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漩渦守衛陣線,巴達布。
如果說這場自第八百年年初,由無數種族與亞空間混沌力量默契發動的攻勢,在最初讓人類帝國絕大多數疆域陷入一片混亂,那么隨著時間的流逝,敵我雙方的勢力在戰爭中逐漸整合成型,這場對人類的考驗才真正開始。
休倫在‘守護者衛隊’的保護下穿過一道完成泄壓的拱門,走上通道。
他們正在全速前進,保持著極為緊密的陣線,這些戰士身著統一的銀藍色甲胄,唯獨有所區別的便是他們左肩之上的獨特戰團編號以及各色鑲邊,以及右肩統一的大漩渦守護者標志。
通路之中不乏有惡魔的突襲,這些借助混沌巫術出現的詭異生物隨著愈演愈烈的攻勢已經開始入侵現實,但都在與這些精銳武裝交錯的瞬間被拆成碎片。
休倫安然跟隨隊伍,手中動力爪并未染上一絲鮮血。
‘守護者衛隊’
由各戰團長認可,通過大漩渦守護者計劃,從駐守大漩渦的十三個阿斯塔特戰團中精心挑選,每個戰團出動十人,由休倫斥巨資以冥府型終結者武裝,并配給全套動力武器的‘守護者衛隊’堪稱是阿斯塔特歷史上都排得上號的精銳力量。
其核心職責為維護大漩渦守護者‘魯夫特·休倫’的權威并優先保障其生命安全。
畢竟——
對于一位阿斯塔特來說,這的確有些難以啟齒,但隨著地位的逐漸上升,與各路諸如噬人鯊、黑色圣堂、等一系列一次、二次建軍的戰團成員打交道多了之后,休倫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雖然同為戰團長,但他在個人武力之上與這些‘怪物’相比的確遜色了不少,以至于駐守大漩渦的各個戰團不得不為這位‘金主’的生命安全操心。
畢竟與休倫那讓人詬病的武力相左的,是他那堪稱夸張的運營與戰略水平。
轟隆!
連綿的震動聲傳來。
休倫帶領著隊伍穩步前進。
這是一座位于太空的寬闊高橋,橫跨巴達布太空星環和西側一些附屬的堡壘陣列,更外圍是巨大的星堡,其內部通道被藏在巨大的骨架之內接受保護。
在太空,深空之中爆發著連綿不絕的海戰。
飽受摧殘的天空在頭頂咆哮,如同熔爐般明亮,密布交錯的尾跡。
行走在過道上,他能聽到虛空盾的過載后戰艦結構的破裂和呻吟,手邊鋼鐵結構承受持續轟炸的不均勻撞擊聲和隆隆聲。
破曉之翼支援而來的遠征艦隊已經被規劃到了旋衛陣線的防御體系之中,通過原初動力的祝福,他們能夠使用更加智能化的作戰系統,這讓遠征艦隊能夠在接戰過程中有更加亮眼的表現。
而混沌早已無法忍受巴達布的屹立不倒。
隨著時間推移,休倫在得到遠征艦隊以及黑色圣堂的支援后逐漸穩住了對泰倫蟲群與綠皮的防線,但是混沌顯然不會看著局勢這么僵持下去。
他們做了什么肉眼可見。
只要抬起頭仰望星空,就能看到那段幾乎將銀河系中心撕裂開來的巨大裂隙。
這片幾乎將‘沃坦聯盟’這一太空矮人政權完全吞沒的亞空間裂隙在與大漩渦合并之后,規模已經超越了過去的恐懼之眼,極大增幅了混沌一方的力量,大漩渦周邊的人類星球會被其散發的靈能污染,一些人會被這些靈能燒毀感官,甚至會當場覺醒靈能力量。
沒有人知道混沌是如何做到這種程度的,很多靈能者只能夠在至高天中聽到狂怒的吼叫。
在最近的一段時期,靈能者發生暴走都算是小事了,那些突然覺醒的靈能者在沒有得到及時收容的情況下,當場炸成一個傳送門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在完成了這一切后,混沌沃坦聯盟,混沌戰幫在戰帥阿巴頓的統合下形成了數量龐大的艦隊,不斷填入巴達布區域,伴隨著這支艦隊而來的,還有兩座從哥特戰爭中,被阿巴頓奪取的黑石要塞。
其中阿巴頓麾下大將,奪星者哈肯更是高調的宣稱將在80天內拿下巴達布星系。
“這些矮人部族是真該死!”
休倫暗罵一聲,不禁鄙夷著那些一度以為深居于銀河系中心就能夠安然無恙的人類遠親。
在破曉之翼回歸后,基本上帝國高層都知曉了銀河之中有著一條與至高天重合,橫貫銀河的巨大裂隙,全靠某一遠古種族在裂隙上方布置的一系列黑石星球得以將之封印。
其中卡迪亞是最重要的節點,卡迪亞的淪陷將會導致整個銀河都被大裂隙撕裂開,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的結果——所以如今卡迪亞人已經不再派出星界軍支援各個星球,反倒是周圍的各個星區開始瘋狂地為卡迪亞供給人力、武裝、艦隊等一切能夠讓卡迪亞愈發安全的作戰物資,將全部力量都投入到了針對‘恐懼之眼’的包圍網中。
大漩渦也是其中一部分,所以破曉之翼——甚至還有高領主,起碼在星語庭領袖,那位人類之中最強大的靈能者的認可下,雙方都花費了大量精力對大漩渦的防御進行了鞏固,以防止混沌在卡迪亞的重大失敗讓它們轉移目標。
包括整個裂隙區域的各個星球也是重點要塞化對象,帝國與破曉之翼都對黑石這一獨特礦物的挖掘進行了嚴格管控。
唯獨沃坦聯盟,這一身處銀河系中心,同樣建立在大裂隙之上,因為大量高質量天體存在而缺失亞空間威脅的政權無視了人類的警告,如今成為了這一防御體系最為薄弱的一環。
在發現啃不動人類之后,迫切想要在破曉之翼的壓力下增強自身對現實宇宙影響的混沌,自然將視線放在了那些稍弱一些的勢力之上。
這些借助著環境與規模茍活的存在遠離了銀河間最深最惡的事物不知過了多少年,當至高天的大能對他們傾斜了與人類同等的關注時,崩潰只是一瞬之間。
真就是拳頭沒打到身上不知道有多疼。
在諸位戰團長的強烈要求下,休倫來到了要塞深處。
一位通訊官走了上來。
“您好,大人。”
她顯然已經沒有時間作出其他禮遇,迅速上報自己掌握的一切。
“這是人口統計——”
南方地平線被恒星的橙光點亮,映射出了高聳星環陰影和附近交錯的戰艦輪廓。
在各個疏散區域,通道和大街上擠滿了人,流離失所的人們像河流一樣想要涌入更加安全的區域。
在各個城市,聚集區,拿著燈桿的官員和仲裁官們把一支支長長的遷徙人群安排到臨時避難所,大廳、圖書館、體育館、劇院,任何可以征用和分配的空間都被利用,接著便是安置,然后讓這些群眾盡快恢復生產。
他們被趕出位于星球東側地表以及巨大星環之上的家園,絕望地在星球另一端的高聳城塞內部避難。
雖然形勢嚴峻,但巴達布仍然有很多區域直到現在仍被認為是安全的。
休倫看到人們用運輸箱帶著一摞摞的財產,其中不乏有老人與孩子。
又有幾百萬人被趕出了原本的居住地,為了照顧他們,又需要幾萬訓練有素的官員與士兵,為了恢復他們的作用,又要花費數天來給他們安排工作。
接下來會有多少呢?
當敵人抵達大漩渦防衛陣線的核心巴達布,并將陣線推進至地表時,他們又能去哪兒呢?
巴達布要塞里的空氣已經變了。
與阿斯塔特不同,凡人長期不經打理自然會產生一些氣味。
絕望也一樣。
無數男男女女已經值守了太長時間,整個指揮部為了保障基本的健康運作壓榨著每一個人,這讓他們的制服褶皺愈發明顯,頭發糾纏打結。
大多數人嚴重缺乏睡眠,以至于幾乎忘了自己在這里待了多久。
然而,盡管頭腦昏沉,惡臭撲鼻,他們依然麻木地工作在崗位上,操縱拉桿,切換儀表。
因為沒有別的事可做。
在幾乎被思考與數據折磨得僵硬的大腦深處,他們還記得自己在與什么戰斗,于是他們選擇繼續堅持,只因為失敗或是投降的恐懼逼迫著他們清醒。
這真是諷刺,休倫想到。
他正在操控艦隊抵御阿巴頓的威脅,正在指揮突擊隊依靠生命阻止黑石要塞靠近巴達布星系內側的行星軌道,正關注著數十光年,乃至數千光年外一個個人類與綠皮,人類與混沌,人類與泰倫,人類與上述問題隨機結合的一個個戰場。
在一連串的數據之中,他難得從自己的位置抬起頭,掃視整個信號室。
通訊官的匯報與戰場似乎無關緊要,面對威脅,這些人總是希冀于更強大的存在,而本身卻是很能創造麻煩。
凡人的麻煩之處就在于此,這讓休倫下意識的感到煩躁。
如果敵人不是如此沉溺和放縱于殘虐的本質,也許這些人早就舉手投降了,然而現實是,恐懼的力量恰好比絕望強那么一點點。
每一段前線傳來的視頻,每一段綠皮,混沌和泰倫蟲群在占領中的暴行,那種被某種更強大的威脅追逐著,逼迫得甚至連前置條件都無視,囫圇吞棗一般將人類殺死吞食的貪婪姿態都在不斷強化守衛者的決心,讓他們沒有崩潰。
休倫從這位傳訊官身上收回目光。
休倫沒有問她上一次休息是什么時候。
命令她下去休息只是一種虛偽,因為即使是星際戰士,他自己也早就過了正常能夠承受的程度,能夠堅持到現在單純因為投降死路一條,混沌會摧毀他創造的一切,這與凡人的追求并無差別。
不,他還為了更偉大的存在而戰。
他們也一樣。
他微微閉上眼,那些凡人的身影從腦海之中浮現。
你不能在戰爭開始的時候就將他們算作是累贅。
“你先下去吧。”
他甩掉了那些煩躁的想法,干脆下達了命令。
等到真正站在一個領袖的位置上思考時,休倫才發現自己過去的思想在現在看來是多么幼稚。
看看那些投靠混沌的叛徒,沒有了凡人去維護他們的骨骼,為他們的戰爭兵器泵送血液,他們連一口干凈的水與能夠擊發的彈藥都要爭搶得死去活來。
咔擦!
基地大門開啟,衛隊承擔了辨識與守衛的職責,將來訪者請入其中。
過去,休倫也能夠在這些人走進房間之前就覺察到他們的腳步,并且判斷出他們的身份。
但現在他太疲倦了,以至于當披著斗篷的身影與黑色圣堂的至高大元帥已經走過通向大漩渦守護者指揮臺的一半臺階時,他才注意到。
“魯夫特。”
卡胡蘭吉說道。
休倫點點頭,從已經完成的疏散方案上挪開目光。
即便他與這位噬人鯊的智庫首席已經相識多年,還是很容易覺得那張平靜的面容令人不安,尤其是巴達布深受亞空間影響的如今,他備受那些詭異的敵意與幻境折磨。
那些該死的混沌污染。
在無法直接污染休倫靈魂的情況下,這些卑劣的存在不斷編織著自己創造的一切都被這些同僚摧毀的謊言,想要讓他將這些比肩作戰的戰友視為敵人,想要讓他在不斷上升的傷亡,為了穩定社會逐漸增加的行政壓力下選擇某些褻瀆的手段補充兵員。
同時他也向勒多德斯至高大元帥致意,這位征戰千年的傳奇此刻也是疲憊不堪,同時默契收聲,等待著休倫率先發話。
“卡胡蘭吉兄弟。”
休倫詢問道:“有什么變化嗎?”
這個問題幾乎是個下意識的習慣,在大漩渦區域逐漸被混亂的亞空間潮汐包裹開始,從知曉破曉之翼要做什么開始。
回答當然也一如既往。
“拉美西斯大人仍然保持沉默。”
卡胡蘭吉說道:“如果有變化,我會通知你的,防守狀況怎么樣了?”
休倫自信地笑了笑。
“固若金湯。”
當戰爭不可避免地陷入極其麻煩的境地,只有休倫對戰術大局還有些許掌控,只有他記得之前計劃的所有事項,大漩渦的每支軍事力量部署在哪里,考慮到損耗,意外等各方面的問題,現在他們可能會在哪里。
唯一可以允許休倫驕傲的就是這種通過對一片星區長年累月的統治,從而得到的預測的準確性。
這份自信與能力讓勒多德斯至高大元帥都不由得贊賞。
黑色圣堂與綠皮打交道的次數極多,野獸戰爭除去戰爭伊始的災難性開場,中期的硬仗與后期的守衛都不乏多恩之子的身影,他們應對這些異形敵人極為嫻熟,承擔著大漩渦南部的防御。
如今他將戰場指揮交給了名聲鵲起,甚至奪得了冠名之戰冠軍的另一位劍之兄弟——赫爾布萊切特,而他則率領了相當數量的黑色圣堂返程協助休倫進行防守。
至高大元帥相信赫爾布萊切特的能力,他能夠主持黑色圣堂完成對綠皮擴張的遏制,而休倫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沒有這位統籌整個大漩渦,光是以此產生的混亂都將讓人類產生難以接受的損失。
如今這些后輩也成長起來了。
想到休倫與赫爾布萊切特的成就,勒多德斯不禁露出一絲笑容,心頭萌動起了一些微妙的念頭。
退休。
那對于一位阿斯塔特來說可以說是做夢一般的想法。
但饒是自信如休倫,在此刻也需要一些真正能夠喚起他動力的力量。
長期的戰火不斷擠壓著他的靈魂,混沌無止境的折磨讓他疲憊不堪。
如果破曉之翼成功了.
在思考的中途,休倫發現,他的強化感官可以從神盾系統的呻吟、低沉的轟炸還有下方不計其數的聲音組成的低音中分辨出一陣奇怪的、連續不斷的和諧鐘聲。
他停下了動作。
他的血脈之中有什么被喚醒了。
還未等勒多德斯加入討論,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休倫的異常。
“大人?”
來自紅蝎戰團的卡拉布·庫倫問道,他是休倫的守護者衛隊成員。
休倫抬起頭。
在這片幾乎快要被裂隙封鎖的地域,還未等星語庭傳來那場偉大勝利的結果,一道陌生,但無比熟悉的視線便從他的頭顱之上落下。
這道視線……
是另一位基因之父。
是羅保特·基里曼!
休倫露出驚喜的笑容。
在他的周圍,以及戰場上,幾乎所有的基里曼之子,都在此刻有了莫名的感應。
那種情緒不會欺騙他們,這種感覺很薄弱,就像是隔著厚重的帷幕接受一道視線的注視,如果稍不注意甚至會將之誤以為是幻覺。
但對于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的存在,這些生于黑暗時代的戰士們來說,是如此的清晰。
卡胡蘭吉接收到了消息。
他抬起頭來。
休倫凝視著他。
“他歸來了?”
他嘶聲問道。
“他們歸來了。”
卡胡蘭吉點點頭。
“基里曼大人,羅穆路斯大人,破曉之翼的眾位大人,他們終于來了。”
休倫望向通訊官。
“啟用靈能呼叫頻道。”
他說道:“星語庭,直接呼叫。”
“遵命,大人——已完成。”
“這里是……”
他開口道。
不,不要識別碼,簡單一點。
“視覺信號傳入!”
“顯示。”
“遵命。”
全息投影盤在主艦橋的拱頂上展開一幅大比例圖像。
一張面孔,一排面孔。
一張承載雄偉壯麗的身軀之上,曾接受無數阿斯塔特瞻仰的面孔。
一排給予他們了無數希望的面孔。
“我是羅保特·基里曼。”
通訊器劈啪作響,那道與眾人并肩的身影張開雙臂。
“為了人類而戰的眾將士啊,我已攜眾兄弟之手歸來。”
原體洪亮的聲音響徹要塞。
要塞之中爆發出歡呼,絕望的氣味散得一干二凈。
絕望的堅持在此刻迎來了曙光。
人們依舊在崗位上奮戰,依舊在戰場上奮戰。
他們還在承受著疲憊的折磨,但氣勢已經變了。
阿斯塔特們相繼以自己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振奮之情。
“恭喜你,魯夫特。”
卡胡蘭吉由衷地祝賀。
“向這一偉大的時刻致敬。”
從幾乎無人察覺的呆愣中脫離,勒多德斯同樣以拳捶胸,露出笑容。
一位忠誠原體的歸來在任何時候都是值得讓全人類振奮的消息。
尤其是對阿斯塔特來說。
然而那笑容之中,卻終究是帶上了幾分難掩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