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此刻的納哈出而言。
憤怒。
絕望。
精心布局這么久,竟然失敗了。
“如何敗的?”
“阿禮失里人呢?”
納哈出壓抑著心底的憤怒,嘶啞著問道。
“回稟太尉。”
“大將軍,他不幸戰死了。”
“被明軍戰將朱…朱應所殺。”
觀童臉色難看的稟告道。
“戰死?”
“又是那個朱應?”
納哈出睜大眼睛,此刻他實在是有些想不通了。
他精心布局之下,完全是給鐵嶺城的明軍形成了包圍之勢,幾乎是沒有漏洞的,在那等包圍下,明軍縱然有逃生的,但絕對不可能超過千眾。
十五萬大軍的精心圍困,如何能夠破開?
“你給本太尉詳細說。”
“究竟是如何兵敗的?”
“此番布局如此嚴密,怎么可能落得一個這樣的結果!”
納哈出沉聲問道。
不過。
在得知阿禮失里已經戰死后,納哈出的怒意也是稍稍平復了一些,畢竟統兵的大將軍都已經戰死了,他又能如何?
“回稟太尉。”
“我們少謀劃了明國的大寧邊軍。”
“此番之敗,一切就是因為這大寧邊軍,因為那大寧邊軍戰將朱應。”觀童咬牙切齒的道。
隨后將圍困鐵嶺,點燃鐵嶺后的情況一一向著納哈出稟告。
隨著鐵嶺城被點燃,原本的勝局已定,朱應率軍沖殺而來,破開了圍困,并且還指揮著明軍對他們設伏的大軍進行了反包圍。
這一切的一切。
原原本本稟告了出來。
聽到這!
納哈出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我將藍玉十萬大軍算上了,也將傅友德十萬大軍算上了。”
“卻唯獨沒有將這大寧邊軍給算上。”
“區區數萬兵力。”
“竟讓我最后一擊敗了,原本必勝之局,竟然敗了。”
“我十五萬大軍,一擊而潰!”
納哈出臉色極為難看。
如此勝果!
沒有了。
“太尉。”
“雖說這一次敗了,我軍也損亡不少,但也有不少兒郎從鐵嶺逃出來了。”
“只待重整軍隊,我軍仍可據守遼陽而戰。”
“這些年我們積攢了足夠的糧草輜重,絕對可以堅守下去。”
“大不了,我們就與明軍死戰到底,拖也要拖死他們。”觀童咬著牙,一臉瘋狂的道。
納哈出神情平靜,已經沒有任何的朝氣。
“這一次有多少兒郎從鐵嶺逃出來了?”納哈出聲音低沉的問道。
“有三四萬弟兄逃出來了。”觀童立刻回道。
“十五萬兒郎。”
“逃回來不過三四萬人。”
“我遼東,沒有機會了。”
納哈出苦笑了一聲,臉上盡是挫敗之色。
十五萬啊!
而且十萬都是他從遼東各處整合而來的老兵,可以說是整個遼東的精銳戰力。
如今慘敗。
哪怕逃回來了。
他整個遼東真正的可戰之力已經銳減,如今就算算上蓋州的七萬兵力,加上遼陽駐守的一萬多大軍,遼東總共可戰之力已經不到十三萬了。
而且其中半數還是新兵,被納哈出下令強行征召而來的。
“太尉。”
“難道你要放棄了?”觀童不甘心的道。
“無外援!皇命更是不允撤離。”
“唯有與明軍死戰到底。”
“傳本太尉令,將自鐵嶺撤離的兒郎全部聚合歸遼陽,哪怕是敗,吾也要敗得轟轟烈烈,哪怕是敗,吾也要讓明軍付出代價。”
“大不了,同歸于盡,以報皇恩。”
納哈出一臉瘋狂的道。
“末將誓死相隨。”觀童當即道。
“去吧。”
“整合大軍。”
“還有,告訴駐守蓋州的洪保保,如若無法守衛,讓他撤離至遼陽。”納哈出沉聲道。
“末將領命。”觀童當即領命道。
隨后大步離開。
“朱應。”
“先是金城,然后又是開原,如今又是鐵嶺。”
“你壞了吾多少好事了。”
“此子不死,必是我大元未來之大敵。”納哈出臉色十分難看。
此刻!
他已經徹底將朱應放在心上了。
可哪怕如此,一切都是為時已晚。
倘若在鐵嶺設伏時將朱應算進去了,留下一支兵力防范大寧邊軍,那此戰也不會這般輕易落敗,終究是納哈出布策未曾考慮全面,這才有此敗!
北平城,燕王府!
“每次自遼東傳來密報,王爺就是如此心情,看來這朱應給王爺的感受真的不一樣。”
姚廣孝看著手中的密報,微微一笑。
“此子,每一次看到密報都與他有關,而且每一次他總是能夠更為出彩。”
“納哈出何等人物,軍政皆是上乘,鐵嶺城一役,在本王看來也幾乎看不出任何漏洞來,藍玉落于納哈出的圈套也根本并非是他統兵不行,而是這一策幾乎是無可避免,畢竟藍玉肩負著收復遼東之任,進攻是必然。”
“納哈出以逸待勞,用了幾個月時間來布置,用數萬人的死來成就這一策成,反敗為勝!此戰,如若沒有大寧邊軍,藍玉必然被全殲。”
“可……”
朱棣面帶思慮之色,眼中則是深深的忌憚:“這幾乎沒有任何破綻的伏殺,竟然被這朱應給看破了,而且他還順勢而為,給元軍來了一個反包圍,重創元軍,斬敵俘敵近十萬余眾。”
“如此戰果。”
“當真是無法想象。”
“一個十七歲的年齡,如此了得。”
“為將悍勇,據傳有昔日西楚霸王之勇力,而鐵嶺一戰更是印證了他善于統兵的天賦。”
“如此文武雙全的奇才,本王真的想不到會是一個十七歲的人。”
“而且他并無任何背景,更無任何臂助。”
“難道,真的是江山代有人杰出?”
到了此刻。
朱棣也不由得有此一問。
“或許吧。”
“不過,貧僧看著王爺所牽掛之事并非是這朱應的統兵之才吧。”姚廣孝淡淡一笑,似看透了朱棣此刻臉色難看的本質。
聞言!
朱棣一抬手,手中還握著另一封密報。
“你可知朱應的籍貫?”朱棣沉聲道。
“此事只有兵部知曉,王爺不是派人去兵部探查了,卻不得果嗎?”
“想來。”
“如今朱應身份地位與曾經不同了,其籍貫消息都已經被加大保密了,或許是由太子與皇上親自過問,自然是無人敢外泄。”姚廣孝平靜說道。
“朱應。”
“籍貫在本王的北平府啊!”
朱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
顯然。
說出此話時,已然是動了怒。
“他籍貫在北平府,為何會去了大寧入伍?”
姚廣孝此刻的表情也是一變,十分詫異的問道。
“此事定是有隱情的。”
“不過張玉密報上稟時,也只是從朱應口中知道了朱應籍貫在北平府的情況,具體為何會分配至大寧府,張玉也不清楚。”朱棣沉聲說道。
“如此人才,原本應該是在王爺麾下的。”
“竟然跑到了大寧去了?”
“此事,必然是有所蹊蹺。”姚廣孝沉聲道。
朱棣點了點頭:“是啊!”
“這就是本王今日不悅的原因,如此人杰啊,本應該是在本王麾下效力的,如此能將,如此勇將,若是當初在本王麾下的北平軍服役,本王將得一個臂助。”
“可如今白白便宜了大寧府,也讓本王損失了一員智勇悍將。”
說到了這。
朱棣簡直是心里都在滴血。
顯然。
在朱棣看來。
如若朱應在他北平軍之中,同樣也是可以出彩的。
畢竟他用人也是十分恪守大明軍功制,有功必賞,有過必罰。
以朱應的能力在北平軍內,或許能夠取得更大的戰功。
“王爺。”
“這籍貫之事,或許要去調查清楚。”
“大明軍律,募兵所在,民間子民應征入伍理當優先籍貫地府域,唯有府域所在的兵卒招收滿員后,方可前往其他府域入伍,而這一次北平軍奉命出征,還有兵卒名額,顯然是沒有招募滿員的。”
“能夠讓籍貫所屬北平府的朱應前往大寧府入伍,這并非一般的人可以做到的。”
“必然是權貴勾結,必然是權柄之力。”
“否則,沒有可能。”姚廣孝仔細的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朱應是被人害了,故意送到了大寧府入伍?”朱棣細細思量,立刻明白了姚廣孝的話。
“除了這個可能,朱應不可能去大寧府入伍。”姚廣孝十分肯定的道。
朱棣面帶思慮的點了點頭:“如此看來,朱應或許真的是被人所害,調動至了大寧入伍。”
“在遼東之戰未曾開啟之前。”
“我大明最為危險的府域就是大寧,不僅有建奴在大寧府興匪患,大寧邊軍也因為剿匪傷亡不小。”
“朱應如若真的是被人刻意送入大寧府的,必然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而且還是讓朱應死的理所應當,沒有任何把柄。”朱棣細細分析著。
如若朱應在此聽到朱棣與姚廣孝的交談,也會感慨無比。
憑借一個籍貫所在,竟然分析出了這么多,也不愧是歷史上的永樂大帝與黑衣妖僧了。
“王爺。”
“以此為切入點調查。”
“如若能夠查清楚,以此可以送朱應一個人情。”
“或許憑此人情,還能夠讓朱應歸北平府。”姚廣孝帶著幾分謀劃的語氣。
朱棣眼前一亮,立刻問道:“如何讓朱應歸于北平府?”
“以其籍貫入手。”
“當然。”
“還是要等將朱應為何會前往大寧府入伍的原因調查清楚,之后再行謀定,畢竟朱應籍貫如今已經是機密,王爺可不能主動提及,否則應天那位多疑的皇上肯定會對王爺有所猜忌的。”姚廣孝沉聲道。
朱棣點了點頭:“此事,本王自然明白。”
“不過你說的沒錯。”
“一切還是要先行調查清楚再說。”
“如若真的可以讓朱應歸于吾北平府掌軍,讓他為本王所用,那就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大明都城,應天!
踏踏。
踏踏踏。
城外。
一陣陣急促的踏動聲。
“閃開。”
“遼東急報。”
“遼東急報……”
一匹快騎手持令旗,大聲呼喊著。
看著這陣勢,無人敢阻,城門值守的兵卒紛紛讓開,開辟道路。
急報兵暢通無阻入城。
而城內。
無數百姓則是驚詫的看著。
“遼東急報。”
“難道是發生了什么事了?”
“不會的。”
“據說遼東戰場上,我大明打的極為漂亮,如今出征遼東已經有半載了,想來很快就可以將遼東平定了。”
“遼東本就是我華夏漢家疆土,丟了這么多年,終于要重新歸于我華夏執掌了。”
“不錯。”
“皇上文治武功,乃是我華夏漢人之福,重塑我漢家之榮耀。”
“看著吧,肯定是好事。”
“或許是遼東將定的捷報……”
看著疾馳入城的急報兵,無數百姓對此都是敬畏不已,根本不相信這急報會是壞消息。
這也是朱元璋立國大明后,重塑了華夏漢家的尊嚴。
特別是應天府的百姓們,對于當今皇上,對于大明的軍隊,那是無比的自信。
皇宮內,奉天殿!
“報。”
“遼東急報。”
“大將軍呈奏。”
急報兵來到了大殿內,恭敬跪下,將手中的急報捧起呈奏。
“急報?”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標,略帶疑惑。
如今遼東之戰已經有半載了。
各項戰果兵部都會直接上奏,若是沒有真正緊急的軍情,自是不會有急報呈奏而來。
“呈上來。”
朱元璋心底有些不安。
當即一擺手。
一旁侍奉的云奇立刻快步走下去,捧起了急報,恭敬轉身遞給了朱元璋。
朱元璋立刻將急報打開一看。
臉色立刻就變得難看了起來。
當看完后。
啪的一聲。
朱元璋直接將手中的急報甩在了桌子上。
頓時!
整個朝堂上的大臣臉色都是一變。
站在階梯上的朱標也是帶著疑惑看去。
“父皇。”
“發生何事了?”
“難道遼東有變?”朱標立刻問道。
“藍玉。”
“太讓咱失望了。”朱元璋冷冷喝道。
再次拿起了急報,對著朱標一丟。
朱標接過來一看,臉色也是略微難看了一些。
“父皇。”
“戰場之勢難以預料。”
“此番納哈出籌劃嚴密,而且還以一城之亡來謀劃,方有此果伏殺。”
“永昌侯善于統兵,但未曾想到納哈出如此心狠,這才會陷入伏殺。”
“戰場之上,勝敗乃兵家常事。”
“也好在此番朱應率領大寧邊軍及時救援,避免了全軍被納哈出全殲,我軍雖有損亡,但也避免了被全殲。”朱標看完了急報后,立刻對著朱元璋說道。
聽到這。
殿中的大臣們也是紛紛明白了。
“藍玉在遼東吃了敗仗,最終是被朱應所救。”
“哈哈哈。”
“藍玉囂張跋扈,橫行無忌,自持統兵上乘,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竟然也有兵敗的一日。”
“可笑,可笑啊。”
“這藍玉當真是活該。”
“此番如若不參奏他一本,那就太浪費機會了。”
“必須要參奏,雖說戰場之上行軍兵敗并非死罪,但能夠有此機會來針對藍玉,還有那群淮西悍將,這機會可不多見。”
在聽明白了情況后。
許多平日里看不慣淮西的大臣立刻就有了心思了。
如此機會,他們肯定不會錯過的。
不過。
此刻他們還不知這急報的全貌,所以還未曾站出來。
因為按照慣例,急報入朝,自會引起朝堂討論的。
“皇上。”
“難道我大明在遼東有折損?”
唐鐸站出來,恭敬問道。
作為兵部尚書,他自有此番提問的權力。
“納哈出以鐵嶺設伏,焚全城,布包圍!”
“藍玉十萬大軍落入了這伏擊圈內。”
“差一點就落得全軍覆沒之局。”
“幸得朱應率領大寧邊軍馳援,并且給元軍反包圍,關鍵時刻反敗為勝,并且殲滅了元軍近十萬,取得大勝。”
朱標緩緩開口說道。
“不知此番永昌侯麾下傷亡多少?”
“還請太子明示。”唐鐸臉色有些難看的道。
“陣亡接近三萬,傷兩萬余眾,其中大多為燒傷,難以活命。”
朱標臉色也是有著幾分難看的道。
這一次的傷亡比之在遼東征伐近半載的時間都要多。
傷亡加劇!
一則影響軍心。
二則則是撫恤加大。
對于兵部統計,對于國庫財政而言,都是大影響。
所以為何行軍打仗,部曲傷亡過大會被問責,原因正是如此。
戰將領兵去博取軍功,這就是利!
而戰將領兵有所不為,損兵折將,這就是過!
本就是兩面的。
隨著朱標的話音一落。
當即。
就有一個御史站了出來。
“啟奏皇上。”
“此番大軍遭伏,差點落得一個全軍覆沒之局。”
“此過,理當問責。”
一個御史站出來,大聲啟奏道。
此話一落。
立刻就有數個御史站出來:“臣附議。”
“此番遭伏,定是永昌侯貪功冒進,這才讓諸多將士無辜傷亡,此乃罪。”
“理當追責嚴懲。”
“當重懲永昌侯……”
一個個御史紛紛開口。
一開始站出來一個,然后五個,然后又是朝堂上一些大臣,紛紛是附和的。
可見。
藍玉在這朝堂上究竟得罪了多少人。
看著朝堂之上諸多大臣的啟奏。
朱元璋的眉頭也是緊鎖。
顯然。
藍玉此番統兵不利,損亡將士,差點還被全殲,這也讓朱元璋有些怒了。
“藍玉。”
“理當懲處。”
朱元璋緩緩開口道。
在這啟奏懲處藍玉的啟奏聲中,宛若一錘定音。
“父皇。”
“雖說此番永昌侯在戰場之上大損,但并非有心,而是無心之過。”
“雖可懲罰,但不可太過。”
“否則定會動搖收復遼東的軍心。”
“兒臣以為。”
“小懲大誡即可。”
“倘若因為此事而重懲,他日危難時刻,只怕無人敢領兵。”朱標則是轉過身,不卑不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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