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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殺之

  顧芳塵將那一卷經書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翻開來,然后開始了自己的升級大業第一步——

  把所有的字都單獨拆下來。

  沒錯,由于窩一直打的判定,是單獨一個物品扔進水里就可以生效。

  而由許負所書寫的每一個字,都具有不俗的神韻,都能夠讓人產生頓悟的效果。

  也就是說,她寫的那都不是字,是一個個經驗包。

  在塵中鏡極高的自由度下,一本完整的經書,就是按一個物品算。

  因此,如果把兩千多個字都拆出來,那就是兩千多個物品!

  這就是玩家研究出來的,窩一直打最離譜的用法。

  每一個字扔進水里,都能進行一次置換。

  如此一來,賭出更高等級的字,無論是概率還是效率都會大大增加。

  但要注意,這種拆字法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因為拆字,具有不可逆性。

  66%一無所獲,就意味著很大概率,丟進水里就直接沒了。

  而一本書里,缺了一個字,都不能再重新組合起來,重新變成原來那本書。

  一旦用了這個辦法,就意味著完全放棄原來那本書。

  而且,也不是說拆完之后把字隨便拼起來,就又能用了,而是必須重新“拼成有意義的語句”,系統才會判定成一個整體。

  正常情況下,玩家能獲得的都是字帖、手札,字數相對來說比較少。

  真的非到令人不忍直視的地步,拆字也有可能會得不償失。

  但是顧芳塵不需要擔心這些——這就是他選擇要一整卷經書的原因。

  兩千三百六十六個字,無論如何,最后留下來的字,都一定能拼成句子。

  “撕拉……撕拉……撕拉……”

  顧芳塵拿著叫雪香取來的一把綴滿寶石的短匕首,勤勤懇懇地將那些小字齊齊整整地劃開,取下。

  雪香在旁邊好奇地眨巴著眼睛,并不懂世子殿下正在做什么。

  只是捧著一個盒子,聽顧芳塵的話,小心翼翼把那些裁下來的字放進里面。

  她生怕自己把這些輕飄飄的紙片吹飛,常常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憋得小臉鼓鼓,一片通紅。

  顧芳塵抬起頭看了一眼,啞然失笑,然后煞有介事地道:

  “閑著也是閑著,我教你隔空取物的法術怎么樣?”

  “法術?”

  雪香吃了一驚,連忙搖了搖頭:

  “那是修行者的神通,奴婢又沒有修為,怎么能學會?”

  顧芳塵道:

  “不難,這法術人人都能施展,只是施法得要一些工具,再加一點簡單的步驟。”

  雪香睜大了眼睛。

  人人都能施展?

  顧芳塵道:

  “你先把盒子放下,去拿一根琉璃簪子,一張絲綢帕子。”

  雪香連忙點點頭,噔噔噔跑出去,氣喘吁吁地跑回來。

  她手上攥著簪子和帕子,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小聲道:

  “奴婢去找王妃借來了,王妃囑咐奴婢告訴您,節制一些,不要玩得太厲害了,小心身體要緊……”

  “???”

  顧芳塵抽了抽嘴角,目光落在那細長的簪子和細滑的帕子上,陷入了沉思。

  娘親啊,你在想些什么呢?

  顧芳塵再看向這小侍女,頓時感覺對方并非小臉通紅,而是小臉通黃。

  他沒好氣地道:

  “小小年紀,思想健康一點。”

  雪香哦了一聲,但是并不懂什么叫健康一點。

  她本來就是世子殿下的通房,伺候殿下天經地義,這難道不健康嗎?

  雪香機智的小腦袋瓜轉了轉,立刻想到了答案。

  一定是世子殿下現在身體尚且虛弱,不能劇烈運動,所以不健康……意思就是說,她要更體貼一些,照顧世子的難處。

  小侍女心中暗暗點頭,握住拳頭,感覺自己領悟了世子的言外之意。

  顧芳塵并不知道自己剛收下的侍女正在想什么,他繼續道:

  “用帕子裹著簪子,上下摩擦幾下。”

  他說著說著,臉色古怪。

  怎么本來很正常的小實驗,被這么一打岔,好像突然就不對勁了……

  尤其是看到雪香纖纖玉指蓋在朦朧半透的絲綢之下,合攏握著那簪子輕輕上下。

  說起來,以這里的絲綢工藝,完全可以仿制出絲襪吧?

  “接下來呢?”

  雪香的提問打斷了顧芳塵的思路,他咳嗽了一聲,正色道:

  “再重一點,快一點。”

  雪香聽話地用力摩擦。

  “好了。”

  顧芳塵一本正經地道:

  “現在,這根簪子就有法術了。”

  雪香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手上的簪子,這、這樣就好了嗎?

  也太簡單了……

  “不然怎么說人人都能施展呢?”

  顧芳塵道:

  “現在拿著簪子伸進盒子里,靠近那些紙片。”

  雪香帶著忐忑和期待,把簪子小心靠近過去,然后猛然睜大了眼睛,興奮地哇了一聲:

  “世子殿下!好神奇!紙片全都飛起來了!”

  顧芳塵肅然道:

  “這法術叫靜電。”

  “哦!靜電!”

  看雪香眼睛亮閃閃,在那玩得不亦樂乎,顧芳塵感到十分欣慰。

  所謂寓教于樂,啟蒙物理科學,從我做起。

  下回給這孩子腦袋上扔幾個蘋果看看……

  顧幽人進到東廂房院子里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么和諧的一幕。

  和諧到她差點以為自己進錯了地方。

  雪香沉浸在靜電法術之中,不知不覺就坐在了石凳上。

  而顧芳塵就在旁邊忙活,和雪香并肩而坐!

  顧幽人腳步一頓,目光不可思議。

  顧芳塵這紈绔性情乖張暴戾,往日里,何曾有和下仆侍女平起平坐的時候?!

  但凡是王府里的家仆有任何一點讓他不爽的地方,他便是動輒打罵懲罰,更何況是如此大不敬的舉動!

  而此刻,顧芳塵甚至和那小侍女在談笑。

  哪怕是有些姿色,但從前伺候顧芳塵的那些名伶,哪個不是榮色傾城。

  顧幽人目光一沉。

  所以,果然此人……

  她正欲走上前去,定睛一看,忽然呆住。

  那、那紈绔手上,正在用刀裁下來的,是什么?!

  顧幽人意識到那是什么東西之后,腦海里嗡地一下,渾身都在顫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她絕無可能認錯!

  那就是她師尊的字跡,她師尊親手抄錄的經書!

  師尊給她的手札,她日日研讀,悉心保護,生怕弄破弄臟了一絲一毫。

  而現在,這壞種竟然把那一卷經書,全都裁了個稀碎!

  “顧芳塵!住手!”

  顧幽人大驚失色,急忙大步上前,伸手將那剩下的經書搶了過來。

  但顯然,為時已晚。

  她臉色蒼白,雙手顫動地捧著那殘破不堪的經書。

  這一整卷經書,如此只剩下了零星的幾頁是完整的,上邊的字都已經全部被摳了下來,剩下破破爛爛的幾根白條隨風飄蕩……

  可憐至極。

  顧幽人眼前一黑,只覺得胸口一片氣血翻騰,險些要吐出血來。

  她原本還奇怪,為什么以顧元道的資質,靈臺早已穩固,又有處變不驚的氣度,怎么還會被顧芳塵誆得道心破碎?

  現在,她切身體會到了顧芳塵的威力。

  這家伙,這家伙簡直是個煞星!

  怎么能有人牛嚼牡丹、焚琴煮鶴至此?!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顧芳塵嘖了一聲,伸出手:

  “能還給我了嗎?這是你師尊送給我的,我愛怎么樣就怎么樣,你現在來強搶,也是堯山書院教的君子之風嗎?”

  顧幽人捏著手上的經書,憤怒到了極點:

  “師尊送你經書,定是要你向學,你怎可將她的心血付之一炬?!”

  顧芳塵嘆了口氣:

  “那你就誤會我了,我怎么會將國師的心血付之一炬?那我成了什么人了?”

  他佯裝憤怒,瞪著顧幽人,一拍桌子:

  “你可以罵我無恥,罵我小人,但你不能用莫須有的事情污蔑我!”

  顧幽人一愣,然后就想到了自己之前不分青紅皂白,就把般若公主防的是顧芳塵這個小人這頂帽子扣在了后者身上……

  可不就是用莫須有的事情污蔑了顧芳塵。

  她又見顧芳塵言之鑿鑿,心中頓時猶豫起來,有些心虛氣短。

  難不成……是她誤會了?

  也是,師尊的手抄經書何等珍貴,就算是不學無術如顧芳塵,也應該明白其中價值。

  再者,他這么做,師尊或許也是默許的……

  顧幽人抿了抿唇,將手中護著的經書交了出去,沉聲問道:

  “那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顧芳塵拿過來,繼續自己的大業,表情十分嚴肅:

  “你等著就是了,不許打擾我。”

  顧幽人心里惱怒,何時輪得到這家伙來命令自己了?

  但是她現在進退兩難,也只好干站在旁邊等待,看著顧芳塵把剩下的字也裁了下來。

  整卷經書,就剩下了一個空空如也的書脊。

  顧芳塵放下匕首,活動了一下筋骨,滿意地把那一盒子紙片端起來晃了晃。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他抬起頭,王妃的院子里正好有一個小池塘,便直接走了過去。

  顧幽人跟在他后面,心中疑惑又帶著一絲好奇。

  顧芳塵走到池塘旁邊,深吸一口氣,把手上的盒子整個倒了過來,紙片嘩嘩嘩全都飄進了水里。

  恰如梨花紛紛。

  顧幽人表情一僵,呆呆地問:

  “你、你這是做什么?”

  顧芳塵轉過頭,疑惑地道:

  “當然是拿來釣魚打窩了,還能做什么?”

  他肯定是不會把經書付之一炬的,他只是沉之入水罷了。

  顧幽人:“……”

  從來只和文人雅士交流琴棋書畫,才情蓋世、最懂風雅的書院第一女先生,裂開了。

  她面無表情:

  “你用,命圣親手抄錄的經書,釣魚,打窩?”

  顧芳塵立馬轉頭喊道:

  “娘!顧幽人要殺我!”

  顧幽人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黑著臉,胸口劇烈起伏。

  但眼見寧采庸走了出來,她只能憋了回去,咬著牙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她可以百分百確定了,這就是那個沒腦子的壞種!

  顧芳塵看著顧幽人離開的背影,心里嘖了一聲。

  以顧幽人的高傲性格,知道許負把經書給他,肯定是直接自閉,眼不見心為凈,怎么會主動跑到他這里來受氣。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她過來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想要試探情報。

  至于是什么?

  自然只能和顧芳塵的身份有關系。

  顧芳塵能來一招釜底抽薪,對真相心知肚明的顧于野,自然也能。

  以兵圣的多疑,此前在白馬寺下,就已經懷疑過顧芳塵的身份。

  如今必定疑心更重。

  顧幽人只能是來試探這一點的。

  而要命的是,顧芳塵在幻境中入神道九品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身上確實有一個巨大的破綻。

  他此刻的神魂,是完整的。

  而本來的顧芳塵,為了鎮壓體內劇毒,曾被伽藍寺拿走了一魄。

  “不急。”

  “要應付伽藍寺,皇天城內就有一個絕佳的人選。”

  顧芳塵瞇起眼睛,和雪香一起用抄網將那些紙片從水里撈了起來。

  數了數,夠了。

  他吹了吹那些紙片,望向天空:

  “在游戲里,顧芳塵慘死馬廄,可有不少文本暗示,他絕非自殺,而是‘滅道’形草劍動的手。”

  “而恰巧,這個時間段,形草劍在皇天城附近出沒,說不準……有一些狗急了要跳墻。”

  “不知道般若公主拿到我的材料單子沒有……”

  白馬寺。

  那被丁行風一柴刀毀了的院子已經重新修筑起來,種上了新一批的蓮花。

  般若公主在紗簾后面,盯著那輕紗飄動,心中依舊煩躁至極。

  那家伙,最好真的知道圣物下落……

  忽地,她神情一動,轉過頭,看見身披斗篷的蓮瞳侍女靜靜地半跪在旁邊。

  般若公主瞇起眼睛,慵懶地道:“他讓你來的?”

  青翦點了點頭,將那幾張寫滿了材料的單子交給了般若公主。

  “他說,希望您明天之前可以把這些東西交給他。”

  她把顧芳塵的語氣變得委婉了一點。

  般若抬眸接過來,隨意地一張張看下去,譏諷道:

  “他倒是敢開口,天底下有幾個人能把這些東西一天之內湊齊。”

  可偏偏,她就是其中之一。

  般若公主支起頭,忽地冷笑:

  “沒見識的家伙,竟然還有錯別字……”

  青翦一愣,然后想到,其中確實有一些十分古怪的東西,連她也只是隱約聽說過名字。

  原來竟然是錯別字?

  這可真是……

  般若公主越看越覺得自己可能是被人戲耍,面無表情地想把手中的紙撕碎,卻忽地一頓。

  她目光一凜,再度仔細看去。

  那幾個錯別字,竟組成了一句話——

  “城西,形草劍,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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