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侯不臣的高足?”
養心殿,皇帝辦公的地方,但也是蕭宇不常來的地方。
此時他坐在案前,俯瞰著前方恭敬的兒子。
本質上,蕭正陽這個太子其實就是給蕭宇打工的牛馬。
畢竟皇帝摸魚不辦事兒,自然就都要太子和內閣來處理。
隔一段時間,蕭正陽無法處理的事情,就要到這里匯報給蕭宇,交由他來定奪。
蕭宇挑了挑眉,似乎起了興致:“可以確定其身份么?”
蕭正陽點了點頭:“可以。”
“恩?”
“軍神侯不臣……這個人現在還活著,他應該有一百多歲了吧?”
蕭宇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子朝前探了探,目光灼灼地看著蕭正陽:“他現在是什么狀態?”
蕭正陽:……
如今王朝已經到了這個局勢,蕭宇關注的重點,竟然還在軍神活了百年上面。
自己這些時日夙興夜寐,殫精竭慮,都算什么?
看著這般的父皇,蕭正陽有些憋屈。
他只是個太子。
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了那晚出現在他房間之中那個看不到面容的奇人。
他并沒有向蕭宇匯報有關于明辰的事情。
一來,人家都看不到臉,太過飄渺,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父皇試探他,他有話說,興許只是幻夢罷了。
二來……他也不想。
興許,在那晚之后,有些念想的種子……也已經被種下了。
他抿了抿唇,朝著蕭宇說道:“兒臣不知,據凌玉先生所言,在她下山之前,侯將軍就已經與她斷了緣分,云游四海,不知所去。”
他撒謊了。
凌玉并沒有跟他說侯不臣的情況,但他要斷了蕭宇的念想,把話題的中心回到正事上來。
“這樣啊……”
蕭宇瞇了瞇眼睛,似乎在權衡什么。
眼下情勢危急,確實不好大動干戈去尋那飄渺的軍神。
“父皇,眼下北烈來勢洶涌,軍情危急,我軍屢戰屢敗,軍心渙散。南方血衣叛軍已然成勢,我們該如何定奪?”
“是戰是和?”
凌玉還是那個奇人?
凌玉有五成把握,若是出戰勝之,那自是上上之選,為乾元贏得更多的籌碼。
但若失敗了,下限勢必還會再往下拉一點。
若是派那奇人求和,算是中規中矩。
蕭正陽不能決斷。
最后的抉擇,他把問題具現成了最簡單最直接的選擇題,交給蕭宇來定奪。
“凌玉?妖星神仙……”
蕭宇垂了垂眸,手指輕輕在案桌上敲擊著。
他雖然不理朝政,但對于乾元倒也不能說不在乎。
要是乾元沒了,他如何長生,如何坐那永垂不朽的至尊之位呢?
國師剛剛跟他說了這所謂天降的救國妖星,轉眼太子就來跟他匯報了這突然出現的軍神弟子,真的很難不將兩件事聯系起來。
本來軍神的傳說就跟神仙一樣。
他的弟子在這節骨眼來……是否也承載著拯救乾元的使命呢?
“先科舉,若是那凌玉武舉都不過,直接拉下去砍了。”
“若是奪魁,那就先讓她出戰一試。”
“若是不行,那再派使臣求和,使臣直接跟她一同出發。”
蕭宇沉吟了片刻,給出了給出了答案。
蕭正陽一震,旋即躬身拜道:“是!”
他的想法其實也差不多,反正也是屈辱,不如信一回奇跡。
“父皇,我們派何人出使?若是求和,我們可以接受的條件為何?”
蕭宇隨意擺了擺手:“你自己決斷即可。”
他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很了解。
對方絕對會盡最大的努力保住乾元,下這方面的決策,比他自己動腦筋都要強很多。
蕭正陽心下出了口氣,算是了了樁心事,拜道:“是。”
最后,
他踟躕了片刻,說道:“父皇,這次出使,興許……還要歆玥出面。”
“歆玥?”
蕭宇聞言一愣,似乎在思索這個名字是誰。
旋即才說道:“可。”
他可以活百年,可以活千年,可以長生不死,后繼者沒有任何意義。
太子都可以不要,何況一個女兒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蕭正陽各種滋味壓在了心底,只是說道:“是。”
“還有其他事么?”
“沒有了。”
蕭宇目光柔和了些,看著自己身形瘦削,面容枯槁的兒子,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五年前,蕭正陽害了場大病,找遍宮廷御醫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好了之后,身體也愈發虛弱。
興許是因為留下了病根,也興許是因為一直以來勞心國家政事。
甚至精神頭看上去還沒有蕭宇這個父親好。
蕭正陽聞言晃了晃身子,抬眼與之自己威嚴的父皇對視。
上位者不該讓任何人窺探到自己的情緒。
而蕭正陽卻從父皇的眼中看到了滿眼的慈愛和關懷。
他低下頭,滿面崇敬:“不苦不苦,為父親分憂,乃兒臣分內之事。”
蕭宇滿意的點了點頭,溫聲道:“好!父皇老了,也無心力操勞國事,此次國難過去,就著你繼位吧。”
蕭正陽聞言猛地一顫,直接跪在地上道:“兒臣惶恐,萬萬不可。”
“父皇不老,身強體壯,英明神武,乾元離不了您,兒臣還不成熟,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
看著滿面驚惶的太子,蕭宇卻是瞇著眼睛笑了笑,走到他跟前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好。”
深夜皇宮,父慈子孝。
至于心里怎么想,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苦命的活,逍遙的活,時間總會過去。
邊境士兵戰死沙場,南方叛軍燒殺擄掠,貧苦地方易子相食,繁華之地歌舞升平。
人間百態,時間是公平的,不以任何人的意志停止。
第二天的太陽總會照常升起。
不知不覺間,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而今天,對于越陽城而言,似乎是個特殊的日子。
天下謀求功名的讀書人,謀求功勛的武人……統統齊聚于此。
在這紛亂的時代,他們幸而要比之最低等的貧民高上一點,但這不夠。
他們渴望往上爬,渴望跨越階級,渴望掌控權柄,渴望綻放光芒。
鯉魚躍龍門,就在此刻。
科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