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的朱熈。
朱標的思緒立刻就回到了當年。
那時候。
他的雄英也才這么點大。
正被他的常姐姐抱在了身上,親切的叫著他爹爹。
在那時候。
大明才立國不久。
那一聲聲的爹爹。
在此刻看到了朱熈后,好似在朱標的耳邊回蕩不斷。
讓朱標完全愣住了。
而殿內。
沈玉兒則是不解的看著朱標,但她也不敢出聲,只是心底有些驚詫。
“太子這是怎么了?怎么盯著熈兒在看?”
“難道犯了什么禁忌不成?”
沈玉兒心里有些擔憂的想到。
持續了好一陣后。
朱標才緩緩回過神來,但目光仍然落在了朱熈的身上。
而這目光之中,蘊含著諸多情緒。
回憶!
悲傷!
愧疚!
甚至還有一種難言的親切。
“唉。”
“雄英已經去了,不可能再活過來,人死不能復生。”
“當年是親眼看著他與母后一同下葬的。”
“不過……”
朱標心底暗想著,但目光凝視著朱熈:“這世間怎會有如此相像的人啊?這朱熈幾乎就是雄英小時候一個模子刻的,難道這世間真的有往生輪回嗎?”
或許。
此刻。
朱標的心中是波瀾無限的。
如若不是親眼看到了自己兒子葬入了墓中,他真的以為眼前的朱熈是自己兒子小時候來找他了。
“你叫朱熈是吧?”
回過神來,朱標看著朱熈溫和笑著,展現著從未有過的親切。
朱熈現在還只會叫爹爹和娘親,對于朱標說的話,他并不是太懂。
自然也是不知道名字的意義是什么。
所以他茫然的抬著小腦袋,看著自己娘親。
“到孤這里過來。”
朱標則是溫和笑著,對著朱熈招了招手。
見此一幕。
沈玉兒心底實在是有些忐忑,畢竟朱熈還小,行為不可控的。
萬一真的做了什么觸怒到了就不好了。
正準備開口。
但朱熈似乎也并不怕朱標似的,竟然還真的張開了手,一小步一小步的向著朱標就走了過去。
見此。
沈玉兒也不好再開口了。
“熈兒今天這是怎么了?”
“平常除了兩個侍女還有我與林伯外,對其他人都很怕生的。”
“今天怎么不怕太子?”
沈玉兒心底也是十分的疑惑且詫異。
看到朱熈真的走了過來,朱標臉上也是涌現了一種難言的動容之色。
此刻的一幕。
更是讓朱標陷入了回憶。
同樣是東宮。
在這大殿之外。
他最心愛的妻子,常氏。
抱著他的兒子來找他。
朱標還記得,他就站在了大殿前的階梯上。
當朱雄英看到了他后,同樣是差不多眼前朱熈這樣大,同樣也是剛剛學會走路不久,同樣也是看到自己后,展開了雙手,口中喊著爹爹。
看著緩慢走來的朱熈,朱標眼中飽含著一種親切,柔情。
竟然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繞過了御案,直接蹲在了御案前,雙手也是展開了。
一旁侍奉的太監看到這一幕,也是有些驚呆了。
但他不敢出聲,只能低著頭。
一陣后。
朱熈小步子走著,終于走到了朱標的面前,一把撲了上去,竟然沒有任何怕生。
而朱標也是直接抱起了朱熈,站了起來。
“朱熈。”
“你膽子不小啊。”
“竟然不怕孤。”
朱標看著面前極為相像自己去世兒子的朱熈,眼神之中也有著一種難言的親切感。
“太子殿下。”
“平日里,熈兒怕生的。”
“除了臣婦與家中的管家外,對其他人都怕生的很。”
“可今天見到太子殿下竟然不怕。”
“這也讓臣婦十分詫異。”沈玉兒也是笑著說道。
聽到這。
朱標臉上的笑容更甚。
“哈哈。”
“朱熈,看來你是和孤有親近啊。”
“孤對你也是一樣,十分的親近。”朱標緊緊抱著朱熈,這一刻,或許對于朱標的感覺就好像是昔日抱住了自己的兒子一樣。
讓喪子多年的他,罕見的有著一種難言的慰藉來。
一旁沈玉兒看著眼前的一幕,也是微笑著。
這一幕看起來。
就好似爺孫呢!
不過。
這也只是偶然罷了。
在沈玉兒看來,或許也是因為自己兒子對眼前的朱標好奇吧,或者又是朱標身上有著一種無言的親和力吧。
“玉兒,孤年長你許多,都算是你的父輩了,就這樣叫你吧。”
朱標微笑著看著沈玉兒,一邊又逗著小朱熈,一邊又問道:“在應天城內可好?”
“多謝太子殿下掛念。”
“應天城十分繁華,臣婦一切都好。”沈玉兒立刻表示感激的回道。
“朱應,他是國之重臣,更是我大明最年輕,最有前途的戰將。”
“之所以將你們召入應天,并非是對朱應有所威脅,而是讓朱應放心在北伐征伐。”
“如今朱應在北疆,在北元的威名越來越大,敵人自然是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對付他。”
“而你們作為他的妻子,自然是被他們對付的人。”
“大寧雖然是我大明的疆土,可終究是地處邊境之地,如若真的有刺客匪徒潛入,那也極有可能,但是在應天,這一切自然不會發生。”朱標笑著對著沈玉兒說道。
顯然。
忽然召沈玉兒入應天,這或許是帶著幾分把持朱應的意思,但這些都不能說的太明白的,畢竟也會令人寒心。
朱標有此解釋,那也的確說得通。
在后世之中,尚且都有歹徒殺手的存在,更何況現在了。
地處邊境府域,那更是無需多言。
如今朱應在北元,在建奴,那可是被他們恨之入骨。
留在大寧也的確是有危險的。
而沈玉兒聽到這話,當即道:“臣婦代夫君謝太子殿下關懷!臣婦入應天,我們夫妻并無任何怨言。”
沈玉兒清楚。
能夠讓眼前的太子朱標親自來解釋一番,這完全說得上是莫大的殊榮了。
“哈哈。”
朱標笑了一聲,隨后道:“當然!召你們入應天,除了是更好的保護外,還有一點,讓你們先行在應天生活,他日北伐功成,朱應也可直接歸都覲見。”
“孤在應天聽過無數次朱應的名字,但卻未曾見過。”
“此番北伐之后,定是要一見的。”
聞言!
沈玉兒當即笑著回道:“夫君曾經與臣婦說過,對于當今皇上與太子殿下,他已經仰慕許久,一直都想要入都一見。”
“哈哈。”
“看來孤與朱應是雙向奔赴啊。”朱標大笑著道,顯得十分高興。
“孤聽說你朱家還有酒水的產業,賣得可好?”朱標又笑著問道。
對此。
沈玉兒并不意外。
之前與自己夫君交談中,自然知道錦衣衛的存在,而且自家產業也沒有藏著掖著,如若朱標不知道,那反倒是奇怪了。
“夫君以前家里就是開酒坊的,對釀酒也有一套手藝,家里酒坊所釀美酒十分醇厚,所以也討得了酒客的喜歡。”
“在大寧,酒水供不應求。”
“如今既來了應天,臣婦也準備將酒樓與酒坊開設在應天,一則賺取一些錢銀開支府上,二則也是招募一些百姓,供給民生。”沈玉兒笑著說道。
看著朱標如何溫和,沈玉兒也沒有那么緊張了。
“商賈之道并非上乘。”
“不過釀酒倒也并非真正的商賈之道。”
“且不可涉獵太多,畢竟我洪武朝對待商賈可并非那般恩厚,特別是官吏經商,雖說沒有明文規定,但也必須慎重對待。”朱標也是帶著幾分告誡的語氣道。
聞言!
沈玉兒心底一緊,當即點頭道:“請太子殿下放心,我朱家目前也只有酒坊與酒樓!雖然這也涉及商業,但我朱家絕對不會去干那些骯臟之事。”
“無需緊張。”
“孤也只是一提。”
“畢竟在當今皇上眼中,商賈重利,他也就見不得商賈太過了。”
“當然。”
“朱應如此年輕就有這般能力,未來也會是我大明朝的國之重臣,也不能被其他諸事影響了。”朱標溫和的說道。
“臣婦牢記殿下之言,他日夫君歸來,必向夫君闡述。”沈玉兒立刻點頭。
“沈家。”
“你是沈萬三之女?為何與沈家勢成水火?”朱標眼神一閃,忽然問道。
這一問。
沈玉兒心底一忐。
與沈家的關系。
實則是沈玉兒的心病,但也是不得不面對的心病。
此番朱標一問。
沈玉兒也不知如何來回答。
“臣婦不敢隱瞞。”
“臣婦的確是自幼在沈家長大,沈萬三也是臣婦名義上的父親。”
“但……”
話到這。
沈玉兒想起了自幼在沈家遭受欺辱的日子,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朱標一看,也是明白了什么。
“沈家是沈家,你是你。”
“在你嫁給了朱應后,你以后就是朱應的人,與沈家無關。”
“孤也是隨口一問罷了,你無需多想什么,也不必回答。”朱標笑著說道。
見此。
沈玉兒也松了一口氣,立刻道謝;“多謝殿下。”
對于沈家。
沈玉兒真的沒有什么好說的。
如果有,那就是在沈家遇到了朱應,第一次見到為自己出頭,之后多年的照拂。
但之后到了大寧,沈家不惜派殺手要殺自己與林伯滅口。
這些話,自然是不便說的。
“這小家伙多大了?”
朱標看著懷中的朱熈,然后問道。
“已經有八個月大了。”
“剛剛學會走路不久。”
“等到他父親回來,或許應該徹底可以走動了。”沈玉兒溫聲回道。
“朱熈。”
朱標凝視著這小家伙的臉,每一眼都讓朱標心底難以平復。
畢竟對于他而言,就好似看到了去世的兒子。
“這小家伙,孤很喜歡。”朱標溫和的說道,目光里盡是親切。
“看得出。”
“殿下很喜歡小孩。”沈玉兒笑著說道。
“或許吧。”
朱標淡淡一笑,并沒有明言什么。
作為東宮太子,國之儲君。
只要他想,只要多納一些側妃,子嗣要多少有多少。
對于皇族而言,子嗣,并不算什么,生于皇族也不會有太大的親情。
但朱熈!
顯然是觸動了朱標心底最難以忘懷的記憶了。
那時候!
他的母親還在,他的妻子還在,他的嫡長子也還在。
一家人。
其樂融融。
而現在。
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今日召你們母子過來,也是看看你們在應天的情況如何。”
“畢竟朱應可是國之重臣,孤可不能薄待了他的妻兒啊。”
“如今看著你們已經習慣了應天的生活,那孤也就放心了。”
“好了。”
“你帶著小家伙回府休息吧。”
“倘若遇到了什么難處,盡管來東宮找孤。”
朱標溫和說著,蹲下來,緩緩將朱熈放了下來。
“臣婦拜謝太子殿下。”
沈玉兒欠身行了一禮,然后緩緩抱起了朱熈,緩緩向著殿門口走去。
可正在這時!
朱熈抬起小腦袋,大眼睛看著朱標,竟然脆生生的開口道:“阿…阿翁!”
這一聲。
朱標愣住了,呆呆的看向了已經走到了殿門口的沈玉兒母子,對上了朱熈那一雙大眼睛。
情不自禁的。
朱標溫聲回了一聲:“誒!”
這一應。
朱熈眼睛張大,然后呵呵的笑了起來,顯得十分高興。
而則是沈玉兒一愣,有些好笑的看著朱熈,又有些忐忑的對著朱標道:“殿下,這小家伙在家里的時候一直是讓他叫我們的長輩阿翁的,但一直都沒有叫出來,或許是見到殿下親切,竟然一下就叫出來了。”
“去吧。”
朱標擺了擺手,心中難以平復。
沈玉兒見此,抱著朱熈就向著大殿外走了出去。
但無人能夠看到。
朱標帶著笑容的臉上,雙眼下,竟然流下了兩滴清淚。
“雄英。”
“如果你還在。”
“或許爹已經抱孫子了吧。”
“如果你還在。”
“也能夠幫爹分擔很多事了吧。”
“常姐姐,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兒子。”
這一刻。
朱標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
能夠讓他堂堂皇太子,國之儲君,在所有人眼前堅毅的朱標,感傷到了如此地步,可想而知朱熈這一聲阿翁對朱標的觸動有多大。
這一聲。
讓朱標想到了他的兒子,更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更想到了自己的娘。
如果…如果他們都還在,那該多好啊?
他們還在的大明,會是什么樣子啊?
而侍奉在御案前的太監看著朱標久久愣在原地,于是低聲喊道:“殿下!”
聞聲!
朱標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立刻抬手將雙眼的眼淚給抹掉了。
“你先退下去吧。”
“有事,孤自會傳喚。”朱標轉過身,對著這個太監一擺手。
太監忐忑看了一眼,立刻一拜:“奴婢告退。”
偌大的東宮大殿內,只剩下了朱標一人。
“唉。”
“過去了這么多年,終究是無法徹底忘記啊。”
朱標深深嘆了一口氣,走到了椅子前,靠著坐下了。
東宮外!
沈玉兒抱著朱熈走了出來,林福立刻迎了上來。
“少夫人,無事吧?”林福立刻低聲問道。
“沒事。”
“太子殿下就是關切了一番。”
“我們先回府吧。”沈玉兒微笑著回道,給了林福一個眼色。
見此。
林福立刻會意,不再多問什么,立刻從馬車上拿下來了上馬階梯,幫沈玉兒母子上了馬車。
“羅統領,那我們就先行離開了。”
林福對著羅揚道謝了一聲。
“林管家。”
“皇宮很大,容易迷路,我來引你們出宮。”羅揚則是走上前,也是親自拉起了馬車的馬韁,引領出宮。
“有勞了。”林福立刻道謝。
但此刻!
東宮內。
呂氏的殿內。
原本侍奉在朱標身邊的太監竟然來到了殿內,并恭敬侯立在了呂氏的面前。
“小三子。”
“今日大殿內,太子與朱應之妻說了些什么啊?”呂氏笑著問道。
“娘娘。”
“太子殿下對那朱夫人倒是沒有說什么特別的,就是關心了一番,還有叮囑那朱夫人不要太過涉及商賈之事。”
“不過…還有一事。”
“奴婢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太監帶著幾分顫聲的說道。
“什么事?”
呂氏眉頭一皺,立刻追問道。
“太子殿下看到了朱夫人的兒子后,對其格外的親近,還抱了一會,十分喜歡的樣子。”
“而且…而且在那朱夫人走后,那小家伙還無意叫了一聲阿翁,殿下…殿下似乎流淚了。”太監不敢隱瞞,恭敬的道。
聽到這。
呂氏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了什么。
又看了面前的太監一眼后。
直接從一旁桌子上拿起了一個錢袋子,對著眼前的太監一丟。
“做的不錯。”
“退下吧。”
太監恭敬接過了錢袋子,然后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磕了幾個頭后。
太監就迅速的退出了呂氏的宮殿了。
在這太監離開后。
呂氏原本還平靜的臉上涌現了一抹恨意。
“太子啊。”
“看來,你還是沒有忘記那個賤種啊。”
“這么多年了,妾身哪一點不如那個賤女人?允炆又哪里不如那個賤種?”
“難道這么多年,妾身都沒有打動你嗎?”呂氏捏緊拳頭,心底涌現了一種不甘,還有恨意。
作為朱標最為寵幸的妃子,呂氏很了解朱標,通過太監的描述,再想到朱應之子叫了一聲阿翁觸動到了朱標,甚至流淚。
自然就立刻想到了朱標是因為什么而觸動。
顯然,這一切都是因為朱雄英啊!
朱府!
“少夫人。”
“剛剛太子究竟說了什么?”
一回家。
林福就十分關切的問道。
“太子提醒了一句,夫君畢竟是官爵在身,要少涉及商賈之事。”
“更言明了當今皇上不喜商賈。”沈玉兒嚴肅的說道。
聞言!
林福面帶思慮,隨后道:“難道太子是不想讓我們再經營酒坊酒樓了?”
“不是。”
沈玉兒搖了搖頭,說道:“他說酒坊酒樓也并不算太過深入商賈之事,所以也無妨,只是提醒我朱府不要再涉及其他商賈之事了,當今皇上也并不喜官吏經商。”
如此一說。
林福也松了一口氣。
“這樣的話,那少爺的產業就沒事了。”
“至于其他商賈之事,我朱府有了酒坊和酒樓就足夠了。”
“至于其他的,我們也看不上。”林福笑著說道。
這時!
沈玉兒看向了一旁的朱熈,帶著幾分難以回神的語氣道:“今日熈兒也很奇怪。”
“平日里見到誰都怕生,根本不敢靠近。”
“可今天見到了太子,他竟然主動走上去,而且還讓太子抱了。”
“走的時候,熈兒竟然還開口叫出了一聲阿翁。”沈玉兒有些稱奇的說道。
聽到這。
林福一笑:“太子殿下在民間多有賢名,據說也是非常仁德,得萬民擁戴,或許也正是這種氣質讓熈兒親近吧。”
“應該是這樣吧。”
“不過太子挺喜歡熈兒的。”沈玉兒笑著道。
“這應該就是愛屋及烏吧。”
“少爺為國征戰,為國開疆拓土,深得太子看重,對于看重臣下之子,自然也是看重。”林福則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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