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也很快傳入皇宮。
應乾帝斜靠在龍椅上,像一具褪色的冕服空殼。
案頭奏章堆成將傾的危樓,御筆懸在海晏河清的題款上方,墨汁凝固成垂死的蠅。
“蠢貨!”
應乾帝放下筆,眼底的嫌棄藏不住。
“好好的募捐竟也能辦砸?”
底下的動靜,他可都派人留意著。
百利無一害的事。本以為老五媳婦是個人精,可卻也是個不堪大任的。
早早發了請帖,有自己的小心思,恨不得所有人知道她為之忙碌。本來沒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五皇妃的意圖。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哪有幾個真不圖回報的?
可她被姚汝甩了一道,當面指出,也就成了詬病。
“她還有臉暈?”
過來傳話的小公公跪在地上。
“圣上不知,五皇妃暈后,無人主持席宴,來的都是女眷,便是五皇子得了信匆匆趕回府,也不好招待。”
“那將軍夫人還想出面,說她可以幫忙主持。”
“就挺會攬功勞,也格外積極。恨不得所有人知道她有本事。說要攢經驗,以后她也要辦宴,一定比五皇子妃有格局。還說什么就算辦砸了,反正也是辦砸別人家的事。她是做好事,想來五皇子府邸人也不好怪罪。全然一副小人做派。”
“即便將軍夫人有意力挽狂瀾,可宴到底……還是散了。”
“她走前念著席上的吃食沒怎么動,怕浪費。說吃過餓肚子的苦,也節儉慣了,就打包了不少。”
“專挑貴的打包。”
應乾帝:……
“出了府后,就送給跪在街上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乞丐手上,讓那些人分了吃了。”
應乾帝聽完,不意外。
虞氏果然如他所料,有點小聰明。
但……不多。
老二媳婦抬高她,貶低老五媳婦。
又何嘗不是把她當槍使?
偏她看不出來,還樂呵呵。
公公大著膽子:“圣上就不怕順國公府和二皇子之間有了勾結。”
應乾帝:“魏昭是聰明人,老五他都看不上,會選老二?”
這段時日,順國公府一直風平浪靜,他也不得不擔心魏昭有別的心思。
還有梁越皇子,至今不知所蹤。
應峙……倒是比他想的還有本事。
不得不防。
帝王面上不見慍色。
甚至笑了出聲。
笑聲陰涼涼的。
“惹了虞氏,老五媳婦能落什么好?”
“虞氏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懂得不多,卻身份水漲船高,任誰都有些飄飄然。這樣的人如何懂尊卑規矩?她受不得氣,自以為身后有魏昭和顧傅居撐腰就能在上京橫著走了。”
“只怕沒人教她,這大晉姓應。”
“朕惱底下的皇子,可他們到底是朕的血脈,五皇子妃是朕的兒媳,虞氏也要爬到她頭上去。”
“這是沒把朕放在眼里!”
他冷笑一聲。
公公跪在地上,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席宴散后,顧太傅過去接。她還犯脾氣,在門口嚷著說她也是好心,五皇子府的人不領情還沒有待客之道。”
“剛尋回來的寶貝疙瘩,太傅寶貝的緊,連忙哄著,可那位卻嬌氣死了,脾氣也犟。”
應乾帝:……
很好。虞氏連生父都沒放在眼里。
公公:“也不知將軍夫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有這么好的父母,不上趕著討好,還要鬧脾氣。”
應乾帝眼眸深深。
“還能是什么?”
“左右不過是拿喬,嫌顧傅居給的不夠多。”
“人都是利己的,你且看著,她還能真的不進顧家的門了?”
“這會兒顧家夫妻還能縱著,可時間久了,只怕也惱。”
應乾帝對虞聽晚的印象很差。
他哪里知道虞聽晚在五皇子府門前的撒潑,讓顧傅居很爽。
姑娘亭亭玉立的就立在那里,監督順子檀絳將各家夫人的匣子都搬去當鋪換錢買米。
她小嘴叭叭叭。
———“我也不是特別閑的,婆母又扔了我幾間鋪面,我得同時管六間呢。”
哪個世家貴女手里沒個十幾間鋪子練手玩啊?
可顧傅居就擔心虞聽晚會辛苦。
虞聽晚又自顧自道。
——“今日愿意幫五皇妃,也是我看她親和,像自家姐妹。”
誰敢說和五皇妃當姐妹啊。
可顧傅居覺得五皇妃不配。
——“可她一直刁難我。”
要拿下我!
她又給改良了。
——“要送我去坐牢。”
顧傅居:……
他差點信了。
——“還是二皇子妃好,認定我不是池中物。愿意將錢交給我處置。”
周圍有一些沒走世家夫人,街上還有看熱鬧的百姓。
虞聽晚任由那些人打量。
她裝作很不服氣。
——“那我能拒絕嗎?”
顧傅居告訴她:“你能。”
——“那我能拒絕嗎?”
——“你……不能?”
虞聽晚雙手一拍:“就是說啊。”
——“二皇子人不怎么樣,他媳婦還是很好的。我就應下了。。”
——“別的夫人轉頭求著讓我幫忙,能怨我嗎?她卻是兩眼一閉,暈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不做人把她敲暈的。”
虞聽晚哼了一聲,把手負在身后,在五皇子府門前來來回回的走,身上掛著玉瑪瑙珠子,隨著她的走動,叮叮當當的響。
顧傅居忍著笑。
——“杳杳,阿爹送你回去。”
——“我不走,我要看看五皇妃什么時候醒。”
——“醒了你當如何?”
虞聽晚理由充分。
——“我圣母慈悲心腸,得再進去探探病,以示關心。她雖然不地道,戲耍我,還想讓身邊的仆從推搡我。可我身上沒傷,也就吃點啞巴虧,總不能斤斤計較。”
——“此事……只怕會壞我的名聲。”
虞聽晚仿若很在意。
——“我其實挺無助。”
她上前一步。
覺得太傅身上的玉佩下的絡子打的很好看。
她也打過。
但都是最尋常的樣式。
虞聽晚沒有不問自取。
顧傅居直接摘下送到她手上了。
虞聽晚細細端詳一番,這才送回顧傅居手上,仰頭,水盈盈眸子看著他。
——“您知道我如今為什么沒倒下嗎?”
——“為何?”
她細聲細氣,強詞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