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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怕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原本應該是一片雄闊壯麗的景象,此時卻被化作了人間地獄。

  斷臂殘肢,遍地哀嚎翻滾的人體。

  散落的泥濘中的、沾血的兵刃。

  驚恐地喊叫著、如同無頭蒼蠅一般躲避著不斷響起的慘叫,四散奔逃的人群。

  還有提著裘無影,如同橡皮一般,將這些涂抹在原野之上的、尖叫逃竄的黑點,一個個抹去的李淼。

  軍陣堅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已經潰散。面對李淼,就是從生死之中拼殺過來的老江湖都要膽寒,又遑論這些兵卒?

  能與水匪一道劫殺平民、掠奪錢財的畜生,又怎么會懂什么叫“陷陣之志,有死無生”?

  更何況李淼用的兵器……可是個活生生、會動會叫的人。

  有一隊兵士正結伴逃竄,他們算是這群兵士之中最為精銳的部分,是被李淼釘在石頭上的那個漕運把總的親衛,也是唯一一隊在逃竄時仍能保持建制的兵士。

  領頭的是親兵的隊長,他側耳聽著不斷響起的慘叫,在奔跑的間隙中回頭看了一眼,試圖找到李淼的位置。

  這一眼,讓他脊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就在他身后不遠,李淼正提著裘無影,轟然砸向一人的頭頂。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那人因恐懼而泛白的臉,本能抬起護住頭頂的、顫抖的雙手,和緩緩張大的嘴,都在這一瞬間刻在他的腦海之中。

  而后——嘭!

  裘無影的腰身與那人的頭顱碰撞在一起,脖頸瞬間沒入胸腔,只是一瞬,恐懼和生機就一同從那人的瞳孔中消失。

  噗通一聲,尸身倒下。

  “額啊!”

  裘無影伸手抓在李淼的手臂上,徒勞的撕扯,口中不斷涌出鮮血,卻只能從自己的頭上抓下一把把頭發。

  李淼的真氣不斷從百會穴灌入體內,昏迷或者死亡,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奢求。裘無影朝著前方投去一個絕望的眼神,希望下一個人能捅他一刀,讓他從李淼的手中解脫。

  親兵隊長的視線從裘無影的臉上緩緩上移,最后與李淼的眼神交匯在一起。

  李淼也在看他,并對著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勾起的嘴角、森白的牙齒,和臉上星星點點的血漬,被月光蒙上了一片陰冷的慘白。

  出于本能的尖叫從喉嚨里竄出了半截。

  “啊!!!”

  強行提起的理智被恐懼壓下,他轉過頭,拼了命地朝前跑去。

  前面不遠就是翻騰的江水,只要跳進水中……只要到達那里!

  只剩十丈的距離!

  身后傳來一聲巨響,被濺起的泥水打在背后。詭異的血肉碰撞聲響起,月光將影子投射到他前方的地面上,數道殘缺的人形飛了起來,落地再無聲息。

  八丈!

  裘無影的慘叫再度響起,前段還有些遙遠,到了尾音,就已經到了切近。

  他仿佛都能聞到裘無影口中涌出的鐵銹氣味。

  五丈!

  左手邊,與他一同朝著江邊逃竄的副手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他追上來——”

  話說到一半,血就濺在他的臉上。

  副手的身高被縮短了一半,腰部以上的軀體變成了一灘模糊的血肉。裘無影的腿腳陷在其中,被李淼緩緩提起。

  “啊啊啊啊!”

  他再次發出一聲驚叫,拼了命地朝前跑去。

  三丈!

  一連串的悶響,與他一同朝著河道奔跑的同袍如同破布一般飛了起來,重重落下。

  其中一具尸體砸在他的背后,他噴出一口血,整個人如同滾地葫蘆一般朝前翻滾,撲倒在地。

  眼前的河道,只剩下一丈的距離。

  “額啊啊啊!”

  腰部以下已經沒了知覺,方才被砸的那一下好像已經將他的脊椎折斷,腿腳無力地掛在身后。他伸手抓住面前的枯草,拼命挪動自己的身軀向前爬去。

  以他現在的狀態,就算跑到河里也是個生生淹死的下場。但他已經顧不上考慮這些了,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李淼的手中。

  九尺!

  五尺!

  三尺!

  慘叫聲不知從何時開始停下了,連帶著逃竄的腳步聲也一同消失,身后一片寂靜。

  他不敢去思考這代表著什么,如同一條蠕動的蛆蟲一般拖著殘廢的身軀,拼命朝前爬去。

  一尺!

  只剩下了一尺!

  他朝前方伸出手,手掌上傳來潮濕的觸覺,江水翻涌濺起的水滴落在他的臉上,帶來一片清涼。

  他終于感受到了一絲解脫,伸手扒住了河沿的泥土,就要拖動身軀,進到水中。

  一只靴子踩在了他的手上。

  “要去哪兒啊?”

  戲謔的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來。

  他僵在原地,絕望地抬起頭。

  李淼正低頭看向他,血水順著袖口滴落在他的臉上,還帶著些許余溫。

  “怕了?”

  踩在他手上的腳緩緩發力,手骨發出一聲短促的悲鳴,隨后就斷裂開來。

  慘叫聲從喉嚨中涌出,就要逃出口腔。

  一只手按在他的頭上,往下一壓。

  “既然做了畜生,就不要說人話了。”

  李淼壓碎了他的下巴,然后抓著頭顱將其提了起來,平視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道。

  “別急著死,好戲還在后頭……我看這些人里邊,你的筋骨最強,正好,我還缺一柄趁手的兵器。”

  “你會是這群畜生里面,活到最后的那個,有沒有感覺到很幸運?”

  一股暖流從李淼的手中灌入頭頂,游走全身,治愈著他的傷勢。

  但在現在的他眼中,這股暖流要遠比冰水更加刺骨——因為隨著傷勢的恢復,已經失去知覺的下半身,開始逐漸將能摧毀他神智的劇痛傳至腦海。

  而他下巴連同舌頭都被李淼壓碎,甚至都不能發出一聲哀嚎,只能被李淼提在手中,朝著遠處奔逃的人群緩緩靠近。

  李淼的說話聲在他耳畔響起。

  “方才我聽人說,這艘商船上你們殺了七十三個人,老幼婦孺無一例外,還都在心口補了一刀,對吧?”

  “你殺他們的時候,他們怕嗎?”

  “不記得也沒關系……”

  “我會讓你們這群畜生,每一頭,全都記起來,什么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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