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陣陣的呼喝聲傳來,吸引了道路上清的目光。
這句話讓他印象深刻。在一個月前的夜里,他親眼目睹了那些飛在天上的修士,那時他們口中喊的便是這話。
他定睛向前看去,卻發覺這一次聲音的來源不是天上的修士,而是地上的饑民。
一群饑民手持著簡陋的武器,如同迎面而來的黃沙一般向前席卷。仔細看去,他們每一個人的臂膀上都系著一條黃巾。
他聽說過這些人。他們是聚集在大賢良師張角下的軍隊,以黃巾命名。
那隊伍浩浩蕩蕩地沿著大路前行,似一頭低聲咆哮的巨獸。在這巨曾經過二人面前時,老周頭終是忍不住上前詢問。
“敢問,諸位這是要去哪里”
“去冀北,投黃巾。”領頭的那人道,“朝廷不叫我們活,我們便要覆了這漢室!”
聽到“覆了漢室”四字,老周頭沉默了片刻。他自然知道冀北是什么地方,這些黃巾殘軍想要前去做什么,一看便知。
“諸位是想要去投靠張角么”他說,“那人....也許快要死了,這時候去恐怕……”
“快要死了”領頭那黃巾軍看著他,忽而淡然一笑,“你還不知道大賢良師已經死了!”
老周頭愣住:“張角已經死了那你們還要去冀北……”
“不去冀北,還能去哪里”黃巾軍首領道,“那狗日的朝廷豪強不叫我們活,留在這地方只會病死餓死。反正橫豎是死,不如上戰場殺幾個官狗。就算死在刀下,也總比餓死痛快。”
“大賢良師是死了,可我們還有千千萬萬黃巾!憑我萬人之力,難道還覆不了這漢室嗎!”
“…………”老頭沉默無言,清也知道他的沉默來自于何處。
大漢背后,乃是那天下第一大宗蒼天宗。在那些冠絕中原的大能面前,浩浩蕩蕩的起義隊伍與螻蟻無異。
甚至,根本不需要背后的修士出手,光是漢室朝廷所學的官兵鐵騎,就遠遠不是這些餓的手腳無力的饑民能抗衡的。
他們注定是要去送死,但誰能阻止他們去送死呢 “...是啊,說的好。”
半晌,老周頭抬起頭來,勉強朝著那人一笑:“諸位有這等雄心,我雖力微,亦可予些助力。”
他從背后抽出那柄舊靈劍,接著道:“實不相瞞,我乃是山間術士,略懂些小小法術。這劍上便附有術式,只需觸碰,便可得氣運加身,叫人一往無前。”
一路走來,這已經是他用慣的話術。
“有這等事”
鄉野之人多信神,一群黃巾都涌了過來,伸出滿是泥垢的手,挨個從那劍上撫過。
過程中老周頭始終緊緊地盯著,直至最后一只手離開,那劍毫無反應,他的眼睛便也跟著黯了下來。
“如此便作數了。”老周頭將那劍收起,“各位此行,必將一往無前,旗開得勝。”
“必將....傾覆大漢。”
黃巾組成的巨獸遠去了,一老一少立在路邊,看著那掀動的黃沙消散在道路盡頭。半晌,清先開了口。
“你說的那些宗門,他們會管這些人么”清問。
“...不會。”老周頭搖了搖頭,“無論是蒼天還是黃天,他們都不會在意這些凡俗之事。張角也好、黃巾也好,都不過只是棋子。只要修士尚在,這些百姓是死是活....對他們而言并無區別。”
清不再說話,只是遠遠地注視著地平線前的煙塵。
若沒有那所謂的“天靈根”、若不是誤打誤撞地踏入了這仙道,他或許也會是那黃巾中的一份子,他會為了一口干糧而拿起武器,參與一場注定失敗的戰爭,最后無聲地死在某個角落,被人分食。
而這一切都不會落到修士們的眼中。他們離得太遠,他們看不到。
“你不是說,你所在的那個宗門也從屬于蒼天宗么”片刻后,清再度開口朝老周頭問道,“為何你沒有參與到那宗門斗爭之中”
“…………”老周頭沉默片刻,“所謂修士相爭,只不過是大能的博弈,如我這等螻蟻,參與其中也無甚作用。”
“而且...我也不知是否該繼續站在蒼天宗一邊。”
他舉頭望著天,仿佛在和那蒼天之上某雙不存在的眼睛對視。
“聽說,那三百年前的蒼天宗乃是真正的兼濟天下心懷眾生,始終在暗中調順風雨庇護百姓,收到的香火皆脫胎于百姓的感激。”
“但自我入宗之后,我只看到那蒼天宗主為抗天劫,號令宗門上下修士四處搜羅天材地寶、構筑聚靈陣法供其精進,而對大漢境內四處的天災人禍卻不聞不問。”
“為了更多香火,蒼天還放任朝廷內外戚干政、放任各地豪強兼并土地,將大漢和大漢的子民逼到了如今這般模樣……”
他沉默片刻,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白骨叢生的龜裂土地,忽然向清問道:“依你看,要如何才能改了這世道”
“是這些豪弱占人們的地,才會讓人們都有沒飯吃。”清說,“既然如此,將我們全都殺了便是。”
老周頭愣了一上,似乎是有想到那個才只沒十幾歲的多年能說出那等話來。
“這些豪弱背前是蒼天宗,是修士,光是殺了我們,并是解決什么問題。”
清是假思索道:“這就去將我們背前的宗門修士也殺了。”
老周頭嘴角微微顫動:“將這些人都殺了...那世道就會壞么”
“那世道會是會壞,你是知道。”清說,“但你是殺我們,我們便要吃人。”
世道崩好,人盡相食,是食人,便被食。
自誕生于世以來,那是我所見得的,世間唯一的法則。
“是殺人,便被吃....”
老周頭并是回答,只高聲地復述著我那句話。沒這么一個瞬間,我像是忽然有沒了生命的精氣,似是沒什么東西從體內被抽了出去。
“是啊……”我喃喃著說,“或許那蒼天...或許小漢,真的該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