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吸取了上一次和上上次的教訓,許負這一次特意選擇了白天過來,免得又遇上這家伙在做什么不該做的事情。
她自詡萬無一失,但沒想到就只是想轉個身,還遭到了顧芳塵的拒絕。
許負動作一頓,皺了皺眉,確定此刻,房間內只有她和顧芳塵兩個人。
顧芳塵睡覺又不是不穿衣服,只是穿得單薄了一些,何必遮遮掩掩的……
這家伙對那小丫鬟老實不客氣的樣子,玩得那么花,此刻怎么還扭捏起來。
除非,是因為發現來的是自己,而不是雪香。
想到這里,許負眉頭又舒展了幾分。
顧芳塵曾說過心悅自己,雖然話里幾分真假不可知,但從這態度的區別來看,倒的確是有一絲不愿意冒犯她這個“高不可攀、冰清玉潔的國師大人”的意思在里面。
她心念電轉,想著私下里聊解相思都敢那么放肆,見了真的卻不敢冒犯。
似乎上一次也是如此,分明她都開口了,結果顧芳塵竟然只要她親筆抄錄的經書。
也就是說……那日,顧芳塵果然沒有發現是自己。
許負當日回去之后,心里自然不可能就那么直接當做完全沒有發生過,也曾懷疑過,這家伙是不是裝的……
畢竟,她第一次附身雪香時,顧芳塵就直接識破了,后來卻認不出來,難免有些牽強。
但現下,顧芳塵的第一反應不是裝傻,而是立刻遮掩。
讓許負心里微微松了口氣,雖然此人對自己有覬覦之心,但面對一個二品,果然還是不敢放肆的。
殊不知……
顧芳塵已經提前演練許久,就為了在國師大人面前,展現出一點自己認沒認出來的區分。
以減輕自己“明知故犯”的嫌疑。
不過,昨晚被長公主獎勵了一下,這才十九的身體又成天練的剛勁功法,也確實有了自己的想法。
顧芳塵閉上眼睛,月輪光華高照,神魂頓時清明,把反應強壓下去。
唉,神魂修為高了就是好用,對肉身的掌控力都是常人的幾十倍。
沒點正當理由,那種中了藥走火入魔的劇情都沒可能發生……尤其還要瞞住國師大人這樣的頂尖神道高手。
顧芳塵心頭想法一閃而逝,才坐起來,開口笑瞇瞇地道:
“國師大人,可是有‘六司星君’所分出來的因果線線索了?”
許負這才淡然轉過身來,點頭道:
“我正要與你說此事。”
她將“刀宗”曹天胄的情況向顧芳塵詳細說了一遍。
“這曹天胄已茍延殘喘三年,恐命不久矣,當務之急,便是去姑孰道獨孤家的鎮妖獄,將那曹天胄救出,再以秘法斬去因果。”
“否則一旦他死亡,此段因果便回重新進入輪回,也可能被魔教發現捷足先登。”
顧芳塵挑了挑眉,暗道這次居然隨機到了這人身上……
在游戲里,這曹天胄雖然只是個支線配角,不過因為悲情英雄人設,人氣還挺高的。
雖然說是茍延殘喘了,但其實這家伙還能再茍個三年,等到玩家把他救出來,再燃盡自身,一刀砍了獨孤月。
至于當年的真相,也很簡單。
就是獨孤月暗中派人告訴他,你妻女都被我扔進了鎮妖獄中,你有本事就自己進去救人。
曹天胄老實人一根筋,聽了直接闖入鎮妖獄,被甕中捉鱉了。
就這樣一直被關到了今天,外人都默認他已經死了。
結果他居然憑著心中仇恨和執念,在鎮妖獄里和妖魔邪祟同吃同住,硬是活了下來。
顧芳塵對于這家伙也算佩服,除了實在是有點傻。
當然,曹天胄四品巔峰修為看著是強,但是獨孤家的勢力卻不是說笑的,四品雖然強,但家族里起碼也能數出雙掌之數來。
曹天胄真要硬來,只怕也沒有什么結果……
顧芳塵將腦子里的信息整理一下,想了想。
要救曹天胄出來倒也不算難,正巧這回自己估計是要去姑孰道走一趟。
說起來,顧芳塵和獨孤家也有點關系……
寧采庸和寧送君的爹是劍閣閣主,而姐弟倆早逝的娘,叫做獨孤萍,正是出身姑孰道的獨孤家,算起來是獨孤月同父異母的姐姐。
不然怎么說大宗門大世家,關系往往是盤根錯節,同氣連枝,關系亂的一批。
這也是為什么寧采庸當初會在姑孰道生孩子。
她是姑孰道獨孤家的嫡親外孫女,當時顧于野還在戰場上和青蠻拼殺趕不回來,留寧采庸獨自在王府待產,而劍閣又離得太遠,她是被獨孤家接去照看的。
誰知半路上出了意外,遇到邪祟作亂,寧采庸提前生產。
雖然母子平安,但卻被魔教趁亂調換了孩子,如此,才有了今日的真假世子之爭。
要想調查當年的事情,還真得從姑孰道入手。
顧芳塵瞇起眼睛,一臉嚴肅地道:
“既然如此,我正好去一趟姑孰,國師大人隨便挑一個錯誤目標,讓血衣衛去抓人,吸引魔教注意力。”
這原本就是他們一早就定好的計劃,許負點了點頭,聽見顧芳塵又道:
“國師大人,此事若是做成了,離天下太平,可是貨真價實更近一步了……”
他抬起頭,嘆了口氣道:
“雖然為國師大人效力是我的榮幸,不過,從獨孤家手里救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明里暗里,都是暗示需要一點甜頭。
許負:“……”
便知道這家伙正經不過一會兒。
國師大人看顧芳塵那灼灼目光,鬼使神差想到了那一晚上閉著眼睛手掌心感受到的無鱗怪蟒……心里又升起了一絲惱怒羞憤之感。
雖然她很想說甜頭早就給過,不要再肖想一些更過分的事情,但那就暴露自己當時附身的真相了。
因此,許負也只能冷哼一聲:
“你又有什么不情之請了?”
顧芳塵嘿嘿一笑,搓了搓手:
“國師大人神機妙算……”
許負心里吸了口氣,咬了咬嘴唇,道:“說吧,這次想要什么。”
顧芳塵目光炙熱地看向許負,道:
“我想要……”
“天命道的神道觀想圖。”
許負的心里冒出了一個問號。
顧芳塵對一個拿來當替身的小丫鬟,都恨不得天天帶身邊,那么……難耐。
她都做好顧芳塵提出一點過分一些的要求了,結果這家伙嘴上說著心悅國師,實際上打的主意要么是經書,要么是觀想圖!
難道她本人,還不如這些東西?
國師大人顯然不知道,當一個嘴上沒遮攔,實際行動卻有分寸的男人,一定是所圖甚大……
顧芳塵眨了眨眼睛,斟酌道:
“每個門派的觀想圖都是隱秘傳承,若是國師大人不愿意……”
許負壓制住了心里莫名其妙產生的一點不忿,淡淡道:
“天命道比較特殊,吾等除追求天命之外,并無嚴格門規,你想要的話,待你回來,我傳給你就是了。”
但觀想圖傳承確實隱秘,因此她不可能大庭廣眾地,用附身傳給顧芳塵。
必須讓顧芳塵到參寥柱上,用本體才行……
顧芳塵頓時笑起來,伸出小拇指:
“那就一言為定。”
許負一愣,聽顧芳塵解釋道:
“這是凡俗儀式,拉鉤以示契約成立。”
許負從未在民間生活過,自然不懂這些,看他十分鄭重的樣子,便學著他伸出手,兩人小拇指勾起晃了晃。
一觸即分,顧芳塵仿佛也沒有占便宜的意思。
許負暗自頷首,果然……就該白天過來,這樣安全多了。
隨即,便帶著“白天是安全的”這般想法,脫離了雪香的肉身。
雪香神情有些恍惚,迷迷糊糊地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到了世子殿下的床頭,頓時有些迷茫。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顧芳塵攬過去親了兩口。
雪香頓時暈頭轉向,臉龐漲紅幾乎要冒煙,忘記自己怎么來的了。
雖然世子已經讓她做了更過分的事情,但是親吻還是頭一次……
雪香就不是長公主那樣的絕世高手了,小侍女一碰就軟,輕易就被撬開了牙關,攪得神志不清。
外頭忽地傳來了崔婆婆的聲音:
“世子殿下,紫極殿召您前去。”
顧芳塵松開差點變成小番茄的雪香,神色意料之中:
“知道了。”
雪香心里噗通噗通,被嚇得連忙跳開,拿起顧芳塵的衣服,杏眼桃腮快滴出水來了,還不忘盡職盡責,替自家世子殿下穿好。
如長公主所透露的那樣,顧于野果然從那馬夫切入。
紫極殿上,顧于野將那馬夫帶了上來,果然是長得十分粗糙,皮膚黝黑,五官平平,十分粗鄙,身上此刻還布滿了拷問痕跡,琵琶骨也被鐵鉤穿著。
“嘩啦!”
那馬夫帶著鎖鏈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道:
“饒命!饒命!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些人逼我這么說的!這、這就是那些人的印記!”
“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才和他們做了交易……”
他抬起手臂,上面皮肉都被撕掉了一層,底下卻浮現出一個玄色的“互”字。
這赫然便是十上道之中,“衡常”之道的標記。
這玄色咬入馬夫的肌理骨髓,宛如附骨之疽一般,散發著擇人而噬的氣息。
不過此刻,這個標記被另外一股堂皇的力量所壓制,并沒有破土而出的趨勢。
“衡常”之道的教徒在大部分人眼里,危險性不大,因為多數時候,他們是以商人、道士的形式出現。
陰陽,日月,呼吸……這些世間常理,在他們眼中便是道的體現。
而在日常實踐“衡常”之道的時候,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等價交換”。
不過,倘若交易者違反了交易,就會被“衡常”之道消滅。
這馬夫明顯便是當初和“衡常”教徒做了什么交易,才做出了調換世子的事情。
顧于野肅然道:
“陛下,據這馬夫的說辭,顧芳塵亦并非他的孩子,而是魔教‘衡常’道教徒當時所替換的嬰兒!”
“即便當初調包之事與顧芳塵無關,但事關重大,尤其還曾有‘情’道中人冒充他,在瓊林宴上壞了諸多學問大家的道心,難保沒有魔教在暗中醞釀陰謀……臣以為,不可不查!”
顧芳塵抬頭看了看那帷幕之后端坐的帝王,忍不住眨了眨眼。
都‘衡常’道了,這樣查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到時候要是查到永安帝自己頭上,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馬甲一扒,直接進入最終boss戰……面對衡常道主,顧于野都是小卡拉米,大家一起同歸于盡。
顧芳塵都不敢和永安帝攤牌,一直打啞謎,就是因為“永安帝”和“衡常道主”,其實是兩個概念。
就像是在角色扮演一樣,套著永安帝皮套的時候,他說話做事都是符合永安帝人設的。
要是這皮套掉下來了,底下的可就不是個人了。
顧芳塵也不確定衡常道主的目的,不知道他把自己扔出來是個什么意思,一點都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顧于野……好像是在往作死的方向狂奔。
真查出來點什么,反正倒霉的肯定不是顧芳塵。
永安帝聞言,也是一副很吃驚的樣子:
“竟有此事?”
他嘆了口氣,好似有些為難,沉吟著把目光投向了顧芳塵:
“既然如此,向來是解鈴還須系鈴人,你的身世如何,就由你自己來查。”
“去一趟姑孰吧,把真相帶給朕。”
顧芳塵聽到這話,卻是渾身一僵,覺得有點頭皮發麻。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句話,他告訴了瓜瓜公,才讓后者當了一回魔教內鬼,避免了“死”道主力的追殺。
現在永安帝這句話,仿佛是說給他聽的。
告訴他……你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顧芳塵深吸一口氣,拱手道:
“是。”
顧芳塵和顧于野一道回到王府。
顧于野在門口停下腳步,目光冰冷地看向顧芳塵,瞇起眼睛,道:
“顧芳塵,你不要以為你便是贏了,現在才是剛剛開始。”
恰恰因為撕破臉,顧于野一直顧及的名聲已經不存在了,他動起手來就不必再有顧慮。
顧芳塵攤了攤手,笑得囂張:
“王爺想殺我,那就來好了,現在動手也可以。”
顧于野當然不會蠢到這個地步,猛地一甩衣袖,飛身離開。
“塵兒!”
寧采庸迎上來,擔憂道:
“圣上要你去姑孰?”
顧芳塵點了點頭:
“是。”
他想了想,突然上前兩步,抱住寧采庸:
“娘,我有一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