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末日造成了錯誤,相反,是錯誤鑄就了末日。”小碗說,“雖說這只是我的直覺……末日的本質,應該是無數錯誤堆積之后所形成的毀滅性進程。”
僅僅是出于個人直覺而得出的結論,不過,正因為如此,才有著別樣的說服力。
小碗是能夠與自然萬物交流的神性之子。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世界的代言人。她所產生的直覺和靈感,有時候就是世界本身對她做出的啟示;而她由此做出來的結論,甚至可以被視為世界本身所做出的結論。
話雖如此,由于缺乏一目了然的物質性證據,難免有著無法在第一時間全盤接受的感情。
“錯誤的源頭另有他物。這個源頭并不是在末日降臨的時刻出現的,甚至很可能并不是在莊成哥哥你所處的時代才出現的。”小碗說,“就好像被確診癌癥晚期的患者,并不是在被確診的那一天才得病的一樣,最初的錯誤可以被追溯到無比久遠的歷史之前,從那時候開始,毀滅的因子就已經被埋下。
“之后經過的時間越是漫長,世界越是病入膏肓。直到某個時間點,疾病進入爆發階段。作為錯誤象征的怪異亦是會爆發性增加,混沌的現象彌漫世間,人類文明因此而毀于一旦。”
“末日”并不是發生在未來,而是發生在過去——
相同的理論,卦天師曾經也有主張過。
雖然不是通過相同的方程式,但是籍由受神印碎片之力強化的正位法天象地,小碗居然也得出了相同的結果。
我想了想后說:“……你這說法聽上去好像怪異就是末日的化身一樣,但是據我所知,在末日的最終階段,森羅萬象都會陷入消滅,就連怪異也不在例外啊。”
“這并不矛盾。”小碗說,“患者死去的話,癌細胞也會死去。并不是說怪異之物是伴隨錯誤而來的事物,就不會在末日之中被消滅。”
我接受了這個邏輯,然后思考。
有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外力,使得世界本身的運轉發生了錯誤——到底是何種事物能夠對世界本身造成這種深層次結構性的破壞?
以我的見識,唯一能夠懷疑到的,就是神印,以及使用神印將常識世界和怪異世界一分為二的許愿之人。
作為一種情況證據,怪異進入爆發性增長期、以及第一例失魂癥患者出現的時間,與番天事件發生的時間都相當鄰近,都是四年多前。
雖然羅山普遍認為番天事件是在三年多前發生的,但是扶風有對我提及過,早在四年多前,常識世界和怪異世界的分界線消失這一現象就已經被大無常和大成位階們小范圍地認知到了。
同樣的,也不知道是否應該放在一起作為比較,我超能力的覺醒,也是處于一個比較鄰近的時間點……
總而言之,世界的錯誤可能與過去的神印使用者所許下的愿望息息相關。只是如此一來就又難免令人疑惑,按照小碗的說法,怪異之物的源頭是世界的錯誤,而世界則可能是在許愿事件發生之后才發生錯誤;換句話說,當始作俑者許下愿望的時候,怪異這個概念可能是不存在的——在此基礎上,始作俑者又怎么會去劃分開常識世界和怪異世界?
這簡直是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邏輯悖論問題。
是我的推測在哪個環節出錯了嗎?還是說,這種邏輯悖論問題同樣也是神印威能的一種體現,神印就是這種“一想就錯”的,注定無法被揣摩的超越性存在?
末日時代的世界處于不知道是死亡還是瘋狂的狀態,與其息息相關的正位法天象地之力給予小碗的靈感和啟示,又是否可以心安理得地照原樣解讀呢?其中是否存在著與事實不符的扭曲謊言?甚至極端地問——其中是否可能存在著具有惡意的部分?
又交流了一陣,小碗也是無法解開這些謎團。除此之外,還有著不少令人無法放下的重大問題。好在我們都不是會在缺乏線索的前提下把時間繼續浪費在難題上的類型。懷著諸多疑問的同時,我們繼續前進。
小碗在路上拿出了制圖師的地圖,時不時地低頭看一眼,似乎是在利用這種道具來輔助自己鎖定方向。我把自己的賜福提燈也給了她。按照游魂生前的說法,生存者聚集地那邊應該也有賜福,可以幫助附近持有賜福提燈的人前往那里去。有了這件物品的話,或許可以進一步節省小碗的精力。
偶爾經過城鎮的時候,我也會嘗試使用自己的感知力去掃描周圍建筑物是否有地下室、有的話又是何種樣式。靠著掃把星之力,我說不定可以靠運氣接近十五樓地下室。
在注意到我這邊的動作之后,小碗就對我的感知力進行了強化,并且給我增加了一個祝福的狀態。有些像是她過去在虛境里面給我施加的祝福,上次的是讓我可以適應虛境環境,而這次則是讓我可以適應末日時代環境。
只是這次無法做到一蹴而就,更加像是加速了我分析混沌時空的速度。饒是如此,效果也可以說是如虎添翼。之前的自己簡直像是半睡半醒地解數學題,現在才總算像是醒了過來,并且精神百倍、靈感無窮。
現在我就算是再把“螢火蟲”分布到遠處,傳遞回來的信息也不會再出現大量的噪點了。
“如果游魂還活著……”我想到了這一點。
如果游魂再堅持那么一小段時間,知曉了十五樓地下室的存在,知道回歸到現代世界的方法有可能是存在的,說不定就不會再想著急著去死了。
不……說到底,就是因為游魂服下三生石散恢復了記憶,我才得以與小碗匯合,并且得到了十五樓地下室這條線索。
賜福修士注定無法得到自己渴望的事物。
如果游魂沒有成為賜福修士,會不會就不至于如此了呢?然而如果沒有賜福之力,游魂早已死在了制圖師的手里,更有可能死在了過去無窮的苦難之中。賜福之力既是幫助賜福修士在末日生存下去的武器,又是使其不幸的根源。既是祝福,也是詛咒。
我慶幸麻早并不是真正的賜福修士,然而在麻早的身上,同樣有著掃把星之力這一無比沉重的詛咒。同樣的,“越是關鍵的部分、越是力有未逮”——類似的法則似乎也以變種形式作用于包括我在內的大無常們的身上。
為什么會有這種越是渴望、越是求不得的法則呢?
這也是世界的運行進程在哪里出現了故障的體現嗎?
“莊成哥哥,祝福的效果如何?”小碗貌似在期待著我的表揚。
“非常出色!”我給出了評價,“只需要一兩個小時,我應該就可以初步用出來自己的言靈之力了。換成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怕是再給我一兩個月都不見得可以做到這一點。”
小碗顯然非常高興,走在前面的步伐都輕靈了許多。
接著像是想起來過去的事情,她發出了感嘆的聲音:“如果和麻早姐姐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那該有多好啊……”
可惜的是,路上并未發現十五樓地下室出現的跡象。這也是在預料之中,因為不光是十五樓地下室沒有出現,與小碗匯合之后,走幾步路就會被怪異給襲擊的厄運現象也是停止了。大概是我這邊的掃把星之力被她的強運給覆蓋掉了吧。
不過,這也可以被視為她的強運之力在對等地遭到了掃把星之力的損耗。如果說她能夠拖延災之大魔追殺靠的就是這股力量,那么想必再過一段時間,災之大魔就要到來了。
“現在就與七號去見面,真的沒問題嗎?”我好奇。
“莊成哥哥是指?”小碗問。
“以現在這種被災之大魔追殺的狀態去太歲軍所在的地方,說不定會把災之大魔引到那邊去。你應該是可以預測到這一點的。”我說,“我以為你會擔心殃及池魚……還是說這也是你想要達成的結果呢?”
“正相反,我是想要避免這個結果。”小碗說,“我可以做到暫時覆蓋掃把星之力,卻不可能一口氣將其消除。強行的壓迫,只會使其在某個時刻發生反彈。
“因此,雖然之前說是要想辦法去太歲軍見到七號女士……但即使我們什么都不做,前往太歲軍所在之地的線索肯定也早晚會自動送上門來,甚至是太歲軍自己會主動撞上我們。
“但是我們不能放任這種情況的發生。
“任由掃把星之力擺布我們行動章程,只會出現禍不單行的局面。我可以打賭,那時候太歲軍和災之大魔絕對會同時匯合到我們的面前來。類似的事情,想必莊成哥哥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吧?”
我思考自己過去遇到的那些冒險事件,然后點頭。
“而只要我們自己主動行動,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主動權,尤其是在我的強運還可以勉強壓住掃把星之力的時候。”小碗循循善誘地說,“我們要在災之大魔來臨之前,就完成與七號女士交換情報的行動……甚至足夠走運的話,說不定還可以遇到大魔玄武追殺太歲軍的現場……”
“為什么那種情況算是走運的?”我疑惑。
“大魔玄武與災之大魔是不共戴天的關系,一旦見面,大魔玄武必定會率先攻擊災之大魔。”小碗說,“而我可以把災之大魔直接召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