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鎖魂陣’!”
許負心中一沉,意識到了“六司星君”是想將自己的神魂鎖在這具凡人的身體之中。
一旦成功,就意味著,她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以雪香的身體行動。
神道修士的修為,幾乎全在于神魂之中。
但脫離肉身,對修為一樣是有削弱的。
神魂出殼之后,存在于“中陰幽冥”這個兩界夾縫當中,剛剛出殼的神魂較為弱小,如果長時間存在于中陰,就會無法回歸肉身,被中陰判定成已死的魂靈,繼而被消磨泯滅,進入九幽黃泉。
高階的神道修士,肉身死亡也一樣可以繼續長時間存活,但修為卻會直接降低至少一層。
而且一樣也會被中陰當中存在的無窮量劫業力漸漸地消磨,只是時間會相對長一些……
所以神魂出殼的時間也有限制,往往一段時間后,就必須要回到肉身,進行“維護”。
同時,若要奪舍肉身,修為也一樣會被肉身影響。
例如,寧送君前去援救顧憐纖時,奪舍了一個五品宗師,雖然有著劍圣的經驗,但卻也只能發揮出五品的實力。
“六司星君”的目的十分簡單,只要許負被困在這肉身之中,無法發揮出實力,她就算毀了他的命盤也沒有用處。
困住她足夠時間,魔教如今大勢已成,過不了多久,就能拿下整個大魏!
當然,以許負超凡脫俗的實力,原本全力施為,以雪香的肉身,也一樣可以發揮出不俗的境界。
但此刻許負為了一舉斬斷“六司星君”那輪回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因果線,已經幾乎耗盡力量……
再被這“鎖魂陣”一困,她就當真得在這身體里面當凡人了!
許負面色沉凝,手中再度掐訣,不斷變幻。
背后的星天水鏡飛速流轉,當中星光與漣漪此起彼伏,看樣子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然而效果也十分顯著。
那些消失的因果紅線,重又出現在了許負的身上,一條一條如同亂麻,纏繞在她的身體和神魂上。
隨著許負全力運轉玄功,她的神魂和肉身錯位分離,那張清冷絕艷的臉龐,浮現在了雪香清秀的面容之上。
眉心一點朱砂,襯得那張雪白的絕世容顏更添一分艷色。
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道常人無法看見的微小念頭,也浮了起來,似乎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在那左右搖晃,好像在探頭探腦。
這便是雪香的神魂了——
理論上,她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連神魂出殼都沒有辦法做到,但是因為和顧芳塵神交雙修過,所以連帶著她的神魂強度也提高了不少。
但此刻這狀況,雪香還是完全不能理解的,并且很快就進入了消散階段,出于本能很快就縮了回去。
許負冷靜下來,開始梳理自己身上的那些因果紅線。
但已經遲了……
那些紅線,一部分屬于許負自己,另外一部分,則屬于雪香。
現在,因為“鎖魂陣”的緣故,兩部分已經擰在了一起,無法分離。
“六司星君”的經緯命術,以自身的六條因果線,以時間為經,距離為緯,經天緯地,將天地化作自己的命盤,是一盤計劃了上千年的大棋。
許負這一次將“六司星君”的因果線斬斷一條,就等于毀了后者的命盤布局,他自然暴怒,報復起來也是一樣的狠。
這“鎖魂陣”,全名“同命鎖魂陣”。
說是陣法,但實際上,卻是一種詛咒類的因果術。
而且,乃是專門用來對付附身、奪舍之人的狠毒詛咒!
一旦中咒,附身、奪舍之人的因果命運,就會和此刻的肉身完全綁定,不可分割。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者的命運將會趨同,最后變成同一個人。
而且,這種趨同,將以肉身主人作為主導!
最初的時候,此法在古周時發明,彼時因為國運尚未統一,尚且稱之為香火,于是各種邪神淫祀泛濫,幾乎遍地都是濫用香火的神道修士。
這些神道修士無比猖獗,做事毫無底線,彼此為了香火爭斗,死了之后就立刻找人奪舍,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搞得人心惶惶。
“同命鎖魂陣”,一開始就是為了防止自身被其他人奪舍,提前布置的一種詛咒。
一旦被奪舍,就會觸發詛咒,如果奪舍之人不夠強,中招了,就會慢慢接替肉身主人的因果,不知不覺間成為肉身主人的意識主導。
此法一出,果然奪舍風氣便漸漸消失了。
現在,這辦法卻被“六司星君”拿來對付許負,但不得不說,的確是非常具有針對性!
許負面沉如水,表情十分僵硬難看,依舊不死心地掐著訣。
但身后的星天水鏡逐漸失去了靈力支撐,緩緩地隨著波紋漣漪散去,化作一片四散星光……
隨后是紅線隱沒,神魂重新回到了肉身之中。
遠在數萬里外的參寥柱上,國師大人的肉身維持著打坐的姿勢,抱元守一。
某一刻睫毛顫抖,微微動了動,隨后就恢復了沉寂……
許負意識到自己短時間內恐怕是回不到自己身體當中了之后,便深吸一口氣,果斷收起了殘存的靈力。
她現在無法回到肉身修養,神魂被困在這無法修煉的肉體當中,靈力用一點少一點,不能再浪費了。
在找不到解咒的辦法之前,她就只能以雪香的身份行事了……
更重要的是,“六司星君”已經知道了她的所在,一定會派人前來追殺。
“同命鎖魂陣”存在期間,她和雪香共享因果,這具肉身若是死了,她一樣會死!
這可能是國師大人以“天下太平”的天命入世之后,所遭遇的最大生死危機了。
許負站起身來,面色冰冷漠然,看向上方正在交戰的青裙女子和紅衣女子。
此刻,鎮妖獄大陣已經徹底破裂毀掉,下面四竄的邪祟沖入人群之中,諸多修士正在激戰。
顧芳塵脫困之后,那青裙女子第一時間便要去追,但隨后,便被那紅衣女子給阻攔了。
這青裙女子她不認識,但修為高得嚇人。
比她可能還要高出一線。
不要小看這一線。
二品后期,修為高出一點,就是高的沒邊了。
任何一點進步,都意味著距萬古境更近一步,其中差距就是千差萬別。
她猜測,這青裙女子可能和那一晚顧芳塵突然受傷有關系。
而以這女子展現的劍意來看,或許和劍閣有些淵源。
至于另外一個紅衣女子的氣息,她就十分熟悉了,赫然便是“滅”道道主“四相劫主”!
然而,現在的局面卻十分詭異。
來自劍閣的神秘女子,作勢追殺顧芳塵。
而本該與顧芳塵勢不兩立的魔教“滅”道道主,卻反過來幫顧芳塵攔人。
兩邊的立場和行動,居然完全相反了!
不得不說,顧芳塵這家伙,當真是神奇……
和他沾邊,多半都像是著了魔一樣,轉性都是尋常事。
許負抬起手,輕輕點在了自己的眉心。
屬于雪香的面容上,額頭中央緩緩浮現出了那一枚殷紅的朱砂痣。
這是兩人“同命”的象征,代表著神魂和肉身的融合。
原本,當初因為顧芳塵一句調戲的話,雪香刻意在眉間點了朱砂,穿上道袍玩cosplay,如今……居然真變成了正主。
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一語成讖吧。
忽地,許負睫毛一顫,腦海里忽地浮現出了顧芳塵那晚強硬的模樣,心頭一跳。
這小丫鬟是那家伙的通房,不知道后來幾日做到了哪一步……她那時雖閉著眼睛,但以當時那怪蟒在她手里的表現,顧芳塵顯然是年輕氣盛,火氣非常大。
這家伙之后不會趁火打劫,威脅她討要甜頭吧?
國師大人抿了抿唇,心湖一時泛起漣漪,難以平復。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道應當不會……顧芳塵雖然初見時一副無賴紈绔的樣子,但后來種種行為,都算得上是十分正經。
助她天下太平,向她討的東西,迄今為止,也不過是一些俗物,幾本經書,還有一張觀想圖。
許負雖然不怎么通曉人情世故,但也知道,看一個人,不能看他說了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
以顧芳塵如今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反而是比那諸多自稱君子的人,還要像正人君子。
而當時……
是她主動隱瞞身份,顧芳塵還以為她是雪香,才那般肆意施為。
如今她是肯定沒有辦法再隱藏身份了的,只要將事情挑明,想必顧芳塵還是會尊重一下國師大人,好好忍住的。
當務之急,還是確認顧芳塵此刻的情況……
許負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遠處眾多士兵包圍的戰場,面色一肅,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邁步朝著塔下走去。
不過走了兩步,她虛弱的肉身雙腿一軟,腳下踩到裙擺,神情尚未反應過來,直愣愣地“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國師大人:“……”
許負冷著臉,灰頭土臉重新爬了起來。
這些年,她有一半時間高來高去,一半時間附身行事,還從未有過這樣窘迫的時候。
往往一個閃現就出現在人面前……都不知道多久沒有這樣需要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路了。
但堂堂國師大人,又豈會被這樣一點困難打倒?
許負揉了揉額頭和膝蓋的傷處,輕輕吸了口氣,便提起裙擺,繼續走下去。
片刻后。
“噗通”
顧芳塵看著獨孤月在面前倒下,抬起頭,將手中血刀筆直指向了顧于野。
這把以“恨”鑄就的殺人刀,刀身鮮紅無比,散發著極度危險嗜血的氣息。
殺人刀出鞘,就一定要見血。
寧采庸上前兩步,幾乎喜極而泣,看到他的樣子之后心中一驚,擔憂地看著他身上衣服上面幾乎浸透的鮮血。
“塵兒,你沒事吧?”
顧芳塵搖了搖頭。
雖然看上去十分凄慘,但實際上,他也就一開始的時候痛了一下。
剩下的,全都轉嫁給了般若公主……
此刻,他已然通過“煉魔法”重塑肉身,又祭煉融合了地脈和七十二峰參天劍。
以地脈為經脈,以寶劍為骨骼,可以說,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這具肉身更加珍稀、更加高規格的法器了!
這強度,誰來了都得留下一句“臥槽”。
利用那鎮妖獄大陣打碎肉身產生的巨大痛苦,連般若蓮月都幾乎支撐不住,此刻已經因為承載太多,快溢出來了,不得已重新遁入虛空,回肉身去消化。
可想而知,要是顧芳塵自己來,指定得當場痛死(物理)。
好在,一切都在計劃之內。
“好一個母子情深,來得倒是及時。”
顧于野冷笑一聲,伸手虛空一握,握住了一把纏繞蛟蟒的漆黑長槍:
“只可惜,這一次,你不會再有翻盤的機會了。”
顧于野以“兵道”見長,但他本身修習的武學,其實是槍法。
不過真論起槍法,肯定是不如天榜上面。
顧芳塵聳了聳肩,挑眉道:
“總是這么自信是好事,不過你就沒有發現,自己前面幾次這么自信的時候,結果都是我贏了嗎?”
他嘆了口氣,很無奈地道:
“這種時候,就不要再立flag了啊……”
他早已提前在寧采庸身上放了一枚刻有“傳送陣1.14514”的鮫人珠。
脫困而出的一瞬間,就啟動了提前布下的傳送陣,來到了寧采庸身邊,一氣呵成把獨孤月殺了。
因為他之前不斷誘導獨孤家自己已經查明了當年的真相,為了家族的顏面,這幫人一定會趁著寧采庸落單,想辦法直接對后者動手。
獨孤月對于家主的位置勢在必得,肯定要搶功。
顧芳塵剛才傳送過來,實際上是獨孤月自己撞到他的刀上了,倒是頗有幾分宿命感。
顧于野當然聽不懂他在說什么“flag”,只當他是在胡言亂語。
“小畜生,就算你晉級四品,自以為了不起,可于我而言,也不過只是大一些的螻蟻,抬手便可以捏死。”
他淡淡道:
“之前幾次,你也不過是靠著別人才能活下來,那么這一次,你又能靠誰呢?丁行風?”
顧于野抬眼,看向了后方人群當中負手而立的丁老頭,笑了笑,道:
“丁老前輩,我思來想去,能讓你甘愿給這小畜生當打手的事情,便只有當年蕭定取信于那聶許妖言惑眾的話,以此為借口,將你革職,削去兵權這件事了。”
蕭定,便是永安帝的真名。
此刻顧于野已經毫無顧忌,直接撕開了自己的真面目,竟然直呼永安帝的名諱。
丁行風面色不變,冷哼一聲:
“那又如何?”
顧于野卻知道自己多半說對了,繼續嘆息道:
“其實當年,蕭定未必不知道真相,那摩訶無量修為高深,為了讓青蠻延續,不惜自損修為,化身潛入大魏,陷害丁老前輩,的確是無恥至極。”
“若是我,又怎么會僅僅因為權衡朝野,就將一個直搗黃龍,滅了青蠻的機會拱手放棄?”
“這些年,我為大魏江山守衛邊疆,最恨的便是青蠻,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將青蠻打下來!”
“我手下四十萬大軍,如今龍脈加身,天命在我,若有再有國運加持,滅青蠻如土雞瓦狗,摧枯拉朽!”
“這天下,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如我一般,更有機會掃平青蠻金帳!”
顧于野豪情萬丈一番發言,振臂一呼,那眾多狂熱將士也跟著大喊道:
“天命所歸!天命所歸!……”
顧于野又看向丁行風,伸出手,神色溫和道:
“屆時,便請老前輩出手,親手斬下摩訶無量人頭,以他頭顱做酒盅,痛飲一番,如何?”
丁行風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顧芳塵,隨即……后退了兩步。
“哈哈哈哈哈……”
顧于野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冷眼看向顧芳塵:
“小畜生,你若是還有后招,便都用出來,若是還有人能幫你,便都叫出來!”
“否則,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顧芳塵嘆了口氣,左右看了看,攤了攤手:
“好吧,的確沒有了。”
顧于野深吸一口氣,吐出胸中一口濁氣。
他腳下一踏,猛地飛身,懸浮于半空之中,將手中長槍指向顧芳塵,身上金鱗閃爍,在漫天的霞光映照下,宛如真龍在世。
這一刻,此前被顧芳塵屢屢挫敗,一次又一次偏離計劃的無能狂怒,都被他吐了出去。
心中無比地舒暢!
而另一邊,趁著那恐怖的青裙女子被“四相劫主”攔住,陸鳴淵也趕了過來。
他作為儒家堯山書院的代理院長,也是德高望重,在場無人不識。
此時一只手臂被砍沒,半邊身體都是血的狼狽模樣,也是讓眾人心中一驚,紛紛議論,不知道方才那文武塔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居然連“心圣”陸鳴淵,都被砍掉了一直胳膊……這文武塔下面鎮壓的邪祟,竟然有這種恐怖的實力不成?!
陸鳴淵一來,便是陰沉著臉,高聲呵斥道:
“顧芳塵!虧得圣人邀請你入書院為夫子,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與魔教勾結,毀壞文武塔,打開鎮妖獄,放出這諸多邪祟為禍人間,實在是罪無可赦!”
“我書院兩位大儒,都命喪邪祟之手,此子當真歹毒!”
他聲如洪鐘,傳遍了整個江陵河畔。
發現事情失控,他此刻出面第一件事,便是要將鍋甩給顧芳塵。
反正等下這家伙肯定也是一個死人了。
若是不甩鍋,他們堯山書院就是第一責任方,文武塔損毀,鎮妖獄失控,全都難辭其咎。
堯山書院的威望仍在,此言一出,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顧芳塵,一片嘩然。
他們驚訝的,大多并不是顧芳塵和魔教勾結這事,而是陸鳴淵站在了顧于野這邊。
雖然現在情況不明,但是顧于野被那突然冒出來的第六條龍脈認可,這是大勢所趨,他們心里嘀咕也不敢說。
此刻,陸鳴淵站出來,代表書院聲援,不管是為了什么原因,無疑更為顧于野增添了一分正當性。
仿佛已經認可了顧于野造的反……
陸鳴淵身受重傷,只盼著顧于野趕緊把這小畜生殺了,也顧不上和顧于野只是表面盟友這回事了。
顧芳塵算了算時間,嗯……應該也差不多了。
陪著表演那么久,把氣氛都烘托到位了,也該到了真正好戲開場的時候了!
他挑了挑眉,看向陸鳴淵:
“陸院長,我與你素未謀面,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
遠日無怨,近日無仇?
這小畜生當真是會裝腔作勢!
陸鳴淵咬牙切齒,十分悲憤地瞪著他:
“你還敢說?!你可敢承認,殺我書院大儒,斷我臂膀的,不是你招來的東西?!”
顧芳塵:“……”
欸,這個還真是。
他十分驚訝地道:
“我還以為,是書院終于察覺到了我的辛苦,準備幫我分擔一下壓力呢……”
“那臟東西是沖著我的劍來的,我一心想以己身對抗,誰料到,你們居然想把我的劍搶走?”
“劍在誰手里,這臟東西就纏著誰——”
“你這么說的意思,就是承認搶了我的一品寶劍嘍?”
陸鳴淵大怒:
“放肆!”
但底下眾多修士,都已經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他們又不是傻子,書院向來是和朝廷綁定的,突然支持顧于野,當中必有貓膩。
眼下顧芳塵這么說,這就說得通過了……
顧于野原本是可以提醒陸鳴淵少和顧芳塵比口舌之利的,但看著這幫子書院總是眼高于頂的家伙,和他從前一樣吃癟。
竟然有了一種變態的快感……
但他也沒忘了正事,手中長槍蓄力,已經做好了開啟“軍陣”的準備。
眼下,他的軍隊已經包圍了江陵河兩岸,確定顧芳塵插翅難逃!
顧芳塵又眨了眨眼睛,悠然道:
“陸院長,看在書院如此有責任心,我勸你一句話——勿謂言之不預也。”
“你現在要代表書院支持顧于野,等下有什么后果,可都要自己承受住啊!”
陸鳴淵已經意識到,自己靠說,是說不過顧芳塵的。
而且還會暴露更多的事實……
他冷下臉來,道:
“證據確鑿,還敢妖言惑眾!請王爺動手,了結了這魔教妖孽!”
顧于野等的就是這句話。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故意等著陸鳴淵開口,就是想要書院給予自己的正當性。
如今龍脈在身,再加上書院代理院長的支持,他的“顧”字旗,已經無人可當了!
顧芳塵啊顧芳塵,這可是你親手給我筑造的臺階!
“院長開口,我自然要給書院這個面子!”
顧于野冷冷地高聲道:
“玄黃軍,列陣!”
“是!”
那將士們齊聲高呼,眾多神識與顧于野同在,加持他的修為,為他所指揮。
“轟!”
霎那間,天地變色,黃沙漫卷,在顧于野的身后,凝聚成了一個撐天拄地的金色巨人。
那巨人雙目如同日月,四肢如同天柱,身軀偉岸無邊,光是站在那里,便令人心生畏懼,兩股戰戰。
這便是,玄黃軍陣!
顧于野舉起手中長槍,那巨人跟著舉起了自己遮天蔽日的拳頭。
眾多修士紛紛色變,感到了直面這玄黃軍陣的恐怖之處,也直觀地體會到了,顧于野為何能勝過蕭盈好,以三品修為,被稱為“兵圣”。
眼下兵力,僅僅只有五萬之數。
但這玄黃軍陣的威勢,卻已經有了二品的壓力。
若是四十萬大軍齊動,不敢想象是何等所向披靡……
顧于野只覺得胸中可吞日月,眼中神光大綻,高喝道:
“今日便誅妖邪,為我鑄就兵道通天途!”
聲如滾雷,甚至碾起了一陣塵埃,向四周擴散,將修為較低的修士直接給掀翻在地。
他氣勢節節攀升,儼然是要借此突破二品齊天境了!
天時地利人和,通通在我!
此時,正是晉升之機!
待拿下皇位,他便是一品!
顧于野低下頭,看向顧芳塵,卻沒有看到他想看見的絕望和恐懼,也并非這小畜生往日里最常見的笑瞇瞇表情,而唯有一種……
感嘆。
顧于野心里冒出一個疑惑。
感嘆什么?
無所謂了……螻蟻所思所想,已經不在他的考慮范圍里……
顧于野蓄勢待發已久,這一槍借著凝聚成一的精氣神,槍出如龍。
他面色冰冷,擯棄雜念,以自身的無邊殺念,融入這一槍,毫無保留。
“轟——嗡——”
那一槍從天而降,如流星墜火。
鋒芒畢露,日月失色。
所過之處,近來下過雨的濕潤空氣盡數被蒸騰,化作數道白練,拖出長長痕跡。
巨大的轟鳴聲,在紛紛變色退避的眾人耳邊爆開,而后化作了一線嗡鳴。
金色巨人的拳頭隨之落下,宛如開天辟地。
“颯——”
眨眼之間,那漆黑的蛟蟒長槍,便貫穿了顧芳塵的胸膛。
“咔——砰!”
顧芳塵腳下的地面轟然下沉,蛛網般的裂紋擴散,化作了一個巨大的坑洞。
“噗!”
顧芳塵一口血吐出來,但并沒有死,他渾身肌膚瞬間爆開,擋在胸口的兩條手臂也全部折斷,胸腔凹陷,緊咬牙關,以強化過的肉身抵住了這一槍。
開玩笑,這可是天底下最硬的肉身了!
他抬起頭,朝著顧于野咧嘴一笑:
“沒吃飯嗎?”
顧于野目露兇光,這一槍去勢不減,繼續向前,顧芳塵跟著后退。
“砰砰砰砰……!”
接連七步,顧芳塵每后退一步,腳下的坑就下沉一分。
槍尖也距離他的心臟更近一分。
顧芳塵的笑容也越來越大。
“垂死掙扎!”
顧于野拔出長槍,深吸一口氣,準備再一次蓄力刺出。
忽地,顧于野聽到了一陣驚呼:
“那、那是什么?!”
“龍脈……怎么會冒黑氣?!”
“你們看這是什么?這、這不是‘蜃陣’嗎?這‘蜃陣’是在龍脈之上,被破之后,怎么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這根本不是龍脈!”
顧于野眉心一跳,抬起頭來,看到那漫天的霞光忽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污濁血海。
地面上,無邊黑氣上升,化作滾滾黑煙,煙塵當中,厲鬼怨魂若隱若現。
“唳——”
一聲尖銳凄厲的叫聲,從那黑煙之中傳出。
隨即,一頭龐大而模糊的龍形生物,從中冒了出來。
那龍形生物全身宛如被剝了皮一般血淋淋,上面有無數怨魂像是蛆蟲一樣爬進爬出,而它的頭,是由無數的人頭組成的一個骷髏頭!
顧于野身上的金鱗盔甲,也盡數化作了斷肢血污,無比可怖。
此時此刻,外面那眾多的世家看到這一幕,都直接暴跳如雷,宛如瘋了一樣。
眼下這一幕,他們還有什么是不懂的你?
那龍脈,是假的!
“顧于野!你敢騙我們!”
“你這是個狗屁龍脈!!!!”
“這根本就是九幽邪祟啊!害死人了!拿邪祟當龍脈,你怎么敢啊!”
與此同時,就連顧于野麾下的那些士兵,看到這一幕,也紛紛愣住。
他們此刻和顧于野是同氣連枝,宛如手腳,因此,原本他們身上,也覆蓋了一層金鱗盔甲,令他們自豪無比。
可此刻,那些金鱗,也變成了血肉殘肢,還在他們身上不斷蠕動。
甚至,還有不少怨魂,發出刺耳的啼哭。
這變化實在是太過駭人。
霎時間,那些士兵們也紛紛扔掉了手上的武器,大叫著拍打身上的血肉。
那宏偉的金色巨人,一下子便如沙子垮塌,散去了至少三分之二。
玄黃軍陣,頃刻間瓦解。
顧于野渾身僵硬,抬起頭目光血紅,大喝道:
“不可能的!是這小畜生的陰謀!是他布下的‘蜃陣’!”
“噗嗤!”
顧芳塵蓄勢已久的三品刀意終于抓住了破綻,一刀穿過他的心口,幽幽道:
“是啊,你猜對了,的確是我布置的。”
那龍脈加身原本是半真半假。
乃是借助龍脈所在的位置 “顛倒天地”陣一成,九幽黃泉之下的那一條“戾龍脈”上浮到現世之中,就是移動到了對應的位置。
假的,也成了真的。
“啊,對了,真正的假龍脈,其實是用來掩蓋另一個陣法的。”
顧芳塵輕聲道:
“用來定位你真身的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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