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于野在來之前,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第二具分身的死亡。
而且,是極其詭異的死法。
他分明沒有感到那些邪祟當中,有哪怕任何一個他的分身無法力敵的存在,甚至,他的分身都沒有和那些邪祟有過太多接觸,全都是讓趕過去援護的下屬幫忙擋住。
可在越來越多的邪祟攻擊下,他難免還是要和那些邪祟交手。
交手,就免不了要被攻擊。
而就在這段短短的時間里面,他那具分身,突然便暴斃身亡,沒有一絲一毫的預兆!
那些邪祟的攻擊雖然麻煩,但絕沒有到致命的程度,也根本不可能秒殺他一個三品。
這種事情,唯有二品才能做到!
更何況,他還不是普通三品……
并且在他的分身死后,那些邪祟立刻就從九幽裂隙之中脫離,可以看得出來,目的十分明確,就是為了殺他。
顧于野更加確定,這就是顧芳塵干的!
當初他和顧元道一同回到王府的那個晚上,他的第一個分身,便是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亡。
什么丁行風,都不過是這小畜生的一個故布疑陣的幌子。
這兩人從任何角度來看,都不可能是師徒關系。
丁行風除了保護顧芳塵,基本上不會怎么出現,也似乎并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重新出山的消息。
倘若他真的想通了,決定收徒,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反應……更像是出于利益,和后者達成了某種交易。
那么,也就是說,丁行風實際上并沒有顧于野之前所想的那樣,和顧芳塵是什么牢不可破的同盟。
只要知道丁行風和顧芳塵之間的交易內容,就完全可以讓丁行風倒戈!
顧于野承認自己看走了眼,顧芳塵的確是個棘手的敵人。
但他始終并不覺得,這世上真有什么事情,是顧芳塵做得到,而自己做不到的。
如今龍脈加身,只差一步國運,他不僅僅能夠晉升二品,而且,是有軍隊加身,可以動用軍陣的二品。
與當年的丁行風相比,也不會遜色分毫!
顧于野此刻突然向寧采庸伸出手,倒不是想起自己的深情人設了,而是既然顧芳塵在塔里,那么丁行風就一定在外面保護寧采庸。
他雖然確信顧芳塵絕對不是本人。
但如今這個顧芳塵,對于寧采庸也是一樣的重視。
無論是因為她背后的劍閣,還是出于別的什么原因,總之結果如此,那就夠了。
而顧于野已經無所謂了。
無論是寧采庸,還是劍閣,凡是擋了他的路,他都要一并鏟除!
此際的詢問,無非是最后的通牒。
寧采庸看著眼前朝著自己伸出手的男人,下意識抬手按在胸前,隔著衣服觸碰到那小小的木劍掛墜。
她其實甚少看到顧于野如此全副武裝的英武模樣,回了王府之后,顧于野的人設便是那個她往常以為相敬如賓的丈夫,這樣殺氣騰騰的樣子,是寧采庸平生僅見。
而可笑的是,在顧于野的眼里,她已經看到了那掩藏不住的殺意。
因為篤定她無法反抗,不再有用,竟然連裝都懶得裝了……
寧采庸此刻感受到的,早已不是寒心和哀傷,這些情緒,在顧于野一點點暴露的真面目之中,已經徹底麻木了。
她抬起頭,眸子里是冰冷的憤怒。
“顧于野,如果我說不要這個機會,你想怎么樣?”
寧采庸冷聲道:
“殺了我?然后殺了塵兒?繼續欺騙憐纖和幽人,讓她們和你的好兒子,幫你造反,登上那張椅子?”
顧于野深深看了她一眼,溫聲道:
“采庸,其實到頭來,還是你了解我。”
他張開雙臂,做出當年哄騙寧采庸時那般深情款款的模樣,微笑道:
“我這輩子守過的承諾不多,對你,也算是獨一份了,只要你還愿意點一點頭,只憑你這張人間一見的臉,將來你仍是我的皇后。”
“只不過,以后,你一步也出不了中宮。”
“我會將那小畜生的頭顱懸掛在你的宮門口,日日經受風吹雨打,叫你看一看,忤逆的下場……”
“厚顏無恥!”
寧采庸終于再也忍不住了,渾身顫抖地怒罵道。
當一切,顧于野真正撕破臉之后,暴露出來的模樣,遠遠比她想的更加惡心和恐怖。
“兵圣”也不過是他披著的皮,或者說,自從他二十年的謀劃毀于一旦之后,顧于野就已經一步步走向瘋魔了。
他的執念,就是那把龍椅!
而隨著顧芳塵對他的一次次踐踏,他眼看著自己距離那個位置越來越遠,道心早就跟著扭曲了。
現在,隨著他再度獲取這唾手可得的機會,便直接原形畢露。
“厚顏無恥?”
顧于野聞言,呵地冷笑一聲:
“自古謀天下者,向兄弟,向父母,向子女拿起屠刀者,數不勝數,我不過以父母之愛,為子女計長遠,又哪里算得上是厚顏無恥?”
“要怪,就怪你太蠢笨,當年那么簡單的事情都看不透。”
寧采庸聽到這句話,原本只是憤怒,但她仿佛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轉過頭看向了獨孤家的一干人等。
她想到剛才獨孤夏毫不猶豫地上前投誠。
雖然以形式和關系來說,獨孤家最快倒戈也很正常,但是剛才的反應,還是太快了一點……
而且顧于野的接受,也十分自然,完全不像他往日里多疑的性格!
寧采庸瞳孔緊縮,如墮冰窖,后退了兩步。
獨孤夏長嘆一聲,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無奈道:
“采庸,當年的事,也是為了你好啊。”
“若是成功了,對你只有好處……那顧芳塵這些年如何扶不上墻的,你也是親身所感,元道不比他好得多?”
“事到如今,誰知道你這般無情,連親兒子都不認?”
寧采庸也算是半個他們孤獨家的人。
他自然還是希望寧采庸可以迷途知返,畢竟誰也不愿意真的和劍閣為敵,若是能夠拉攏,自然是再好不過……
寧采庸不敢置信,胸脯起伏:
“那是我用了十九年,一點一點,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你們這幫道貌岸然的禽獸,竟然還有臉倒打一耙!”
她咬牙大聲說著,眼中的憤怒凝成寒星,氣憤之情直沖腦門,突然伸手,“鏘”地一聲從旁邊人的腰間拔出了一把長劍!
旁邊那人正是獨孤月,他猝不及防,眼看自己的劍被奪取,目光露出了一絲震驚和不可思議。
怎么可能……
其他人大驚,紛紛道:
“王妃不要沖動!”
“王妃,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必為那外人,傷了自家和氣?”
寧采庸舉起長劍,指向顧于野,冷聲道:
“顧于野,今日,既然有這么多人,那正好,可以見證你我和離!從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便是陌路人!”
她抬起手,撩起一縷長發,劍鋒一轉,寒光一閃,便將其割了下來。
那烏黑長發隨風飄蕩,落入江陵河中,眨眼之間就被波濤淹沒,消失不見……
當年結發為夫妻,今日斷發為陌路!
顧于野看著那一縷長發飄落,沉默片刻,冷笑道:
“好好好,你既然鐵了心要當那小畜生的娘,那就休怪我。”
“來人!顧芳塵勾結魔教,寧采庸實為幫兇,執迷不悟,本王失望至極,將她關進鎮妖獄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寧采庸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睫,看向手里的長劍。
長劍如鏡,倒映出她的臉。
那絕色的容顏在其中模糊,但唯有一雙由溫柔轉為冰冷的眼睛,無比清晰。
披堅持銳的士兵們對顧于野無比忠誠,何況此此刻顧于野金甲在身,天命所歸,立刻便齊聲道:“是!”
朝著寧采庸圍了過來。
獨孤夏仍欲勸說,獨孤月則吸了口氣,作勢上前,露出了一個慣用的溫和笑臉,實則準備將自己的劍奪回來。
“表姐,你這又是何苦呢?咱們一家子,有什么事大可以好商好量……”
他原本就在寧采庸旁邊,兩步便接近了后者,但手中扇子已經悄然刺出了鋒利的寒刃!
看其上泛著隱隱青紫,甚至還涂了毒藥!
這家伙,分明是想要借此直接生擒寧采庸,進行邀功了!
獨孤夏對此心知肚明,但卻默不作聲地繼續勸說寧采庸,轉移后者的注意力。
獨孤月眼中寒光一閃,扇子往前一刺。
“轟隆!”
遠處又是一聲巨響,宛如天空之上的滾滾悶雷落下,令人心驚膽戰。
“噗嗤!”
獨孤月愣了愣,面色慘白而茫然,緩緩低下頭,看到了從自己胸前心臟處刺出來的血色長刀。
寧采庸聽到動靜,轉過頭來,那冰冷憤怒的神色立刻柔和了下來,眼中迸發出喜悅。
“塵兒!”
顧芳塵拔出手中長刀。
獨孤月的眼神已經失去了神采,撲通一聲倒地。
顧芳塵低下頭,瞇起眼睛,看到手里的長刀夙愿達成,綻放出那驚人的沖天刀意。
這原本其貌不揚的生銹長刀,穿過獨孤月的身體,被鮮血浸透,再拔出來時,所有的銹跡,都已經被獨孤月的死亡抹去。
只留下了那純粹的血色,變成了刀身的顏色。
這一把血刀,才是那真正的殺人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
曹天胄仰天長嘯,瘋狂大笑。
三年,在這暗無天日的鎮妖獄當中,他蟄伏了整整三年,幾乎已經要化作妖魔。
沒想到老天開眼,竟然還有報仇雪恨的一日!
敏兒!馨兒!你們可以瞑目了!
他笑著笑著,眼淚便流了下來,滴落在他身旁的兩具骸骨上。
曹天胄俯下身,緊緊抱住那兩具骸骨,失去了生機。
上方,許負猛地睜開眼睛,手中掐訣,往后輕輕一扯,纖纖玉指上,便出現了一條紅色的虛幻之線。
這紅線連在那曹天胄身上,隨著許負的動作,將其身上的一條條因果線,也全部扯出來。
此刻的曹天胄,就像是一個毛線團,霎那間,就被抽空了。
許負瞇起眼睛,看著那些因果線,面色清冷肅然,輕斥道:
“斷!”
她一只手做出劍指,向下一斬。
隨著一陣虛空波動,那紅線一瞬間便被斬斷,隨后化作幾分,消失在了半空當中!
“六司星君”原本坐在一處八卦石盤之上,五心朝天打坐,正在推演那龍脈究竟是真是假。
他雖然知道“情”道此次其實是使用的假龍脈,不過是為了給顧于野造勢,而且也曾經在他自己留下來的箴言之中發現了類似的語句。
可心中始終還是有幾分疑竇。
既然這第六條龍脈如此重要,為何他以前卻只留下來了那么簡短的一句話呢?
要知道,以前一些重要的情報,那都是十分準確的,從來沒有過誤差。
因此,事后他一想,便覺得其中或許還有蹊蹺,只是他并不知道。
所以,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進行推演。
而此刻,“六司星君”臉色一變:
“不好!那龍脈不是假的,是真的!”
這本該是個好消息,如果這龍脈確實是存在于現實就好了……
“該死!我們上當了!”
“六司星君”猛地站起來,正欲通知其他幾道的道主,卻突然瞳孔緊縮,表情變得無比慘白難看。
“噗!”
他忽地吐出一口鮮血,身軀一陣扭曲,右臂猛地膨脹,然后“砰”地一下爆開來,化作了一堆碎肉。
“六司星君”眼神震驚,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我的另外一條‘因果線’!”
“許負不是被我引導向了錯誤的方向嗎?國師府的門人此刻應當在朔北……該死,他們在聲東擊西!”
“許負已經知道我的‘因果線’在哪里了,還順著我,將我隱瞞住,然后派人去斬斷了真正的‘因果線’。”
“是誰?”
“六司星君”沉下臉來,再度推演,然后咬牙切齒道:
“顧!芳!塵!”
原來找了半天,就在眼皮子底下!
堂堂國師,竟然就屈尊,附身在那個顧芳塵身邊一直帶著的小丫鬟身上!
“六司星君”不愧是老怪物,反應極快,冷笑一聲:
“既然如此,干脆就將你困在這凡人身軀之中!我看你之后如何與我斗!”
“鎖魂陣!起!”
許負原本松了口氣,忽地臉色一變。
四周再度出現了諸多紅線,結成了一個陣法,然后消失不見!
她意識到不妙,正欲神魂離體脫身,卻發現自己的神魂竟然與這身軀逐漸相融,就像是遇到了屏障一般,無法再從其中脫離!
ps:總算是寫到離芬了……這段劇情還是比較要斟酌的 欠更(2/8)怎么越來越多了啊啊啊啊啊,明天繼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