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
觥籌交錯中,幾個容貌不俗的女樂穿梭在座位之間斟酒。
二樓上,珠簾之后,端坐著一個彈琴的秀麗女子,纖腰束素,柳眉微蹙,眉眼間仿佛有著化不開的愁緒。
這女子,便是教坊司內最出名的花魁朱秀秀了。
論容貌,朱秀秀倒也稱不上絕色,只是秀麗端莊,極有大家閨秀的風范氣度,有因為頗通音律文采,靜若弱柳扶風,十分有味道。
但放在教坊司里,已經是一騎絕塵的美貌。
畢竟,這教坊司里,多半都是被抄家流放的官員家眷,又不是專門挑著人販子買進來的。
何況,在這個武力值夠高就可以干翻一切的世界,要真是容顏絕世,若無修為在身坐鎮,早就被人強取豪奪了,下場只怕是凄慘無比。
哪里還能安安穩穩在這教坊司里工作干活。
哪怕這里是天子腳下,也有的是無法無天之徒……
就例如這位花魁朱秀秀,此前都一直被鎮北王世子顧芳塵當做禁臠,其他人也知道,是不敢隨意叫她出來作陪的。
哪怕她被顧芳塵這個紈绔怎么糟踐,那也是顧芳塵的人。
可因著顧芳塵的身份存疑,朱秀秀這段時間也被拿來消遣,若非此前三番四次的幺蛾子。
最主要的是,國師疑似對顧芳塵青眼有加,因此倒也還只是停留在讓朱秀秀出來彈彈琴唱唱曲兒的程度。
若是顧芳塵昨日在殿上沒能坐穩世子位置,從前和他有干系的人,全都要跟著倒霉……
樓下,幾個光看衣著便非富即貴的公子哥湊在一起,拿著一冊薄薄的書議論紛紛。
“看看看,最新一期整理成刊的小天榜,這顧芳塵當真名列第十!并非傳言!”
眾人的目光落在那名冊上,頓時眼睛全都瞪得老大。
眼天司從公布天榜變動,到將新的排名整理成冊發布,也是有一定時間滯后的。
因此,在那之前,顧芳塵搖身一變,直接從一個不能修煉的廢物,一躍變成了六品高手,依舊有不少人覺得可能是謠言。
顧芳塵那可是專家會診過的丹田經脈全廢,又身中劇毒,現在卻一下子成了半步宗師。
這實在是有些太過于匪夷所思了。
以至于就算顧芳塵仍是世子的消息都出來了,還是有人不相信他能是六品。
但是現在,他們不得不信。
“這下怎么辦……那位秀秀姑娘,要不,小侯爺再叫她回去?”
其中一個小心翼翼看向坐在旁邊臉色陰沉的一個錦袍男子。
這被叫做小侯爺的男子,名為紀鵬,其父親為定遠侯紀川,乃是蕭盈好麾下的一位老將。
從前因為蕭盈好和顧于野勢同水火,紀鵬與顧芳塵之間也多有矛盾,幾次三番互相作對。
要論對頭,蕭儀得排第二,此人才是第一。
又有人說:
“那也太慫了……他顧芳塵無非就是重新當回了世子,他是六品又如何,誰家里還沒個六品的供奉了?”
“再者,一個教坊司的妓子而已,他自己說不定都不記得了……”
紀鵬原本心里確實有幾分忌憚,但聽到旁人如此說,心里又覺得確實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顧芳塵兜兜轉轉,也只是重新回到了世子的位置上而已。
六品又有多么了不起嗎?
他們這些人,生來就在黃金屋里,手上只要能拿得起劍就可以的,哪有人親自去當劍的。
就連顧芳塵自己,不也是如此。
就算顧芳塵從前的頑劣都是偽裝,他對于朱秀秀也未必有多在意,一個玩物而已。
如今他一飛沖天,這些以前的腌臜事情,更是要馬上埋進土里的黑歷史才對。
他紀鵬不過是替他做了。
搶這朱秀秀,不過是賭氣,等玩爛了,丟到亂葬崗也就是了……
紀鵬一念至此,頓時心里放松下來,與其他人肆無忌憚地調笑起來。
放肆而陰晦的笑聲傳到二樓上,幾乎掩蓋住了那凄婉的琴音。
忽地,教坊司的媽媽從二樓后面走了出來,俯身對朱秀秀說了兩句。
朱秀秀原本那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愣了愣,手上的琴音也呲了一下,“錚”地響亮一聲,打斷了底下的對話。
紀鵬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道:
“你們教坊司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找死不成?”
那媽媽頓時賠笑著掀開珠簾走上前,道:
“諸位爺,不好意思,秀秀姑娘被贖身了,從此以后,都不在教坊司表演了。”
底下立刻有人質疑:
“你這老賤貨,敢耍我們?!這教坊司里都是罪臣之后,永世為奴,只進不出,哪里來的贖身?”
那媽媽臉上笑容不變,只諂媚道:
“這是世子殿下的恩典,特意為秀秀脫了奴籍,以后便是天子腳下的良民了。”
紀鵬沉著臉,緊緊盯著上方那弱女子,目光陰鷙:
“良民?良民又如何?我看上的,難道還能讓你跑了?”
他直接飛身而起,一個閃身,就到了二樓秀秀跟前,伸手就要去抓。
“嘭!”
紀鵬霎時倒飛了出去,一路撞碎了桌椅,在騰起的灰塵里生死不知。
他帶著的幾個護衛臉色大變,頓時看向了前方,感應到一股恐怖的氣息,紛紛后退:
“四品?!”
一道蒼老的身影嘿嘿一笑,落在了大廳中央。
正是此前被顧芳塵收作奴隸的靈血尊者胡文心。
六品或許還是他們家里的供奉,但四品,已經超過了供奉的范疇,在他們這些勛貴家族里面,也能當個老祖級別了……
這人,又是哪里冒出來的?
珠簾后方,帶著面紗的雪香轉出來,抬起下巴,頗有大丫鬟的風范:
“世子殿下說她以后是良民,她就是良民,你們誰敢去打攪秀秀姑娘生活,這就是下場。”
說罷,她將手里一盒金子放到了朱秀秀手上。
朱秀秀眼睛里積蓄許久的淚珠終于滾落下來,抱著那盒子,泣涕漣漣:
“多謝世子……”
她委身多年,看慣了那些姐妹的離奇死亡,所求不過一條生路。
從沒想過,還能擁有自由身。
哪怕這可能只是世子殿下想彰顯自己今非昔比的一次作秀,但也已經是她此生最大的奢望。
“你……你還真的來啊?”
趙文淵面皮抽搐,看著十分自然地坐下來喝茶的俊美青年。
本來聽說自己的爹主動讓顧芳塵到家里來作客,他還在祈禱,希望顧芳塵忘了他這個狐朋狗友。
結果這家伙居然第一時間就過來趙府拜訪。
真可謂是情深義重……
如果他手上沒有那兩塊足以當做罪證的陰陽玉,那就更好了。
“呼……”
顧芳塵吹了吹茶水上的霧氣,抬眼淡淡道:
“你好像很不希望我過來?那行,那兩塊玉你自己留著,我先走了……”
他說著就要站起來。
趙文淵連忙拉住他:
“誒誒誒,怎么會呢,我真是巴不得您天天來!”
“這兩塊玉,您還是收了吧……”
他苦笑道:
“我配合也配合過了,世子殿下,以您現在的本事,黑的也能說成白的了,我這么一個人微言輕的校書郎,也幫不上您了啊。”
顧芳塵皮笑肉不笑:
“是嗎?校書郎幫不上,眼天司的千眼甲司也幫不上嗎?”
趙文淵的臉色頓時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