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早有著黑暗的過去,其中不乏血腥和罪惡。
不管說她當時還是個孩子,是不幸接受了錯誤的教育,在邪惡師長和環境的驅使下才會如此;還是說因為如今的她已經失去了過去的記憶,所以與過去的自己不算是同一個人……相信很多人都不會覺得這是可以用來洗清罪孽的理由。祝拾倒是八成會產生那樣的判斷,不過這個世界可沒有那么寬容。我也認為一個人對于自己的過去是不可以就這么簡單地撇清關系的。
與此同時,我覺得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問題。
因為我是一個人渣。相同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我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因此在聽過麻早的那些黑歷史之后,我也只是覺得自己對于麻早的了解變得更加豐富了。除此之外不會有太多的想法。
我依舊可以毫不猶豫地擁抱麻早。
只不過,要是麻早自己知道了這些事情,恐怕是無法輕易看開的。多半就是這種容易攻擊自己的性格,促成了她拯救世界的決心。
七號看著我,似乎是沒忍住,終于還是問了:“我聽說麻早之后是到了你的身邊……她最近過得還好嗎?”
麻早來到現代世界以后的活動,以七號的“秘密情報渠道”應該是可以做到基本把握的。不過她想要問的應該不是那種理性客觀中立的情報,而是我這個身邊人的主觀感想吧。所以我就這么說了:“至少比起我剛見面的時候,笑容多了一些。”
“是嗎……”七號好像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處理這條信息。
“七號女士,關于你之前講述的內容,我有一個在意的地方……”小碗很認真地說,“我還可以繼續提問嗎?”
七號點頭說:“當然。”
“為什么福音院會屠殺死后世界的生存者們呢?”小碗問,“相較于生者世界的人類,被轉移到死后世界的失魂癥患者數量是壓倒性的少。光是屠殺他們,可無法起到阻止末日的作用。
“再加上死后世界的時空無比混亂,屠殺生存者群體的人力成本用膝蓋思考就知道非常高昂。與其把力氣浪費在這上面,不如先集中精力在對于生者世界的侵略一事上。黃泉在生者世界的活動,應該有部分就是為了布局這件事情吧?
“就算生存者群體都是遲早要全部消滅的對象,去消滅他們在生者世界沉睡的肉體也是明顯要輕松得多。我看不到福音院強迫包括過去的麻早姐姐在內的執行者們提前完成那種非人道任務的價值。”
見到小碗如此清楚地表述出了矛盾所在,七號在思量之后做出了回答:“原因其實不止一個,為將來大規模正式執行計劃而提前練兵是其中之一。而在幕后,我猜還有一部分理由,是為了得到‘賜福’。”
“賜福?”我詫異,“我確實聽說所有的賜福都是從福音院流出的……這居然與屠殺生存者息息相關?難不成賜福都是用人類的靈魂制作的?”
最后這句話是我瞎猜的。某某神圣的寶物,原材料居然是人類的靈魂——感覺在很多幻想故事里面都有這種設定。
“福音院可沒有制作賜福的能力,這些都是他們通過祭祀某種存在而得到的。”七號先是說,“你們可知道‘奈落意志’?”
“奈落意志——顧名思義,就是死后世界的意志。”我說出了自己的理解,“據說命濁的奈落不死身就是通過與奈落意志簽訂契約交換來的。”
考慮到死后世界具有人類共通夢境的屬性,所謂的奈落意志,其實就是人類的集體無意識。
不過根據這邊的知識,嚴格意義上,死后世界其實不止是人類的共通夢境,更加不可能僅僅收容人類的靈魂。死后世界其實是這個星球的生態圈所有死去生靈的終末之地。現在所談論的“作為人類史化身的死后世界”和“作為人類集體無意識的奈落意志”,只是死后世界的其中一個側面。
據說在死后世界落成之前,地球生態圈死去的靈魂還有別的去處……只是那方面的知識不知為何都遭到了銷毀和封印,就連其存在本身都是我以大無常權限閱覽到被封印的部分時才知道的,并且那部分也沒有更加具體的記述。
“福音院祭祀的對象,就是奈落意志?”我理所當然地聯想到了這個。
而七號則是搖頭,然后說:“在末日降臨到死后世界、使其變得混亂無序之后,奈落意志就陷入了非常重度的衰竭。與此同時,一個未知的意志取代了奈落意志原本所處的位置,并且使得死后世界發生了巨大的變動。
“你是否有產生過這樣一個疑問——為什么死后世界在末日降臨之后,會呈現出末日時代的風貌?”
我還真沒有那么想過,而小碗卻是表現出了默認的態度。
七號這個問題粗聽之下真是令人摸不著頭腦。末日降臨在了死后世界,那么死后世界變成末日時代又有哪里不對勁了?
好在我的腦子即使比不上小碗,也算不上是蠢笨。很快,我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末日降臨在死后世界,那么死后世界應該就是遭到破壞才對。而事實卻是,死后世界發生了重組,變成了“現代世界發展到末日時代”的“未來形態”……
就好像是一個青年被兇器擊穿心臟,他接下來就應該變成一具尸體,然而他莫名其妙變成了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有的生存者都會相信自己是處于末日降臨之后的世界,而不是死后世界。
并且,問題還不止是在這里而已。
死后世界按理來說是靈魂的世界,然而當我感知其他人的時候,感知的結果卻不是靈體,而是有著肉體的活人。
若非如此,都用不著七號在這里跟我說,我從見到制圖師的那一刻起,甚至是在更早的時間點,就可以判斷出來“末日時代”就是死后世界。
“現在的死后世界,擬態成了‘未來陷入末日的生者世界’,連帶著棲息在其中的靈魂也被自動擬態成了具有肉體的形態。”七號說,“由于時空混亂對于感知造成的影響,以及先入為主的印象,恐怕你也難以識別出來其中的破綻。”
“原來如此,這就是為什么你在一開始說這里‘曾經’是死后世界……”我恍然大悟。
“這一切極有可能都是那個盤踞在死后世界頂端的未知意志所做出來的事情。”七號沉聲道,“同時,這個未知意志還是所有福音的源頭。生存者之所以會在狂氣感染的盡頭淪為業魔,追本溯源就是因為它的存在。它也是所有賜福修士力量的源頭。
“福音是教唆業魔和賜福修士殺人的迷幻聲音,毫無疑問,發出這個聲音的未知存在,是以屠殺人類為目的的、像是惡魔一樣的東西。
“閻摩似乎能夠與那個邪惡意志進行溝通,并且與其在某些方面達成了一致。福音院一開始也不是叫福音院,而是在那之后才改名叫這個的。”
“教唆殺人的福音……原來那不單單是墮落賜福修士的妄想主張,福音是真的在蠱惑賜福修士去殺人?”我問。
七號表情沉重地點頭,然后說:“福音院的屠殺行動,也能夠用來從那個邪惡意志那里交換到在死后世界的諸多便利……賜福就是其中主要部分。”
小碗沉思。
據我所知,在末日時代,存在著兩種“神秘的聲音”。
一種是小碗自述可以聽見的,模糊而又混沌、像是精神錯亂的囈語一樣的,或許已經瀕臨死亡的“世界的聲音”;
還有一種是只有瀕臨業魔化的人和賜福修士才可以聽見的,教唆他們去殺人的聲音。
現在看來,大概前者就是重度衰竭的奈落意志,而后者則是將奈落意志取而代之的“邪惡意志”。
交流進入了尾聲。
之后,我和小碗又朝著七號再次提出了幾個問題,她都做到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全部做出了回答。
“最后一個問題……”我說,“就像是你知道的那樣,小碗的記憶被狂氣洗刷到了就連自己的真名都不記得的地步,你是否知道幫助她恢復記憶的方法?除了三生石散。”
末日的真相、福音院的目的、麻早的過去……七號已經為我解答了很多重要的謎題。而要說還有什么謎題是令我始終無法放下的,那就是小碗的真實身份。
只有幫助小碗恢復她的記憶,才可以解答這個謎題。
而七號卻是說:“對不起,如果你要把三生石散這個答案給禁止,那么我就無法給出任何方法了。”
小碗似乎也非常在意自己的來歷,聽見七號這么說,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緊接著,卻見七號又是話鋒一轉,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們之所以無法接受‘三生石散’這個答案,是因為只要服下三生石散,就會釀成死亡的惡果,對吧?
“如果我說有一個方法,非但可以免除三生石散的副作用,還可以使其效果增強,把所有失去的記憶悉數恢復……你們是否可以接受呢?”
小碗睜大了眼睛,問:“居然存在那樣的方法……而七號女士又恰巧知曉?”
“并不是恰巧,我不知道才比較奇怪。”七號理所當然地說,“不久前,莊成就為了獲得三生石散,而前往了太歲福音院的廢址……”
她轉頭看向了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知道那里有著三生石散,但是三生石散會出現在那里可不是個偶然。那是從太歲過去的研究之中誕生的產物。研發的過程,我也有過深度的參與。
“而由于其存在的重大缺陷,這只能說是個失敗的產品。”
說著,她伸出手來。一個小小的紙包出現在了她的手里,正是與上次她交給我的三生石散一樣的物品。
她把紙包輕輕地拋過來,我抬起手,將其接在了掌心里。
“在太歲軍這里還保管著幾份三生石散,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做主全部贈送給你們。”她說。
聽她這個說法,真不知道上次她交出來的三生石散是自己原本就帶在身上的,還是從太歲福音院廢址那里回收來的。
“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們只需要這一份就可以了。”我說,“那么,請問想要免除三生石散的副作用,到底需要我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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