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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7 福音院的殺生

  既然在如今這個融合之后的世界,有關于人類活動歷史的部分出現了故障錯誤,那么就應該把這個部分全部刪除。

  然而,就算是集合所有大無常的力量,也無法做到把過去幾十上百萬年的歷史里有關于人類活動的部分統統刪除。先不說這個部分里面也包括了他們自身的存在,就算是不動怪異世界的人類史,僅僅刪除掉常識世界的人類史,那也是極其浩大的工程。我不認為他們可以在末日降臨之前就將其悉數完成。

  因此福音院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既然有問題的是人類史,那么把人類本身統統殺光不就可以了嗎?

  當然,就算是這么做,人類曾經在地球上留下的痕跡也不會消失,“這個星球曾經有人類存在過”的事實也不會被改變,人類史依舊是客觀存在的。但是最起碼,這個自相矛盾的進程不會再繼續運行了。

  過去對于星球時空環境造成的錯誤盡管也不會立馬化為烏有,不過至少也不會再繼續惡化。而時空是具備自我修復機制的,這也是過去提過幾次的“歷史修正力”。終有一日,世界的秩序會恢復到健康運行的狀態。

  單單以“拯救世界”的角度出發,這真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簡潔方案,也具備十足的可行性。僅僅是毀滅全人類這點舉手之勞而已,都不用福音院的四個人神,我一個人就可以做到。可是,這種做法真的有意義嗎?

  人類之所以應該提倡環保主義,是因為工業活動對于環境的破壞,終有一日會自食苦果地反饋到自己身上來。反過來說,如果對于環境的保護必須以破壞人類自身生命為前提,環保主義就會成為一種惡行。

  “拯救世界”也是一回事。一旦世界毀滅,其上承載的一切生命和非生命,包括人類在內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但是如果全人類有辦法換個世界繼續生活,并且生活質量和發展前途都不會出現絲毫降低,那么就不可能有人前仆后繼拼死也要阻止末日。

  為了防止末日降臨在世界上,而先一步為全體人類降下末日……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就連視凡人為草芥的超凡主義者都不會那么做。再怎么說凡人在他們看來也是一種非常有用的資源,至少要保證其種族可以延續。

  很快,七號就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

  “福音院雖然是以屠殺全人類為目標,但是這個目標存在著非常微小的余量。”

  到底是曾經身為福音院的高層,她談論起福音院的口吻很是篤定,“再怎么說他們自己也是人類勢力,如果一點點余地都不留出來,他們也就必須毀滅自己了。而且人類的生命力也是非常頑強的,縱使福音院對生者世界的地表造成大清洗,也說不準是否會有小貓兩三只僥幸生還。”

  她貌似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語言,又說了下去:“據說在遠古的冰河時期,受迫于過度艱苦的自然環境和超級火山爆發等等災害因素,人類的總數曾經一度降低到了千位數,現在的人類都是以這些遠古人類為基礎繁衍過來的。

  “而從科學研究的角度出發,為維持基因多樣性并降低近親繁殖造成的遺傳病危害,人類可能只需要五百人就可以重新演化出來大規模的族群。

  “所以根據這邊所掌握的情報,福音院的人神們應該是想要極低限度地保留三位數到四位數的人類,然后對生者世界八十億的總人口施行全面清洗,同時將其歷史、文化、語言、技術、造物……把從人類誕生開始積累的一切事物統統毀滅,并且在遙遠的未來,重新啟動‘人類史’這一概念。

  “只要是從零開始重新啟動,就不會繼承過去的故障和錯誤,人類可以在未來的土地上再度繁衍生息。”

  與初聞之下的離譜和極端不一樣,原來福音院的計劃不光是考慮了如何解決末日降臨的問題,還認真地考慮了解決問題之后的事情。

  恐怕這個計劃的內容遠比我想象中要更加詳實豐富。

  “可是,這樣的做法,未免也……”小碗嘆息,“而且……這個計劃僅僅是建立在理論上吧,如果末日不是僅僅憑借殺完八十億人類就可以平息的災難呢?還是說,他們的計劃其實是有著某種現實性依據的?”

  “還真有。”七號說,“怪異的存在就足以佐證他們的計劃可行性。

  “目前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末日是以人類為源頭發生的災難,怪異則只是被卷入其中而已。你不覺得這有些奇怪嗎?明明在過去的歷史中,怪異的行動也表現出了不應有的矛盾,對于常識世界沒有做出來絲毫影響,末日的降臨卻與它們無關。”

  我嘗試提出方向:“難道不是因為與講究秩序的人類不同,怪異的行動充滿了未知和混沌,反而怎么講都可以自圓其說嗎?就好像沒有結構就沒有結構性沖突,沒有邏輯就不會產生悖論。”

  “怪異究竟是混沌的事物,還是說其實在遵循不可知的秩序,這我不知道,但無論答案是哪邊,它們的歷史都勢必不會發生任何錯誤和故障。”七號說,“因為它們說到底就沒有歷史,確切地說是沒有任何的‘積累’。萬年前的怪異和今天的怪異都相差無幾。

  “雖然可能在近現代多出了以音像制品、電話、網絡為媒介傳播的怪異事件,但那也不是怪異自身發生了變化,僅僅是在映射人類社會的變化罷了,與古代的怪異并沒有本質上的差別。就連死后世界的‘末日怪異’都沒有脫離這個樊籬,其異常性不過是反映了誕生土壤的屬性而已。

  “最重要的是,它們各行其是,不存在聯系往來,也沒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化,更加不會按照‘過去的經驗’做事,甚至普遍不具備理智。雖然有著極少數能夠在人類社會活動的智慧個體,但是它們學習的也往往都是人類社會的歷史和知識;而在死去以后,它們的存在往往也會被登記在人類史,而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具備成立根基的怪異史。

  “過去的怪異和現在的怪異,看似相差無幾,實則毫無瓜葛——你不認為這和福音院追求的‘新人類史’的狀態有相似之處嗎?”

  “原來如此……福音院的計劃,就是從怪異身上得到的靈感嗎?”小碗恍然,“可是,如果新人類史的人類在繁衍壯大以后,又通過考古技術重新挖掘出來過去的人類們生活過的痕跡,還原了我們的文化和技術,以這種形式重新連接上了舊人類史,又應該怎么辦?

  “甚至都不需要使用先進的考古技術,在神秘學的領域里,‘相似’本身就可以帶來力量,就如同模仿神明的行為可以得到相應力量的加護,未來的人類光是由于與現在的人類是同一種族,其中的高靈感者就有可能產生與舊人類史相關的幻覺和夢境……

  “想要徹頭徹尾地消滅舊人類史的文化和思想,這真的有可能做到嗎?”

  七號承認道:“你的看法是正確的,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至少在我們太歲軍脫離福音院的時候,福音院內部也在為這個課題爭論不休。

  “當時他們想出來的其中一個有效方法,就是索性以基因工程技術改變未來人類的基因組,使其變成與人類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種新生命,再兼以腦科學或者靈魂法術技術調整未來人類的精神自我認知……就是不知道這個想法有沒有被放棄,還是說更加深入了……”

  聞言,小碗露出了不寒而栗的表情。

  基因工程技術和腦科學……捕捉到這兩個關鍵詞,我忽然回想起了自己曾經襲擊過的、命濁旗下的羅山支部基地。

  那里的超凡主義者們就是主要在研究基因科學和腦科學。

  這是單純的巧合嗎?還是說……命濁與福音院有著某種潛在的聯系?

  在現代世界活動的黃泉,是命濁的授業恩師……仔細想來,如果我是黃泉,作為從死后世界而來的人神,又與命濁有著那樣的緣分,再加上還知曉命濁為了進入死后世界簡直就是抓耳撓腮要發瘋……又怎么可能會不去試著接觸一下命濁呢?

  假設命濁與黃泉有過接觸,又會是在什么時間點?是在敗給我之后嗎?還是之前就有過接觸了?如果是后者,他大概早已得到了進入死后世界的途徑,又為什么會對麻早出手?

  難道是黃泉以“進入死后世界的途徑”為誘餌,對命濁提出了一個令其難以答應的要求——比如說成為羅山的叛徒?而命濁則是不想要受到黃泉的鉗制,才會嘗試捉拿麻早?

  命濁之所以會那么容易就屈服于我,是否可以視為他在當時就已經有了黃泉這條“解決壽命倒計時問題的退路”?

  在我思考的同時,七號看著我說:“那么,就讓我們回歸到一開始的話題吧——

  “只要能夠攻入黃泉福音院,從其手中搶奪到連接生者世界和死后世界的傳送陣法——‘度朔山’的技術資料,再將其轉交給羅山,勢必可以讓羅山進軍死后世界。而這,就是我想要拜托你的事情了。”

  “這是為了拯救全人類?”我問。

  “如果我說自己的動機有這么高尚,想來也很難得到你們的信任,但就算只是站在讓羅山與福音院龍爭虎斗、制造出太歲軍茍延殘喘空間的立場上,我也必須要做到這一點。”七號說。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羅山有可能會是另外一個福音院嗎?”我反問,“只需要屠殺區區八十億凡人,就可以阻止末日降臨,讓自己活下去……在此基礎上還有著延續種族的大義名分,你認為羅山是一個即使如此也會選擇與福音院不同道路的善良組織嗎?”

  羅山的超凡主義者會怎么想自不用說,即使是治世主義陣營,其中可能也會有不少人或支持、或默許福音院的瘋狂計劃。

  治世主義者的確是普遍有著更高的道德水平,希望走上與普通群眾共存的道路;但是另一方面,他們其實也不是真正認為普通群眾與自己之間是平等的關系。

  說得不好聽一些,他們認為自己對于普通群眾的善意是一種同情和施舍——自己原本可以成為掌握凡人生死的支配者,卻謙虛地選擇了與凡人和平相處,如果不是由于自己具備相對高度的教育和同理心,斷然不會做出來這種選擇……而更加不好聽的是,他們的想法可能是符合現實的。

  不過在羅山,真正重要的既不是治世主義者的看法、也不是超凡主義者的看法,而是凌駕于一切的大無常們的思想。

  大無常們是否會選擇成為福音院人神們的一丘之貉?

  以及……

  我又是否應該選擇走上相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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