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白色的靈魂似乎是想要小碗提出更多的問題。
這種行為是有何種特殊目的嗎?我本能地琢磨起來。雖然對于疑似怪異之物的對象琢磨這種事情可能缺乏意義,但是我無法做到對著異常的事態完全不去思索。同時,對方索求“提問”的態度令我聯想到了過去的神印之主。
一方提出問題、一方做出回答,這種信息交換的過程,是一種加深彼此聯系的儀式性行為。過去的麻早和祝拾,以及小碗都要求過我不要對著神印之主提出過多的、或者是過大的問題。那樣很可能會把我進一步地捆綁在虛境里,最后淪為神印之主可以在案板上生殺予奪的對象。
眼前的兩個靈魂也是有著這種居心嗎?他們莫非也是一種末日怪異,并且會在接下來展現出某種危險性?
理智告訴我不會發展成那樣,因為我相信小碗。雖然小碗知道我有著普遍凌駕于末日怪異之上的超級力量,也知道我喜歡驚嚇和危險,但是如果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真的會帶來某種形式的危險,她肯定不會做出在此之前賣關子釣胃口的事情來。實際上,我也沒有產生任何的危機預感。
話雖如此,他們又給我一股前所未有的異質感,我從來都沒有接觸過這樣的靈魂。
小碗并未對著這兩個白色的靈魂提出更多的問題,而是以保守的態度說:“沒有了,謝謝兩位,就此別過吧。”
他們依舊沒有消失,這時,剛才交出地圖的靈魂問:“你是太歲軍的敵人嗎?”
“福音院是我們的敵人。”小碗說,“因此,我們或許也可能會成為太歲軍的朋友。所以還請放心,你們并沒有為太歲軍的敵人指路。”
“……是嗎。”
這個靈魂面無表情的面容稍微松弛了,似乎多出了一股人性的味道,“那就好……”
說著,他這具由白光組成的身體這才像是融化在熱水里的雪團一樣潰散溶解,化為點點螢火逐漸消失;而另外一個靈魂也點了點頭,跟著伙伴一起消失退場了。
小碗輕輕地吐出來一口氣。
原來他們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退去,是因為擔心給太歲軍招引敵人嗎?
那么他們又為什么會如此有問必答,是因為受到了小碗那與自然萬物交流的能力所影響嗎,而不是精神性有著問題?本來還在想他們是被不可名狀之物頂替,這會兒又覺得他們就是死者本人了。只不過,途中捕捉到了那一股子“異乎尋常”的味道又難以忽略。有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非常矛盾的感受。
眼見事情告一段落,我便朝著小碗提問:“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碗像是早有準備一樣地說:“莊成哥哥是指……我是如何把已經魂飛魄散的靈魂給降靈召喚出來的嗎?”
“剛才發生的事情,說是與死者本人的靈魂進行溝通,似乎有些奇怪吧。”我說。
“不瞞你說,我剛才所使用的,的確是與死者的靈魂進行溝通的力量。而地上這些尸體殘骸的靈魂都已經魂飛魄散了,這也是事實。”小碗露出了非常復雜的表情,“所以……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在和什么東西進行溝通。”
她剛才還真是在與不可名狀之物交流?
“與那種來歷不明的東西做接觸,真的沒問題嗎?”我問。
“那些‘靈魂’應該都是無害的。至少,我的感覺是這么說的。”小碗回答,“當然,我也知道對著摸不清楚底細的東西做出無害判斷有些說不過去。每次和這些‘靈魂’接觸的時候,也都會有點緊張,并且會控制自己提問的數量。”
盡管她有著更勝于我的智力,但是看起來她與我相同,都更加重視自己的神秘直覺。
也難怪,在怪異世界,尤其是在末日時代,高度依賴于邏輯思維是非常危險的傾向。因為在末日的土地上有的是不按照邏輯道理走的怪異。
小碗接著說:“不過為了深入探索末日時代的真相,我這么做的次數也已經有幾百上千了,沒有一次出現過意外。”
“幾百上千次?”我意外,“為什么要這么拼命?”
換成是我,別說是幾百上千次,成千上萬次我都愿意去做。事情關系到末日時代的真相,在探索的過程中多少蒙受風險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不如說要是太安全了我反而會掃興。但是小碗應該沒有這方面的傾向吧。
“莊成哥哥和麻早姐姐可是在現代世界鍥而不舍地調查末日,那么我當然也不可以懈怠啊。就算到頭來只能調查出來一點點有用的線索,我也想要幫上你們的忙。”小碗理所當然地說,“過去虛境毀滅的時候我可是難過了很長時間,想著就算自己這里可以調查出來什么,或許也沒辦法把消息傳達給你們了。
“雖然也有想過自己可能會靠著緣的牽引再次與莊成哥哥重逢,但是最多只能想到在虛境重新建立之后,沒想到莊成哥哥會自己進入到這個時代來……”
她唏噓不已,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記錄的地圖,然后說:“那么,我們先出發吧,莊成哥哥。”
在這處生存者聚集地應該做的事情也沒有了。我點頭,和她一起開始移動。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差點忘記說了……”小碗轉過頭來看著我,“通過自己這個‘與死者溝通’的能力,我不止是嘗試了調查末日時代的秘密,也調查了與祝拾和祝玖相關的消息……尤其是試著調查了祝玖是否在這個末日時代活動。”
如果失魂癥患者的靈魂真的穿越到了末日時代,那么我們就有可能在末日時代遇到祝拾的母親——祝玖。
尤其是,以小碗經過神印碎片強化的正位法天象地之力,哪怕是在這個混沌無序的末日時空,她想要找到什么對象,難度也不會很高。
傳說中的三生石散都能夠被她不可思議地鎖定到位置,找一個人又有何難?
“結果如何?”我問。
小碗注視了我好一會兒,然后說:“——我什么都沒有調查到。”
小碗的態度似乎意有所指。
以她的力量也無法在末日時代找到祝玖,那么站在常識的角度出發,可以立刻得到兩個可能性:一,我們的假說是錯誤的,失魂癥患者的靈魂并沒有穿越到末日時代,祝玖當然也不可能在末日時代;
二,祝玖雖然身在末日時代,但是正處于無法被小碗的正位法天象地之力檢索到的狀態。
正常來說,應該是前者,不過小碗似乎對于這個末日時代的時空懷有某種揮之不去的懷疑。
具體是何種形式的懷疑,她并沒有直接向我表達出來。她以自己的力量對末日時代進行了各式各樣的調查,得到了無比繁多的情報。在這個過程中,雖然還沒有把工作推進到能夠以自己的智力分析出確切成果的程度,但是靠著自己的直覺和本能,她可能已經霧里看花地窺視到了某個模模糊糊的結論。
對于“失魂癥患者的靈魂穿越到末日時代”這一假說,她仿佛比起我和麻早都要來得重視,以至于在“尋找祝玖”這件事情上好像都花費了不小的力氣。盡管她說過自己那個“與死者溝通”的能力應該是沒有風險的,不過如果沒有特別的理由,她也不至于三番五次地在某件事情上面動用這條底細不明的渠道。
那么,或許我也應該姑且先相信祝玖就身處于末日時代,那么小碗為什么會找不到對方呢?第二個可能性暫且被我擱置了,即使祝玖本人無法被檢索到,她應該也會在末日時代留下一些可以被小碗追蹤到的線索痕跡才對。
極端地說,縱然祝玖在末日時代初來乍到就被路過的怪異收走了性命,小碗也可以將其尸體殘骸給追查出來,并以通靈的力量召喚其“靈魂”并進行溝通才對。
誠然,小碗只知道祝玖的名字,卻從未見過其外貌,但是這種程度的妨礙也完全構成不了小碗無法將其找出來的理由。在虛境里面,小碗對于祝拾和祝玖的名字都有著明確的感應,足以說明小碗與她們之間存在著神秘的因果關系。光是有著這層無形的聯系,就足以讓小碗將其從蕓蕓眾生之中辨別出來。
除非……
除非,小碗就是祝玖,就是祝拾的母親。
就好像是把手機藏在口袋里面的人滿房間地找尋自己的手機,除非他能夠想起來檢查自己的口袋,否則就是把整個房間都拆了都不可能將其找出來。
但是……這種事情可能嗎?合理嗎?我的這些推測也是建立在了太多的假設前提上,大多數都是想象了,真的應該嚴肅對待這個想法嗎?
我反反復復地推敲著自己的念頭,而在一段時間的移動之后,我和小碗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太歲軍的據點入口就在我們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