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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其三

  李淼問完之后,屋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鄭萋的回答。

  沒有人不好奇,這位千年前的人物,瀛洲和蓬萊的先祖,李淼這怪物的血脈源頭,將鄭安期、鄭萋、薛傍竹這些能橫行江湖的高手逼得死走逃亡的人……到底是為了什么,才活到了現在?

  而鄭萋給出的答案卻讓所有人失望。

  “我不確定,這件事情,只有成為‘安期生’之后才會知道,甚至連鄭安期都不清楚。”

  “我只有三個猜測。”

  李淼挑了挑眉毛:“說來。”

  鄭萋沉聲說道。

  “其一,修習性功。”

  “瀛洲之內并沒有其他兩路性功的功法,也或許當年他并沒有修習其他性功境界的資質,所以他想另辟蹊徑,只靠玄覽將自己的性功推到頂峰。”

  “但這種猜測也還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千年的時間,他應當有無數其他辦法,至少不應該屈居瀛洲,而應該前往中原才對。”

  “其二,因為其屈居瀛洲,死活不前往中原,由此而生第二種推測——有什么人或物,叫他不敢前往中原。”

  “而他這般茍活下來,是為了等那個人或物被時間消磨掉。”

  李淼點點頭,認可了鄭萋的說法。

  于是鄭萋繼續說道。

  “其三……這種說法有些,不太能讓人信服。若非是蓬萊祖師留下的手記中提到了一些只言片語,恐怕我根本都不會往這想。”

  鄭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人人如龍。”

  “什么?”李淼皺眉。

  “人人如龍。”

  鄭萋再度重復了一遍,讓李淼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武功,首重資質。有資格修成天人的萬中無一,放眼整個天下萬萬人中,滿打滿算也就百來個。若是去掉橫死、氣運不濟、殘疾和明珠蒙塵的,就更少得可憐。”

  李淼捻著手指,接下了話頭。

  “但瀛洲和蓬萊人口就那么點,天人數量卻比整個大朔江湖明面上的天人更多。”

  “是。”鄭萋點了點頭。

  “或許,他是在探索一條,讓所有人都能修習武功,甚至讓所有人都可以修成天人的道路。”

  李淼沒有說話,鄭萋卻是自己搖了搖頭。

  “但這種猜測,其實與前兩種猜測一樣站不住腳,至少是缺少了一些極為關鍵的信息。”

  “我只想覆滅瀛洲,不想探求安期生的想法,再加上蓬萊已經脫離瀛洲許久,滅門時多數典籍都已經失落,我那時又年幼,所以只能說這么多。”

  “是為了長生,為了躲災,還是為了天下人……就要你親自問安期生了。”

  屋內沉默半晌,李淼思索了一會兒,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三個問題,答完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瀛洲之中,是否還有能繼承‘鄭安期’名號的人?”

  鄭萋嗤笑一聲。

  “沒有。”

  “我知道你的意思,鄭安期死了,瀛洲之內無人再能繼承鄭安期的名號,當代的安期生也已經年老,也就是說瀛洲的傳承已經瀕臨斷絕。”

  “但,他們還是有一個選擇,就是你。”

  鄭萋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整個瀛洲傳承千年,恐怕無一人能與你的資質相提并論。自悟命三路,一日成玄覽,就是當年的鄭安期,與你相比也如朽木一般。”

  “若是能將你擒下,讓安期生在你的身上重生,那無論他想做什么,都離成功不遠了。”

  “恰好,鄭安期出逃,瀛洲恐怕已經傾巢而出朝著中原而來,現在估計已經到了。鄭安期的死難以遮掩,他們一定會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李淼,你注定與瀛洲為敵。”

  “我、蓬萊、鄭安期沒能躲過的,你也一樣躲不過……我希望你能成功,我會日日焚香祭拜,為你祈福!”

  說到此處,她陡然轉頭看向鄭怡。

  “呵呵……你覺得你能跑得脫嗎?即使你不為蓬萊,站到錦衣衛那邊,你也一樣要與瀛洲為敵!”

  鄭萋笑容逐漸癲狂。

  “你們所有人,都要替蓬萊復仇!你們不得不這么做!法事被毀、武功盡廢,但你們覺得我這五十年的苦心孤詣,就這般毀了嗎?”

  “你們所有人,從到南京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我的同伙,無論我死不死,無論你們想不想!”

  “今日活下來的,是我、是鄭安期、還是你李淼,都要與瀛洲分個生死!這場法事、整個南京、守備太監、二十八路水寨,從一開始就是我設下的陷阱!現在,成了!”

  “功成,不必在我!哈哈哈——”

  鄭萋彷如瘋魔,笑得涕淚橫流,笑得彎下了腰、喘不過氣。

  直到李淼嫌棄地揮了揮手。

  “海兒,帶走,隨便找個地方關一輩子,不必再來回我了。”

  王海點頭應是,上前拖著鄭萋的肩膀,走出了門外。鄭怡的目光追了一段,最后還是緩緩地移開了視線。

  但王海卻沒有朝著城門方向走去。

  奇怪的是,當出離了數十丈之后,鄭萋也忽然沉默了下來,再沒有方才癲狂大笑的樣子。

  兩人行了半晌,王海停下了腳步,將鄭萋扔到了地上。

  鄭萋抬起頭。

  便看到了面前仍在熊熊燃燒的宮殿,和遍地被烘烤的焦黑的尸體。

  身后傳來王海的聲音。

  “你好像并不驚訝?”

  鄭萋嗤笑一聲。

  “有什么可驚訝的?”

  “你是王海,李淼從小養起來的瘋狗,專門負責替他做臟活兒的。他讓你安置我,就算他沒有這個意思,你也會替他把麻煩徹底掐死。”

  “無論是對我那女兒還是李淼,讓我無聲無息地死掉,才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王海搖了搖頭。

  “你是個聰明人,南京恁大的事情可說是出自你一人之手,五十年苦心孤詣,卻把自己弄了個舉目無親、死無全尸,你就沒有一絲悔恨嗎?”

  鄭萋緩緩爬了起來。

  李淼廢掉了她的武功,而且手段稱不上半點溫柔。已經刻入骨髓的、天人強悍體魄消失不說,全身斷裂的經脈也不住傳來劇痛。

  只是站起身,就叫她的額頭滿是細密的汗水。

  “悔?悔什么?”

  鄭萋的長發披散而下,將她的面目擋住,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她的心意。

  一如這獨行的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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