仇恨卻淡了。’
加雷斯真正知道了殿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軍團會吸納新血,軍團會在殿下的監督下以客觀地視角認識歷史。
等到他們逐漸滲透入內環,解開一切真相之后,內環存在的法理基礎自然而然就爛了。
秘密將會被公開,變作歷史,沒有哪一方會是叛徒,只是一場滑稽可笑的自相殘殺。
他們所要交給殿下的將會是一個新生的、沒有過去的、由殿下親自領導的暗黑天使,他們將會記住這一段自相殘殺的過往,但他們將不再會繼承二者之間綿延的仇恨。
他們會是真正光榮的一代,真正站立在陽光之下,以正確的姿態去回望過去。
走完了審判的流程,亞瑟矗立在窗沿,目送著奉獻者戰團離去。
“亞瑟?”
羅穆路斯的聲音響起。
“我在。”
亞瑟回道。
騎士們不由得投以好奇的目光,亞瑟干脆啟動了免提。
“穩得住嗎,需要我這邊做什么嗎?”
第一句話,便讓暗黑天使們面露慚愧。
不只是一位原體在為他們操心。
而羅穆路斯關注著亞瑟那邊的事情,手上整理資料的速度一點也沒慢。
星球表面的賢者死了,鑄造都市得重新安置;
四神的陰謀被破壞,星球表面的混沌力量都被剿滅了;
撞見了法比烏斯的分身,拉美西斯正在從那些意識碎片中嘗試能不能扣些什么出來,順帶斷了對方的記憶,極大延緩了大伙被惦記上的時間;
奉獻者戰團基本上已經握在手里了,以西結也被拉美西斯擺的龍門陣搞得忙著保守自己的秘密,接下來也可以逐漸展開換血措施,逐步加強破曉之翼對暗黑天使的掌控力;
保留以西結的性命,則是因為其與912年一次穩定的時空穿越事件強相關,穿越者們打算借著卡利班爆炸的這次時空穿越去驗證一些東西。
雖然出現了不少風波,但好在都完美處理了。
“不需要。”
亞瑟回道。
“看來你心里有數了?”
羅穆路斯笑道,他其實也贊同亞瑟的方案。
一支是從誕生之初就沾滿了血腥,保守秘密萬年愈發魔怔的群體。
一支是歷經多方打擊,依舊沒有向混沌與現實投降的戰士。
選擇哪一方?
這從來就不是一個選擇題。
“當然。”
亞瑟回道,隨后看了看身后那些騎士,笑了笑。
制定標準,劃歸底線,建立正確的認識,走標準化的流程。
這些騎士總算不再像過去那么容易應激了。
他也在改變著什么。
“我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了,以后再操心。”
亞瑟說道:
“先解決蟲群吧。”
“確實。”
羅穆路斯認可,繼續翻看著資料。
趕緊打完趕緊找母星趕緊建立一個穩定后方了。
這越打矛盾越多,誰頂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