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混合著茶杯碎片一起爆散開來,落在了茶幾和法正的褲子上。
“人類屠殺計劃?”法正的聲音宛如地獄惡鬼,“那是什么東西?”
我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幾秒后,法正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冒著熱氣的水漬和茶杯碎片,尷尬地咳嗽一聲,然后擺擺手。所有的水和茶杯碎片都像是出現時候一樣忽然消失不見。
法正好像很是疲憊一樣掐了掐自己的鼻梁,然后吐出來一口氣,以嘆息的語氣說:“真是不好意思,剛剛還說了無論聽到什么事情都可以冷靜對待,結果……你說的這些都是真實的嗎?
“不,我也不是在懷疑你,只是……福音院、閻摩、黃泉、太歲……轉輪王居然變成了叛徒?連命濁也可能……奈落福音,還有奈落意志……世界末日……”
他念念有詞,像是在慢慢整理自己剛才得到的那些令人震撼的信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逐漸平復了自己的態度,表情也變得冷靜了。
然后,他重新看向了我。
“我有一些在意的細節。”他以恢復正常的口吻說,“在你先前的敘述里面,那個被稱呼為七號的大成位階女性好像對你有著非比尋常的認知,而你則似乎對此毫無意外的感覺。她不是在死后世界活動的角色嗎?你們以前在哪里見過?為什么你們可以這么快就建立起來合作關系?
“你身邊這個與祝拾外貌相似的神性之子又是什么來歷?雖然你似乎有意忽略了,但是你在死后世界的前期活動,應該是以尋找她為中心展開的吧?”
在向著法正交代關鍵情報的時候,我并沒有說出與虛境相關的任何事情,更加沒有透露出自己和小碗是虛境使徒的真相。只不過在事后復盤的時候我才注意到,想要在拋開虛境使徒身份的前提下講述自己的死后世界冒險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我在死后世界經歷的所有重要事件基本上都有著小碗和七號的身影伴隨,雖然想要拋開這兩個人的存在,僅僅把那些重要情報交代出去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法正作為接收情報的人,顯然很難對如此刺眼的空白視而不見,并且難免會滋生出來一些懷疑的思考。
那么,要如何把與虛境相關的事情給糊弄過去,避免暴露出虛境使徒的身份呢……我習慣性地朝著這個方向思索,卻很快就產生了厭倦的情緒。
真的有必要糊弄過去嗎?
虛境都已經破碎了,站在桃源鄉那邊成為敵人的戌狗也都知曉了我就是三號。而且過去在襲擊羅山支部基地的時候我就有感覺過,自己都已經是在羅山至高無上的大無常了,卻還要偷偷摸摸地跑到神秘組織那邊當個使徒,頗有些掉價的味道。
在剛剛接觸到虛境、自身還不夠強大的時候倒是非常合適,可如今這個階段還要這么做,未免不合時宜。自己早就應該從那種角色扮演活動里畢業了。
我看向了身邊的小碗。盡管沒有使用語言交流,不過我覺得她應該可以想象到我此刻正在思考什么。她會意地微微點頭。
法正的目光在我和小碗之間來回移動,我轉過頭去,再次看向了法正,說:“那個被稱呼為‘七號’的女性,其實是虛境使徒。”
“……哦?所以……”法正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
然后我接著說了下去:“我也是虛境使徒。”
聞言,法正用力地咳嗽了起來。幸好他這會兒嘴巴里面沒有茶水,否則感覺他就要噴射到我和小碗身上來了。
“什……什么!?”他大聲地說,“你說什么!?”
我指了指自己,故意一本正經地說:“虛境使徒,第三位,莊成,請多指教。”
小碗也模仿起了我,露出煞有介事的表情,補充了一句:“順帶一提,我也是虛境使徒,位列第二。”
“你們……你們的排名還都比宣明要高?”
法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又看向小碗,指了指她,像是一時間梳理不過來腦子里亂七八糟的信息,說:“她是第二?”
“沒錯。”我說。
以剛才的話語作為開場白,我把與虛境相關的所有事情都告訴給了法正。
現階段,在羅山會選擇與福音院的人類屠殺計劃抗爭到底的大無常,就只能確定法正一人。我既然選擇了要站在福音院的對立面,那么法正就是必須爭取的對象。迄今為止都不那么重視的盟友關系也要重新審視,將其定義為至關緊要的合作關系。既然如此,彼此之間的底細就不能做出毫無必要的隱瞞,否則就會招致毫無必要的懷疑。
至于虛境使徒的身份這種事情,說出去也完全無所謂。名義上,虛境是羅山的心腹大患,不過這一切都是宣明拉著戌狗一起襲擊兩處羅山支部基地并搶奪神印碎片、甚至還把謀殺神照的罪名拉到自己腦袋上的結果。宣明本身在此之前也是襲擊并殺害羅山大無常的窮兇極惡者,虛境使徒八成的惡名都是宣明帶來的。
嗯……不過仔細想想,宣明干過的事情,我好像也不能說是毫不沾邊。羅山支部基地和羅山大無常我也都有襲擊過……
不過前者嚴格地說早已遭到戌狗覆滅,我和柳樹影去的時候遇到的是戌狗從歷史之中剪切到現在的產物,其領導者還是暗中反叛到桃源鄉那邊的叛徒;而后者則是我堂堂正正以反擊的名義挑戰命濁,最后還接受了調解,所以大概也沒什么問題。
言歸正傳,虛境使徒大多數與其說是神印之主的手下,不如說是被其強行拉去做事的人物,并且我想除了七號,應該沒有哪個虛境使徒是真的要為神印之主做事。在把宣明和戌狗切割出去之后,我和小碗就是在法正面前自爆身份都無所謂。
當然,這是建立在我擁有大無常力量的基礎上才可以泰然自若做出來的事情。哪怕聽者因此產生惡意和陰暗企圖,也有自信能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果換成是性命不由自主的弱小者,就有必要掂量再三。沒有主宰自己性命的底氣,就不應該散播出遭人覬覦的理由。像是尉遲就是那么做的。
而小碗則是屬于本來就把性命寄托在我身上的情況。
“沒想到……沒想到啊。”
法正難以置信地念叨著,又反復觀察著我和小碗,然后對著我問:“話說回來……為什么你直到現在才說這個?就你交代的這些信息來判斷,你就算在成為大無常以后直接對著我們說出來所有真相也不要緊吧。我們又不可能對你做出來什么事情,這么隱瞞豈不是多此一舉?”
我在思考之后選擇老實回答:“因為那樣會有種神秘組織成員的感覺。”
“神秘……”
法正先是沉默了一會兒,又看向了小碗。
小碗露出了抱歉的微笑。
“唉……”法正長嘆一聲,“算了,先不說這個……沒想到神照居然也是虛境使徒啊,六號……嗯,這個編號并不是按照實力順序,而是按照加入順序來的嗎?
“然后殺死他的人并不是宣明,而是神印之主……又是福音院,又是神印之主,還有世界末日,真是多災多難啊。應該如何是好呢……”
他似乎在絞盡腦汁思考對策,見狀,我拿出來“度朔山”技術資料,放到了茶幾上面。
“這個就是我之前提到的資料了,你先收下吧。”我說。
另外,我已經把技術資料的所有內容都記憶到了腦子里面。看是看不懂,但只是記憶的話還是沒問題的,就像是用照相機拍下照片一樣。
法正露出了格外重視的表情,把技術資料全部收了起來,說:“非常感謝,我會盡快交給尉遲,催促他快馬加鞭進行研究和開發。”
“想必你一定十分明白,光是把通往死后世界的傳送陣法開發出來是沒有多少用處的。最重要的還是組織起進軍死后世界的戰力,徹底打敗福音院……具體地說,是打敗包括福音院主閻摩在內的大無常們,才能夠阻止他們執行人類屠殺計劃。”我說,“而為此,我們必須要有充分的戰力。僅僅有你我還不足夠,還需要更多的人手。”
“雖然由我來說很奇怪,但是客觀分析,人類屠殺計劃的確是個簡潔而又高效的、合理至極的拯救世界之法。莊成,你真的準備站在這個計劃的對立面嗎?”法正目光深邃地看著我。
他并不是在替人類屠殺計劃說好話,而是想要確認我的立場。我并不是個具有高道德素質的人,這一點他一定十分清楚。
“當然。”我說。
“……是嗎。”
出乎預料地,他好像很簡單就相信了我。
“那么,我就回答你的問題吧。進軍死后世界一事,我會叫上劍非仙,并且拉攏卦天師一起進行。”法正說。
“這兩個人是可以信任的嗎?”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