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傳送’行不通,步行卻可以?”我問,“我們可以用步行的方式直接跨越與十五樓地下室之間的虛無嗎?”
“是的……前提是先找到地下室所在的方向。”小碗居然點頭了。
接著,她做出了補充,“準確來說,我們其實并不需要真正地跨越這段虛無……這個障礙本身就是不存在之物。”
“不存在……”我覺得自己似乎理解了。
而小碗則繼續解釋:“我們首先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情就是,虛無的本質就是不存在,既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更沒有物質和能量;無法被進入,或者是阻攔他者,也就無法成為任何事物的障礙。
“而另一方面,十五樓地下室這一空間又與末日時代的時空鄰近。如果將這兩條線索結合到一起去,我們就可以得出來這么一條結論——”
聽到這里,我順勢接了下去:“十五樓地下室……與末日時代的土地是接壤的?”
“正是如此。”小碗點頭。
“但是我曾經擊穿過十五樓地下室的墻壁,往外窺探過。在那里,我看不到末日時代的土地,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我說。
“十五樓地下室是處于虛無之中的空間,這是事實;而與末日時代的土地接壤,這可能也是一個事實。說不定它是處于這么一種神秘的疊加狀態。”小碗說,“我是這么推測的,可能在普遍性情況下,十五樓地下室是失落在虛無之中的孤島,與真實世界并不存在任何接點。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與真實世界接壤’的屬性才會呈現出來。”
“某些特殊的情況……”我想了想,“我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小碗,你說的這些推測,到底僅僅是你捉風捕影的臆測,還是你基于自己超凡直覺的預測?還是說這些推測其實是有著事實的支撐?”
“當然不是臆測,至于直覺……我的正位法天象地是基于真實世界的力量,可無法去拿來預測關乎于虛無的事情。”
小碗先是露出來遺憾的表情,然后認真地說:“我說的這些,是有事實支撐的。剛才所提到的‘特殊的情況’,也與莊成哥哥你過去的經歷有關。
“失落在虛無之中的十五樓地下室,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與真實世界發生接壤,那就是與真實世界的人物發生緣之牽引的時刻。”
她的分析令我恍然大悟。是了,她的推測是有事實依據支撐的。在現代世界,只有當我和長安靠近十五樓出租屋的時候,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才會出現。在我過去的推理中,這是因為我與當初藏匿在地下室內部的神印碎片有著緣分,而長安很可能也是相同的情況。
讓失落之物回歸現實,需要的是緣之力量……這個理論聽上去好像與失去緣分就會失落的大無常可以聯系到一起去。
先不說我過去的推理是否正確,入口會隨著我或者長安的靠近而出現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實。這也就意味著,只要我實際移動到了末日時代與十五樓地下室之間的時空接壤點前,進入其中的入口很可能也會隨之出現。這就是為什么小碗會說步行這種方式反而可以奏效的理由。
仔細回想,十五樓地下室所處的廣袤黑暗空間也有些不對勁。我的火焰是無法在虛無中存在的,那里連空間本身都不成立,然而過去我用自己的火球在那黑暗里面徘徊過。這種非虛無性質的呈現,似乎也是在佐證十五樓地下室的虛無與真實的疊加態。
“不過……為什么那處地下室可以在虛無之中存在呢?”我產生了這個疑問。
縱然是大無常也無法在虛無之中維持存在,而我雖然基于自己特殊的性質可以做到,但也很難說是可以長久。
我本身是沒有打算對著小碗拋出來這個疑問的,只是此刻我們處于精神同步的狀態,這個強烈的疑問似乎也被小碗給感知到了。
然后,她居然真的給出了自己的分析:“十五樓地下室唯一的特殊之處,就是它曾經是存放神印碎片的‘容器’。
“且不論最初與莊成哥哥你綁定的那枚神印碎片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既然你可以做到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于虛無之中,那么神印碎片應該也不是會輕易被消滅在虛無之中的物品。而說不定地下室這個空間本身也連帶著受到了某種恩惠,得以繼續存在。”
我理所當然地提出了質疑:“但是那里的神印碎片已經被我取走了,你又要如何解釋那片空間仍然可以繼續存在?”
“雖然那里的神印碎片被取走了,但是與神印碎片綁定的虛境使徒,卻還留在地下室里面,一直都沒有出去啊。”小碗說。
我慢了一拍才理順了其中的邏輯。
我的身體就是我的火焰,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而火焰所在之處,就是我所在之處。換而言之,既然十五樓地下室的白色蠟燭還沒有熄滅,那就意味著我這一存在其實是始終停留在那片空間里。
這樣也行?雖然我以往也總是那么主張的,但是這真的能說得通嗎?
“莊成哥哥,先不要繼續觀察十五樓地下室那邊了,我們暫時停下來。”小碗先是提出建議。
我按照她的提議結束了觀察,然后退出了精神同步的狀態。
而小碗則睜開了雙眼,她眼睛的顏色已經從異常的湖藍色退回了普通的烏黑色。
她并沒有第一時間放開我的手掌,而是仿佛眷戀安全感一樣繼續用自己的雙手將其輕輕握住,同時對于自己的提議做出了解釋:“雖然不知道地下室所處空間的時間流動速度具體如何,但是至少在我們觀察那里的時候,那根白色蠟燭是處于正常的燃燒消耗狀態下。就我的目測,最多只能再燃燒一個小時。
“我還看到了存放在其他位置的完整蠟燭,即使是從頭開始燒,也最多只能燃燒兩三個小時。而莊成哥哥你進入末日時代應該遠不止這么一些時間。
“這或許說明在我們沒有觀察的時候,即使你與那邊的聯系還在維系中,那邊的時間流動速度也是處于停滯的、或者是極其緩慢的狀態。而一旦那邊的蠟燭完全燒完,你回歸現代世界的希望也就消失了。
“況且,先前所分析的那處地下室之所以能夠存在于虛無之中的原因,充其量不過是我在缺乏線索的條件下所做出來的揣測,不可以直接當成真相使用。即使燭火仍然維持燃燒,那邊也有可能是處于宛如海里泡沫般隨時都會消亡的狀態。
“因此在到達地下室與真實世界的接壤點之前,我們最好不要再對那邊進行任何形式的觀察……最好是連感知與那邊的燭火之間的聯系都不要去做。”
她思維的縝密程度相當高,而推理能力更是很明顯在我之上……我一邊評估著她的智力表現,一邊提出了問題:“那么……你是否有辦法找到那個接壤點呢?”
“暫時還做不到。”小碗搖頭,“現階段,要么是設法進一步地強化你與那燭火之間的聯系,要么是靠著你與燭火之間的緣之牽引,在接下來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靠近。
“前者就由我來繼續思考辦法,至于后者……”
“如果碰運氣就可以做到,或許掃把星之力可以幫助到我們。”我說,“小碗,你可以用自己的感知力觀察出我身上是否還有著麻早的掃把星之力嗎?”
“你是擔心自己在虛無之中的經歷,是否已經把麻早姐姐的厄運力量給洗去了嗎?這個大可以放心,那股力量暫時還留在你的身上。”小碗點頭,“可能是因為在你與麻早姐姐的關系性之中摻雜了我的祈禱吧,而這個祈禱則有著強烈的神印碎片之力……基于這種關系性的厄運力量也因此而得到了相當程度的保存。
“只不過,估計是與麻早姐姐分隔太遠了,這股厄運力量也成為了無源之水,正在發生衰退。”
“衰退……”我下意識地產生了恐慌感。
而小碗則像是敏銳地感知到了我的情緒,捧著我手掌的兩只小手變得稍微用力,同時以溫柔的口吻做出安撫:“不要擔心,莊成哥哥。只要盡快回歸現代世界,和麻早姐姐重聚,這個問題自然而然就可以解決了。小碗我一定會站在你的身邊,不遺余力地幫助你的。”
回歸現代世界嗎……我不置可否。
小碗像是再次感知到了什么,微微一頓,懷疑地念道:“莊成哥哥,莫非你……”
我立即思考應該如何回應小碗,而在沉默片刻后,小碗卻是輕輕地嘆息一聲,說:“……莊成哥哥,之后我可得好好地說說你啊……”
“……悉聽尊便。”
有時候成年人做壞事,被其他成年人指責,會不以為然,甚至會在心里浮現出許多厚黑的“處世哲學”來,認為自己才是正確的。
而要是被天真的小孩子當面義正辭嚴地指責,反倒是會莫名其妙地涌現出來羞恥的情緒。
在我的內心世界里面,可能也是有著那種大眾化的成分。某些自私自利的念頭被眼前這個柔軟地捧住我的手掌、與我密切接觸的幼女給捕捉到,我就像是很久沒有接受過日曬的人走到陽光底下一樣,居然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慚愧的念頭。
小碗并沒有立刻對我說教,而是暫且輕輕放過,換了個話題:“對了,莊成哥哥,有件事情我有必要向你匯報……”
“是什么事情?”我也順滑地跟進了下去。
“是關于人神黃泉的問題。”小碗說,“你在一開始提到,自己之所以會來到末日時代,是因為黃泉以同歸于盡的方法把你放逐到了虛無之中……是這樣吧?”
“是的。我覺得這件事情可能有著某種蹊蹺,黃泉好歹也是福音院至高無上的人神之一,我想不通這樣的角色會基于何種理由,在與我的沖突之中做出這種犧牲來。”我說,“莫非你對此有什么看法?”
“嗯……先說結論,我認為黃泉并沒有真正死亡。”小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