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買的?”
周家媳婦:“買什么?”
她透露。
“當年祥四把人帶回來,正是饑荒年間,家家戶戶可都吃不飽。哪有錢?”
又是饑荒年。
虞聽晚下意識蹙眉。
立在大門處,神色淡淡的魏昭卻瞇了瞇眼。
周家媳婦視線來回來掃了一圈,小聲道:“撿的。”
“從澤縣那邊撿的。”
“當時祥四把她帶回來時,你們是沒瞧見,身上是狼狽,可穿的衣裳卻鮮亮。”
虞聽晚莫名心口一跳。
從方才周家媳婦嘴里可以看出,婦人定不是尋常農戶出身。
虞聽晚抿唇:“這些年她家里人沒來尋過?”
“有什么娘家?”
周家媳婦:“饑荒年把女兒扔了省口糧的比比皆是,逃荒走散的也有不少。后來日子好了,沒見這瘋婦和娘家走過親戚,更沒親戚上門。”
“要么是不要了她了,要么八成是都沒熬過饑荒死了。”
“祥四年紀都能做她爹了。可把人帶回來,給她一口飯吃,也是她的福氣。”
經歷過饑荒的人,連連點頭。
“是啊,當時為了活下去,人餓的不行都要吃人。”
“沒有祥四,她早死了。”
“再說了,找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就算真找了,祥四也舍不得還回去吧?把人帶回來,不就是缺個媳婦暖被窩?換成是我,就算找上門來,我也要把人藏起來。”
虞聽晚越聽越不是滋味。
可有些時候,人性就是這樣。
“我記得當初上京的貴人,就有丟了孩子的,就差將澤縣翻個底朝天的,便是咱們這里,都有人過來。”
有人努力去想。
“對對對,當時還有人來我家里問。”
“我知道!那可是大官,如今是當朝太傅。丟的是他女兒。聽說才出生沒幾日。”
“也就是那樣有權有勢的人,后頭才把孩子找到了,尋常人哪有這個本事。”
真正的孩子,虞聽晚在邊上情緒很淡的聽著。
見婦人單薄,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利索,的確神志不清,虞聽晚眼里閃過不忍,忍著腿間不適慢吞吞往前挪,準備將外衫送過去,給她避避寒。
“可不要上前。”
有人制止。
“回頭發瘋把你傷了可不好。”
虞聽晚淡淡:“不會。”
上次婦人撞翻攤位,被攤主按住厲聲責罵只嚇得哆嗦想跑,可半點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就算真會。
真當身后的魏昭是擺設啊。
她走近。
婦人抖的更厲害了。
虞聽晚彎下身子,把外衫取下,給她蓋上。
姑娘的靠近,未染惡意,婦人沒有半點應激,只有唇一動一動的,輕輕呢喃著。
“孩子。”
“孩子。”
有人道:“你們聽聽,人雖然瘋,可也知道自己有孩子。”
“這話不對。”
周家媳婦努了努嘴:“她看見兒子和閨女,可都是不理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喊的是別人。”
她在努力想什么。
突然,一拍大腿:“你們那么一說我想起來了,祥四就是那貴人丟孩子那幾日帶她回來的。”
饑荒連續了很多年。
但這瘋婦在祥四家里住下……
“都有十七年了吧。”
“當年看見有誰抱著孩子就追上去搶來著。”
“我還以為她多喜歡呢。可瘋婦生了后,兒子女兒看都不看,還一邊哭一邊鬧。說什么不是長這樣的。”
眾人沒在意。
包括隨口當成笑談說給眾人聽的周家媳婦。
畢竟是個瘋子。
行事不正常,都沒什么。
可虞聽晚卻是眼皮狠狠一跳。
別說她,就連魏昭留在婦人身上的視線也多了股探究。
就在這時,祥四總算找了過來。
是跑來的。
“你怎么又亂跑!”
祥四額間都是汗,數落。
他氣的不行,抬手就要打婦人,可手剛落到半空,又收了回去。
狠狠咬了咬牙,把她拉起來。
婦人傻愣愣的。
祥四無奈:“大郎,快扶你娘回去。你小妹在家里看不到人,怕是又要哭鬧了。”
叫的是他兒子。
是隨祥四一道來的。看著婦人的神情,卻沒有半點心疼只有嫌棄。
也不顧這里有外人。
“我說了,不要管她!爹為何不聽?”
“別人都知道我娘是瘋子,走出去我都覺得丟臉。我十六了,都沒人愿意和我說親。”
“不該來找的!”
“就該讓她死在外頭。”
婦人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周家媳婦一聽這句,卻覺得心寒。
“你這孩子。”
“她要是出事,你就沒娘了。”
“你娘縱是有萬般不好,那也是生你的人。”
祥家大郎卻是冷著臉。
“她不想生我。”
“嬸子不知,她清醒時都不認我。”
“大郎!”
祥四沉下臉。
祥家大郎臉上的神情彰顯他的不服氣。
“我又沒說錯。”
祥四看了婦人身上披的外衫,正要取下來。
“這是哪位好心人給的?”
虞聽晚卻沒有應,突然問:“她叫什么名字?”
祥四愣住。
虞聽晚:“多大了?”
祥四面上是一貫來的和善憨厚。
“這……?”
他連忙給圍在這邊的眾人賠罪。
“實在對不住。”
“這個時辰是把大家吵醒了吧。”
“我今兒擺攤去了,本是讓大郎在家看著他妹妹。我怕婆娘不安生,便帶在身側,可顧著生意,一時間沒有留意,她就……”
“本以為她是跑回去了,回去一看,卻不見人。好在找著了。”
周家媳婦都要聽感動了。
虞聽晚面無表情:“你身為她的丈夫,卻連她的名字歲數都不知道嗎?”
她語氣很淡:“像話嗎?”
虞聽晚:“也不必說你有多么不容易,你的不容易是你自己造成的,與我們無關,沒有誰欠你的。”
她上前一步,擋住幾人的路。
“既沒有戶籍,無媒無聘便不是你妻。沒有身份,衙門那邊想必也沒能落戶。”
“拐賣是要坐牢的,不知道嗎?”
祥四的臉倏然沉了下去。
“要你多事!”
“進你家是十七年前,孩子卻十六了,懷胎得九月。”
虞聽晚:“當晚你怕是就強迫她了。”
“你可別說是看她可憐,走失無處可去。不是買賣,不是行拐,給吃給喝。”
虞聽晚冷笑,一字一字道。
“善心作祟收留了她十七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