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殘骸，又看了看做出宣言的小碗，還沒有等她做出動作，我就意識到了她打算做出什么事情來。
她應該是打算溝通死者。
根據羅山的資料顯示，擁有正位法天象地的神性之子，自遠古部落時期開始便是究極的靈媒。他們溝通的對象是自然萬物之靈，其中也包括了古老先祖之靈。也就是說，可以與死者進行對話。
這樣也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小碗能夠收集到那么多的情報了。在末日時代，死掉的人不知道比起活著的人要多多少，可以從死人那里打聽到的事情也絕對比起從活人那里打聽到的事情要多得多。只要小碗有那個耐心，別說是統計末日時代人口出生率數據和成長案例數據了，這個做法打聽不出來的情報才是占據少數。
可轉念一想，我又覺察到了不對勁。
神性之子溝通死者的第一大前提，是生者世界與死后世界仍然要保持著往來聯系。而當兩者在清代末期斷開聯系之后，溝通死者就成為了連命濁那樣的大無常再怎么嘔心瀝血都做不到的事情。
而第二大前提，就是必須要有“被溝通的靈魂”這一存在。這個應該非常好理解，如果被殺死的對象不止是肉體死亡，連靈魂都遭到了消滅，那就不存在溝通死者之靈的說法了。
在末日時代，人類大多數是死于怪異之手，這種死法往往會涉及到靈魂的破壞。因此哪怕這個末日時代真的就是死后世界，在這里也是休想和死去之人進行溝通的。
并且就我的感知來判斷，地上這些尸體殘骸不光是死于人類之手，還都是死于賜福修士之手——畢竟其中至少有一半是隸屬于福音院的生存者隊伍的尸體殘骸，普通的生存者還真沒辦法把他們消滅在這里。
死在法力之下可和死在普通刀槍之下是兩碼事。除非使用者是像過去的我那樣的“菜鳥”，否則法力這種東西基本上都是自帶靈魂殺傷力的。兩個獵魔人發生戰斗，敗者通常也都是形神俱滅的后果。
地上這些尸體殘骸就是這種類型的殘渣，我的直覺是這么告訴自己的。
小碗要怎么和這里的死者進行溝通？還是說，是我的推測錯誤了，她不是打算溝通死者？
接著，不可思議的事情，在我的面前發生了。
只見小碗深呼吸一口氣，然后伸出手掌，對準了地上的尸體殘骸。白色的光芒在她的面前憑空浮現出來，然后匯聚成了人的形狀。
這個白色的光芒有著奇妙的波動，不像是法力，反而像是靈魂。
我不由得產生了錯愕和茫然的情緒——小碗真的把死者的靈魂給降靈下來了？怎么可能？壓根兒就沒有的東西要怎么降靈召喚到自己的面前來？
她把不存在的東西給召喚出來了？
雖然這么說好像是在講冷笑話，但是看著這道匯聚成人形的白色光芒，我現在真是有一股見鬼了的感覺。
“與死者溝通——這就是我收集情報的方法了。”小碗以古怪的表情做出解釋。
“嗯……”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說是意料之中還是意外。
白光人形進一步地出現了變化，有的地方變暗、有的地方變亮，通過這種明暗對比勾勒出了細節，顯露出來一個穿著戰術服裝的強壯男性。
他本來是閉著雙眼，在外貌變得栩栩如生之后，便緩緩地把眼睛打開，然后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我……應該是死了……”他困惑地念著。
“是的，不知道名字的先生，你已經死了。”小碗禮貌地說，“是誰殺死了你們？”
他像是由于被打斷思考而皺起眉頭，低頭看了小碗一眼。
正當我以為他要問小碗是什么人的時候，他卻是直接回答起了問題：“……是福音院，他們發現了我們與太歲軍的隊伍在這里碰頭并暗中提供物資和情報支援，然后派出來一支兵力，把我們與太歲軍的隊伍一起消滅了。”
“太歲軍的隊伍……”小碗看了一眼地上其他尸體殘骸，“是這部分遺體嗎？”
“是的。”強壯男性的靈魂點頭了。
他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大對勁。
看起來神志明晰、口齒清楚，實則對著小碗這個陌生人有問必答，有些夢游的味道。是因為小碗是召喚者，所以他才會這么聽話嗎？
結合小碗之前透露的信息，似乎也說得過去。就算小碗可以降靈死者，陌生人的靈魂也沒必要為小碗提供情報。以末日時代生存者的心理，說不定還會覺得小碗是捕捉自己的靈魂，要將自己用于邪惡領域的“死靈法師”——不，那樣的話他們反而可能會變得百依百順？
接著，小碗進入了核心的問題。
“可以告訴我太歲軍的據點在什么地方嗎？”她問。
“我不知道……”強壯男性的靈魂說，“但是太歲軍的隊伍應該知道。”
小碗再次看向了太歲軍隊伍的尸體殘骸，然后做了一個手勢。在那里又升起來一道白色的光芒，光芒匯聚成了又一個靈魂。
我慢慢地注意到，無論是對于強壯男性的靈魂，還是對于這個新出現的靈魂，小碗的態度都有點緊繃。
“福音院的隊伍在消滅你們的時候，應該有嘗試過活捉你們的人，并從其口中拷問秘密情報、以及與太歲軍的據點位置相關的線索吧？”小碗仔細詢問，“你們有說出來嗎？”
新的靈魂也是一個男性，他像是自動進入了對話的氣氛，搖頭回答：“……沒有。在確認無法力敵和逃跑之后，我們剩余的人都自殺了。”
“那么，不知道名字的先生，可以告訴我前往太歲軍據點的路線嗎？”小碗說。
聞言，這個靈魂痛快地點頭了，“可以……”
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白色的光芒升騰起來，化為了由無數線條組成的圖案。這是與制圖師的地圖相似的末日地圖。如此秘密的信息，他居然毫不遲疑地交出來了。在情報工作領域，小碗的這個能力簡直就是作弊。
小碗摸了摸自己的身體，似乎是想要找出記錄工具，卻是找不出來。我拿出了制圖師的日記本和一支水筆交給了她。她連忙道謝，然后在空白頁上把那個末日地圖給記了下來。
似乎是以防萬一，她又問了一句：“兩位先生，你們應該都已經死去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吧，而太歲軍一直都是顛沛流離的狀態，這處據點現在真的還在繼續運作嗎？”
“只要按照這張地圖的路線走，就不會錯過據點還在繼續運作的時間。”交出地圖的靈魂說。
“原來如此……謝謝兩位，你們可以繼續睡覺了。”小碗顯然是在暗示他們應該退場了。
而他們卻是無動于衷，絲毫沒有要退去的意思。
這兩個白色的靈魂只是靜靜地立在我們的面前，目光停留在小碗的身上。
請神容易送神難——我的腦海里面出現了這么一句俗語。在很多涉及到降靈的儀式，包括耳熟能詳的都市傳說“筆仙”里面，都有著相關的說法。如果儀式步驟出錯，或者是單純的不走運，降下的靈魂就會失控，化身為恐怖的惡靈，對術者本身造成危害。
眼前的這兩個白色的靈魂甚至都不是正常的靈魂，因為他們本來早已經魂飛魄散。換句話說，現在出現在此地的他們，本質上很可能并不是與地上這些尸體殘骸對應的死者，而是其他頂替死者身份出現的、莫名其妙的未知之物。
我做好了出手的準備，而這兩個白色的靈魂則是看都不看我一眼，面無表情注視著小碗。
“沒有別的問題要問了嗎？”他們異口同聲地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