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牽著小碗的手,行走在太歲軍的據點里面。七號已經發布了人員調動命令,可以在周圍看到正在緊鑼密鼓進行戰斗準備的人員,我和小碗這兩個“無所事事”的人看著有些顯眼。不過沒有人真的把我們當成地位低的閑人看待。偶爾投射過來的目光,其中摻雜著敬畏和重視。
盡管手牽手這個動作沒什么必要,在這里也沒有人可能會拐走小碗,不過看著她小小的身體緊緊跟隨在自己的身邊,心里便總是有一股“要看好她”的情緒。這大概也是一種作為成年人在帶小孩時的本能沖動吧。
說不定麻早以前和小碗在一起冒險的時候也是這么做的,雖然麻早也是個孩子。
我和小碗當然不止是在走路散心而已。一路上,我們也在交流著七號之前提供的一系列情報,分享彼此的看法。由于在短暫的時間里面接受了過多的信息,饒是小碗也有著消化不良的癥狀。光顧著眼前的情報,可能有些應該問的問題沒有在當時及時地問出來。之后也有必要再找七號查漏補缺。
經過據點外圍的時候,可以通過一些觀察窗看到外界的天空。依舊是那么的黑暗,明明沒有烏云,卻看不到絲毫星月的蹤跡,令人反射性地生出窒息之情。過去一直都覺得疑惑,現在一想到這里是死后世界,便有了莫名釋然的感覺。
就如同卦天師過去所說,世界末日不可能是宇宙規模的災害,而是發生在人類所生活的這個星球的災害。其范圍有可能會隨著人類史的擴張和移動而發生變化,卻不至于波及到全宇宙。
天空之所以那么黑暗,并不是因為滿天星辰都毀滅了,而是因為這里本來就不是真實世界,天空并不與宇宙接壤。
這就是命濁千方百計也想要進入的地方……我在心里這么念著。
現在的奈落意志,正處于無法交流的狀態,就連小碗這個神性之子都只能單方面地聆聽到對方模模糊糊的迷亂囈語。恐怕命濁即使真的進入了死后世界,也很難立刻實現自己的愿望吧。
想要廢止與奈落意志之間的契約,可是關鍵的契約對象都變成了癡癡傻傻的“精神病人”,他還要怎么申請解約?說起來可能不太厚道,我光是想想就有點想笑。
而小碗則問及了關于死后世界的問題。
“之前七號女士提到死后世界是人類的共通夢境,是人類史本身……那么其他生物呢?”她好奇,“其他生物在死亡以后,靈魂會去到什么地方?難道是無處可歸嗎?還是說它們也有自己的死后世界?
“難道說我們所處的這個‘末日時代’之所以沒有人類之外的生命,并不是因為人類之外的生命都遭到了滅絕,而是因為這個時空并不收容人類之外的靈魂?”
這個問題正好在我能夠解答的范圍內,而且小碗向我求教知識這種事情也是不可多得,或許今后會越來越少吧。我珍惜著這樣的機會,在小碗的面前滿足了下自己心里好為人師的部分。
“死后世界有狹義和廣義之分。”我解釋,“狹義的死后世界,就是人類的共通夢境,也是人類的靈魂在死后會去往的時空;而廣義的死后世界,則是指星球生態圈內所有生物的靈魂在死后會去往的時空。當獵魔人們提到死后世界的時候,一般是說前者。”
小碗疑惑地問:“為什么會出現兩種死后世界的說法?”
“死后世界是精神世界,遵循的是與物質世界不同的法則。一些唯物主義者在批判唯心主義者的時候,會使用這么一種說法——難道一個人閉上眼睛不看月亮,月亮就不存在了嗎?”我說,“月亮當然不會因為一個人認知不到而不存在。但是在精神世界,認知不到的事物就是相當于不存在。
“共通夢境這種東西就好像電波形成的網絡一樣,有著不同的頻道。與自己同頻的部分會呈現出來,并非如此的部分則不會呈現。其實就和我們在三維世界看待物體一樣,我們是無法用視覺看到一個物體的所有角度的,同一時間只能看到對方其中一個角度呈現出來的面相。
“現在的我們所接觸到的,就是死后世界的人類面相。”
所以我們過去在外界移動,多數時候總是會移動到城市村鎮區域。少數移動到野外區域的時候,也很容易可以找到人類活動的痕跡。因為這里是人類死亡記憶沉淀居多的時空,想要找到完全沒有人之色彩的地帶才是不可能。
而由于提到了“月亮”,我不由得想起來了據說只有瀕臨業魔化的人和賜福修士才可以看到的,“末日時代”的月亮。
那個傳聞中的月亮,到底是什么東西呢?
小碗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然后問:“我們無法連接到其他的‘頻道’嗎?”
“可以的。”我說,“雖然之前可能是由于死后世界擬態成了‘未來的生者世界’而無法做到,但是現在的我們已經獲得了‘這里其實是死后世界’的認知。只要之后再克服混沌時空的影響,大概就可以感知到死后世界的其他面相了。”
“只不過就算可以感知到,應該也沒什么有趣的。就我所接觸到的資料所描述,即使是過去羅山總部還坐鎮在死后世界的時候,其他面相也往往不會進入談論范疇。這是因為由其他動物和植物等等靈魂的記憶沉淀所形成的面相,都是以人類的感性所無法理解的東西。
“有時候會有一些靈媒嘗試去感知那些面相,最后感知到的也都是無法理解的光線、聲音、觸感……那些生物在生前就盡是在以人類所無法感同身受的知覺器官感知世界,死后沉淀出來的事物就更是如此了。”
不過,如果是小碗,情況可能會不同。
她本來就是天生能夠與自然萬物交流的究極靈媒,正位法天象地的擁有者,說不定她可以很輕松地解讀人類史以外的死后世界面相。
說來真是不可思議,人類史無法自圓其說的矛盾,居然會化為波及客觀世界的終極災害。僅僅采取科學這一解釋維度,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的。必須要加入神秘的維度才可以說得通。
在過去祝老先生所提及的大真靈假說里,“世界”即是大真靈所做的一場幻夢,棲息在世界上的萬物生靈都是大真靈在其中扮演的一個又一個角色。“人類史無法自圓其說”這個事件,可能就相當于大真靈之夢出現了怎么都無法忽視的邏輯沖突,這場戲再也無法演下去了,夢境只能到此為止。
神印之主在許愿融合兩個世界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意識到可能會出現這種問題嗎?冷靜下來想想,雖然現在的神印之主失去了全知全能之力,但是在他許愿的時間點,他必定是全知全能的狀態,所以很難想象現在這種局面是他“不小心弄錯”搞出來的。
可是,我也很難想象他是在以這種局面作為手段去追求更深的目的。還是那個理論,全知全能者不需要用全知全能之力以外的任何手段去追求任何目的,全知全能之力本身就是萬能解。
除非……現在這種局面就是他的目的,他就是想要看到世界末日。
就連神印破碎一事說不定都是他樂見其成的。雖然失去全知全能之力會使得他落入危險境地,但他可能就是喜歡危險境地,就是喜歡這樣的“玩法”……
除了我,居然還會有這樣的好事之徒嗎?“真正的神印之主”不會就是我自己吧?我甚至產生了這么一個荒唐的念頭。
不過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缺“生死置之度外的冒險家”,我也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人類之中具有獨一無二個性的人。比起我更加不知死活的瘋子大有人在。
這時,我注意到小碗停止在了其中一面觀察窗前,看著外界黑暗的天空。
“你在看什么呢?”我問。
“月亮。”小碗說。
只有瀕臨業魔化的人和賜福修士才可以看到死后世界的月亮。小碗不是賜福修士,因此聽到這個答復,我心中條件反射地一緊。
“沒事的,莊成哥哥,我現在沒有被狂氣重度感染。”小碗及時做出解釋,“其實我一直都可以看到月亮——只要我想看。”
可以感知到其他人感知不到的事物也是神性之子常見的能力。我相信了這個說法,然后便感受到小碗通過與我牽著的手,發起了精神同步的連接。
我接受了這個連接,接著,小碗便朝著我發送來了自己的知覺信息。她把自己看到的畫面共享給了我。
眼前的世界頓時變得不同了。
皎潔的白色光芒從窗戶照了進來,宛如漂浮在空中的白紗,神秘而又美麗,并且摻雜著奇妙的危險味道。
我順著光線望向了窗外,然后看到了一輪皎潔的圓月。
就是想要裝作看不到都很困難,這輪圓月比起正常的月亮要巨大十倍。簡直不像是在地球上可以看到的風景,更加像是外星球的衛星。異常的尺寸甚至可能會激發人心中的巨物恐懼。
“在聽完七號女士所說的真相之后,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在沒有星星和月亮的死后世界,有的人可以看到月亮。”小碗也望著這輪宛如噩夢般的圓月,“但是聽了莊成哥哥剛才的解釋,我終于明白了。
“這個月亮,應該就是福音院如今所祭祀的邪惡意志,是意圖殺盡我們人類的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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