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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不當烏龜

第107章不當烏龜  “諸葛亮連個街亭都守不住,也配效我們誘敵深入,且讓末將領兵五千出戰,給他一個教訓!”

  “這諸葛亮先前逡巡緩進,詒誤軍機,是其怯也!

  “如今卻又效驃騎將軍之策,分散兵力,南北立寨,示我以勇。

  “先怯后勇,何其荒悖!

  “我看,不過是料定我們也會像趙云一樣固守營寨,當縮頭烏龜,所以才如此猖狂,故作姿態!

  “驃騎將軍,末將請戰,定把蜀寇打到渭水里喂王八!”

  “驃騎將軍,末將請戰!”

  “驃騎將軍,末將請戰!”

  隨著漢軍突然搶占渭北,兵分南北,又以數千人列陣以待,司馬懿將帳中群情激奮,紛紛請戰。

  漢軍新至,營寨立足未穩。

  與大魏軍寨之間又一馬平川,無險可依。

  正是集中優勢兵力,將他分而殲之的最佳時機。

  當年曹操在關中戰韓遂馬超,強渡渭南立寨,就被馬超襲擾得營不得立,為此死傷甚眾,吃了很大苦頭。

  所以說,眾將并不是蠢,明知這是誘敵深入之策也要中計,反而是深知用兵之法。

  就跟沒有人會放棄擊敵半渡的機會一樣,同樣沒有人愿意放過這個擊破漢軍的最佳時機。

  再說了,這自暴其短的誘敵深入之策,就與韓信背水一戰一般,不是哪個貓貓狗狗都配用的。

  驃騎司馬陳圭見群情激奮,又看驃騎將軍沉默不言,當即出言讓諸將冷靜下來:

  “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

  “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我大軍如今立于不敗之地,可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何要與諸葛亮死斗?

  “諸位莫要忘了,陛下給我們任務,是保住長安。”

  一眾激奮的將校聞聽此言,一下被噎住了,卻不服氣。

  陳圭說得確有道理,保住長安也是他們的任務,不戰而屈人之兵也確是上策。

  可現在問題是,誰甘心靠不戰而屈人之兵來保住長安?

  “嗐!”魏平怒拍幾案,一時杯盤狼藉。

  “什么不戰而屈人之兵!

  “我大魏坐擁九州,富有四海,那偽漢不過一隅之地,小國寡民!

  “結果讓偽漢跑到我大魏地盤上撒野不說,連戰連敗也不說,現在蜀寇主動挑釁,送來戰機,咱們還要當縮頭烏龜,這他娘像什么話!

  “還不戰而屈人之兵,天下人可不會說什么不戰而屈人之兵。

  “只會說咱大魏畏蜀如虎,不敢與蜀寇一戰!

  “賊他娘窩囊!”

  魏平此言一出,帳中眾將再次變得激憤不平,附和嚷嚷起來。

  “沒錯,蜀寇既然敢如此猖狂,不給他個教訓,這長安就算保住了咱回去也臉上無光!”

  “……”眾將議論紛紛。

  本來嘛,以大國敵小國,魏國眾將在心理上天然是有優越感的,對蜀寇也向來抱著不屑一顧的態度。

  而如今這小小蜀寇卻打到關中來了,還打贏了幾仗,能不憋屈?

  更別提他們先前也輸了一仗。

  周當忿忿出言:“驃騎將軍昨日說得不錯,諸葛亮確實沒有不惜代價來攻營寨的決心。

  “而他既不來,我若繼續龜縮在營寨不出,讓他也立穩營寨,大魏如何還能一雪前恥?

  “倒不如趁此時機,以堂堂之陣與蜀寇來一場野戰,教蜀寇認清他們的實力!

  “只有把他打敗,打怕,打得不敢再來我大魏寇略,于我大魏才是真正的長遠之計!”

  聽周當此言說得有理,帳中眾將又是高聲附和起來。

  雖然說不出什么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的道理,但軍心士氣這點是共通的。

  以如今態勢,不跟蜀寇以堂堂之陣打一場野戰,正面戰場挫一挫蜀寇猖狂之氣,天下人恐怕都要以為蜀軍已經天下無敵了。

  這是漲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好了。”司馬懿沉聲出言。

  眾將慢慢安靜下來。

  司馬懿緩緩站起身來,在帳中負手踱步,片刻后緩緩出聲:

  “諸葛亮如今營寨未穩,就急著兵分南北,自暴其短,謂自大而不自知,是不知己。

  “以為我深溝高壘,營盤已固,就不會主動出營相擊,是不知彼。

  “既不知己,又不知彼,確實是我大魏破敵之機。

  “陳圭、州泰、王觀、孫禮。

  “你們點戰卒八千,輔卒六千。

  “文欽,你再引一千虎豹騎,一千胡騎為前鋒。

  “今日午時拔營,大張旗鼓,去賊十里而止,明日等我旗號行動。

  “其余諸將隨我引兩萬人馬,去攻蜀寇渭南營寨。”

  話音落罷,眾將無不愕然。

  主戰派沒想到驃騎將軍剛才沉默了那么久,最后卻這么爽快就作下了進攻的決定。

  主守派則是沒想到,這么明顯的誘敵深入之計,驃騎將軍竟然真的放棄了據守堅寨,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穩妥之策。

  陳圭驚疑相問:

  “司馬公,明明可以以逸待勞,十全必勝,為何要去冒險?

  “萬一又出了什么紕漏,辜負了陛下厚望當如何是好?”

  先前弄險出奇,已經在五丈塬小敗了一場。

  現在又放著堅如磐石的營壘不守,十拿九穩的對策不用,如陳圭這般素求穩妥之人已是心驚肉跳,有種不祥之感。

  另一邊,主戰的眾將雖然激動,卻也有不解之處。

  魏平想了想,問:

  “驃騎將軍,為何不集中優勢兵力,討伐蜀寇渭北那一小股人馬?

  “反而也兵分兩路擊敵,優勢兵力還布置在渭南?

  “這有違用兵之法啊。”

  用兵之法,自然就是田忌賽馬的以弱抗強,以強擊弱了。

  沙場宿將如果連這點都不知道,那還打什么仗?

  當然了,這田忌賽馬雖是用兵至理,對練兵要求卻很高。

  需要自己的弱兵能夠抗住壓力,需要自己的精兵能夠一擊必殺。

  名將與庸將,勝仗與敗仗,一半是靠將領對戰局的把控,另一半則靠戰場外的練兵功夫。

  此處魏將之所以皆欲求戰,斗志昂揚,一是認為他們治戎練兵之法是蜀軍比不上的,二是認為,驃騎將軍對戰局的把控,遠不是諸葛亮能都得著的。

  被安排在渭北,但是主張固守的陳圭忽然想到了什么:

  “司馬公如此分兵,意思是蜀寇見我渭北大軍大張旗鼓而來,便會自渭南調兵遣將,至渭北迎擊?”

  不然的話,這位驃騎將軍為何會把主張固守的幾位府僚,全部安排在渭北?

  顯然是需要他們抗住壓力,好集中優勢兵力,一舉搗毀蜀寇在渭南的巢穴。

  諸葛亮很可能就在渭南龜縮。

  這是避實就虛,擒賊擒王之策。

  司馬懿聽州泰說到點子上了,撫須頷首:“這是可能之一。”

  帳中眾將盡皆靜了下來。

  陳圭疑惑再問:“司馬公,還有別的可能?”

  陳圭、王觀、孫禮等魏將凝神矚目,盯著撫須沉思的司馬懿。

  司馬懿道:“第二種可能,諸葛亮見我大軍竟不固守堅營,反而舉軍而出,直接破膽而走。

  “若果真如此,則我大軍便可奮勇直追,盡奪其輜重糧草,把他趕回五丈塬。”

  話音未落,魏平便大喇喇道:

  “我看這種可能性最大!”

  同樣求戰的幾將也附和起來。

  司馬懿卻不置可否:“還有第三種可能。”

  眾將微微愕然。

  軍爭大耍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剩下二事,惟降與死。

  諸葛亮既敢進逼,又分兵誘敵,自然意不在守。

  而驃騎將軍剛說的兩種可能,一種是戰,一種是走。

  那第三種可能是什么?

  降?死?

  “驃騎將軍,還有什么可能?”有人問道。

  司馬懿卻是撫須駐足,思索了起來,久久不答。

  “驃騎將軍?”十幾個呼吸工夫過去,有人急不可耐。

  司馬懿循聲望去,這才出聲:

  “第三種可能,是諸葛亮欲行聲東擊西之策,真正的目的,是我渭南大寨。”

  聽到此話,州泰、陳圭、孫禮等力主堅守的府僚一時面面相覷,交換起了眼神。

  孫禮出聲:

  “司馬公意思是,渭北那小股蜀寇,確實是諸葛亮放出來的誘餌,但目的卻不是與我大軍野戰?

  “為何?他若真有戰心戰意,與我大軍列堂堂之陣而戰,難道不才是上上之策嗎?

  “真敢來攻打營壘,就算只有兩三千人固守,也不是他一時半會能攻下的,屆時我大軍早就回援了,他如何能成?”

  司馬懿搖頭:

  “兵法云,勿擊堂堂之陣,無邀正正之旗。

  “諸葛亮但見我渭北大軍大張旗鼓,又精騎盡出,必以為我主力盡在渭北,如此,就未必還有膽子與我堂堂正正一戰。

  “倒不如趁我營壘空虛之際,前來偷襲。

  “僥幸成功,則我幾萬大軍便被隔絕于渭北,糧道也為其所斷,再想回到長安,勢必要付出不小代價。”

  主出戰的諸將則開始嗤之以鼻。

  魏平嘿了一聲:

  “驃騎將軍說笑了,先是效仿我們南北立營,誘敵深入,后又效仿我們懸軍深入,出奇制勝?

  “諸葛亮哪來這么大膽子?

  “驃騎將軍昨日還說諸葛亮不明不智不勇,怎的不過一夜,突然就換了口風?”

  坐在末席旁聽軍議的司馬師與司馬昭兄弟,此刻也都略顯疑惑看著他們的老父。

  昨日他們兄弟二人才剛上了一堂政治課,說諸葛亮這個權臣沒有取長安的欲望,更不可能拼著損耗自己的人馬為阿斗做嫁衣。

  怎么今日變卦了?

  司馬懿笑了笑: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諸葛亮先前表現確實不明不智不勇,但如今卻使了誘敵深入之策,所謂時移勢易,不能再以昨日之念來揣度他了。

  “但不管他是故作姿態,還是主動尋求戰機,我們都已料敵先機,立于不敗。

  “他欲走則追,他欲戰則退。

  “他欲來攻我營壘,則大可將計就計,示其以弱,把他放進來。

  “魏平,你明日伏一軍四千人于蘆葦蕩中。

  “若諸葛亮果真前來,便以鼓聲為號,聞鼓而起,與我大軍合擊,則破之必矣。”

  魏平神色躊躇:

  “驃騎將軍,照我看,諸葛亮要么引軍往渭北迎擊,要么直接破膽而走。

  “怎么可能敢來襲我營壘?

  “不如集中兵力,直撲諸葛亮渭南大寨!”

  那蘆葦蕩泥濘不堪,滿是蚊蠅,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這倒是其次。

  主要是,大軍前去破賊,他卻要躲在蘆葦蕩里。

  諸葛亮真跑了敗了,他連口湯都喝不到,如何一雪前恥?

  然而司馬懿將令已下,卻不是他能反駁的了。

  眾將離去。

  司馬師才問:“父帥讓魏平帶四千人埋伏,看來諸葛亮舉軍來襲的可能性很大?”

  魏平作戰向來勇猛,四千人又是南邊四分之一的兵力。

  如果不是對諸葛亮動向有把握,他父親不會安排魏平與四千人進蘆葦蕩埋伏。

  司馬懿卻是搖頭:“未必很大,但確有可能。”

  司馬師若有所思,又問:“父帥今日之所以決定出擊,卻派主張固守之人在渭北,是為了安撫主張出擊的諸將嗎?”

  司馬懿深深看了司馬師一眼,移目點頭:

  “諸葛亮示我以弱,諸將怨怒。

  “若不準出戰,固守待敵,諸將必以我為怯,主帥怯則無威,不能號令三軍。”

  司馬昭疑惑:“可是父帥先前對趙云施誘敵之策,趙云不也是龜縮不出?”

  不等司馬懿解惑,司馬師便開口為他釋疑:

  “趙云宿將,天下知其膽勇,領的又是連勝之師,就算固守不出,手下將士也只會以為他素來謹重,不會以之為怯。

  “父帥雖智勇皆具,卻奈何領軍日淺,先前奇襲不成,部分將士已有些怨望。今諸葛亮前來挑釁,若父帥拒不應戰,難免會沮我軍士氣。

  “所以才讓陳圭、州泰、孫禮他們這些謹重之人去渭北迎敵。

  “既沒有敗軍之危,也安撫了怨憤的諸將,更可以試一試諸葛亮成色究竟如何。

  “而若是諸葛亮真舉軍來襲,以有備擊無備,大破蜀寇也未可知,可謂一舉數得。”

  司馬師言罷,向司馬懿投去詢問的目光。

  司馬懿輕輕點頭,他這虎父生的也不都是犬子。

  另一邊,司馬昭似懂非懂:

  “可是阿父昨日不是還說,諸葛亮不想贏嗎?既不想贏,又為何會冒險前來?”

  司馬懿只得無奈一笑:“我何時說他不想贏?只說他不想付出代價為劉禪打下長安。

  “要是能不費氣力敗我一仗,何樂而不為?

  “縱使我大軍吃一敗仗,諸葛亮也沒辦法直取長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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