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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謝罪

第117章謝罪  “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

  “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所用兵器,弓弩絕弦,箭無羽鏃,劍戟不利,旗幟凋弊,此謂欺軍,犯者斬之!”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淫婦女,此謂奸軍,犯者斬之!”

  一群月初考核沒有過關,從龍驤郎降為虎賁郎的軍士,正在賣力背誦軍法。

  一邊背誦,一邊拿著樹枝、木棍,在天子專門開辟出來練字用的沙地上,戳著歪歪扭扭、勉強能認得出字形的漢字。

  劉禪被趙廣與十余名壯碩的龍驤郎護衛著從行營走出,稍微瞥了一眼那群在沙地上寫字的虎賁郎后便繼續往東壁而去。

  如今大戰在即,這座五丈塬上卻沒了幾個月以來的緊繃之感。

  留守的兩千虎賁郎,如今也略顯悠閑起來。

  除了日常輪戍與三日一操練,十日一校閱外,該玩玩,該學學,儼然一副勞逸結合的樣子。

  沒等劉禪走到東壁,更遠處爆發出更熱烈的哄鬧。

  側首望去,卻見原來是一方球場上,湊在一起蹋鞠的龍驤郎虎賁郎們有人正踢進一球。

  這蹋鞠卻不是劉禪的發明了,而是古已有之,甚至早就是軍中體能訓練的項目之一。

  所謂蹴鞠者,兵勢也,所以練武士,知有材也,皆因嬉戲而講練之。今軍士無事,得使蹴鞠。

  霍去病在塞外征戰時,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驃騎尚穿域蹴鞠。

  只是這項體育活動,隨著亂世的持續,卻是越來越沒落,乃至很多人既沒見過,也沒聽過。

  劉禪見將士們輪休之時,不是睡大覺,就是搞賭博、玩抽象、打膠,前段時間便找來匠人,以外包皮革,內實毛羽的方法制了幾個皮鞠。

  隨后又拿出點隨身物品及絹布蜀錦當作彩頭,辦起了第一屆蹴鞠比賽。

  有個叫王五狗的小卒踢進了賽事的第一球,劉禪親自下場,大手一揮面賜蜀錦一匹。

  之后,這蹴鞠活動便迅速在軍中火爆了起來。

  既是休息娛樂,又能鍛煉將士的體能耐力,還能增進戰友間感情與組織度,劉禪自然很樂意且很鼓勵將士們閑下來時去踢一踢的。

  就連苦哈哈的俘虜、役夫跟徒隸,劉禪也在他們營寨內設了幾個球場,賜了幾個球放在那里。

  又命負責役夫俘虜營的軍官尋干活賣力者組成球隊,月末也組織一場蹴鞠比賽,彩頭嘛,贏者人賜一端絹布,也就是半匹。

  幾萬人的隊伍,總有那么幾個想玩愛玩的,既然干活賣力,那么就是服從管理,可以選出來成為役夫營俘虜營里的基層管理,減少管理成本。

  就在劉禪剛剛走到五丈塬東壁駐足遠望時,另一方球場中又爆發出一陣喝彩之聲。

  一時之間,可謂風聲笑聲讀書聲,聲聲入耳,一派向上氣象。

  然而劉禪卻有些悵然與忐忑。

  戰爭的焦點,從他腳下這座五丈塬轉移到了長安。

  中洲上那座建了數尺地基的堡壘,如今也已停了工,暫時沒有繼續建造的必要了。

  就連斜水東岸的荒地,也已經被俘虜們翻耕了一萬多畝,有人在繼續翻耕,有人在地里點豆,還有人在河畔踩水車。

  凡此種種,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關中已經盡入大漢之手了呢。

  可事實是,漢家丞相正率大軍越過了司馬懿營壘,深入長安,冒著腹背受敵的風險,準備與司馬懿在長安城下決一雌雄。

  而他這漢家天子,卻礙于種種風險與大臣們的勸阻,頓足于這座五丈塬之上。

  長安有丞相,有子龍,有魏延王平,有四萬大軍。

  而司馬懿手下不過一群敗軍之將,散兵游勇。

  完全可以說優勢在我。

  可當年曹操赤壁之戰,何嘗不抱著一統天下之念?昭烈當年親征夷陵,何嘗不是以強凌弱?

  于是越到最后關頭,越是感覺勝券在握,劉禪反而越發忐忑起來,卻又什么忙也幫不上,只能在此處干坐。

  甚至就連后勤也不需他這天子操持了,因為糧草已不由五丈塬運往長安,而是走陸路,過安定出涇水,由董允操持。

  至于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就得看司馬懿那廝什么時候把軍隊撤回長安了。

  “陛下……”

  劉禪身后,忽然傳來行軍工部主事馬秉的聲音。

  他沒有回身,依舊東望。

  “陛下……”馬秉略的聲音再次傳來。

  “怎么了?”劉禪這才聽出了其人語氣中的忐忑之意。

  若是有事,直接稟報便是,何必如此吞吞吐吐?

  扭身移目,卻見馬秉神色有些倉皇,嘴唇慘白,似是在害怕什么。

  未等其人再次發言,劉禪心中便已忽的一明:“伯端,是你家叔父請罪來了?”

  馬秉一驚,登時俯身低頭:

  “陛下……是。”

  劉禪負手而立,面無表情。

  本想說些什么,可當著馬良之子的面,卻又不好說些什么誅心之語,只示意他帶人上來。

  兩刻鐘后,一輛檻車出現在劉禪視線里。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蓬頭垢面,披枷戴鎖跪在車上。

  “是誰押他來的?”劉禪問。

  “稟陛下,是步兵校尉,戶曹掾。”趙廣答道。

  步兵校尉,相府戶曹掾,也就是向朗了。

  劉禪緩緩點頭。

  原來的歷史線,這位中領軍向寵的叔父包庇馬謖逃亡,知情不報,最后被大怒的丞相去職免任,數年后才重新回朝任職。

  如今其人將馬謖以檻車押至前線請罪,也不知是馬謖自己的主意,還是他給馬謖出的主意。

  畢竟嘛,從來只有前線押犯人回后方,哪聽過從后方押犯人到前線?

  顯然是見前線大勝,馬謖之過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想看看能不能為馬謖求一線生機了。

  但……是不是來得太晚了?

  緩緩走至檻車前,劉禪一言不發,神色復雜地打量起了這個大漢罪臣。

  本該來請罪的馬謖,怔怔地看著天子許久,最后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是來請罪的:“罪臣…罪臣馬謖拜見陛下…罪臣枷鎖在身,不能全禮,伏乞陛下恕罪!”

  本就是在檻車里跪著,也就無所謂什么禮節了,只是言未罷其人就已涕泗橫流,頗為不堪。

  劉禪仍舊不言不語。

  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又想問他,他有膽子違背丞相節度,有膽子臨陣棄軍而逃,何以沒膽子一死以謝天下?

  “朕向來聽說,丞相視你猶子,你視丞相猶父。

  “何以你要違背丞相節度?又何以你要棄軍而走?你可對得起丞相對你的信重?”

  泣不成聲的馬謖羞慚扭過頭去,一下不敢再看天子。

  劉禪也不再看馬謖,反而背過身去,望向長安的方向,片刻后冷冷開口:

  “按理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未聞有誰因兵敗而遭斬被誅的,就連于禁回到偽魏,也不過是慚恚發病而死罷了。

  “而大敗之時棄軍而走,也不是什么必須嚴正典刑,以儆效尤的必死之罪,畢竟關鍵時刻,保全有用之身再圖后算,確也是無奈之舉。”

  馬謖聽到此處終于止泣吞聲,扭頭看向天子。

  卻不知是天子御駕親征、連戰連勝給他帶來的心理作用還是什么,只覺天子的背影比記憶中更加寬闊、挺拔、偉岸了。

  而天子口中之語,聽起來似乎是說他這敗軍之將可以活命,可他卻沒有生出絲毫僥幸之心,而是身形再次一頹,臉上悔恨之色更甚,眼淚再度流了下來,卻是無聲。

  天子冷冷的聲音再次傳來:

  “可你,先違丞相節度,而后敗軍,再然后棄軍而走,棄軍而走也就罷了,竟不重新在后方收攏部隊,也不直接去丞相面前請罪,反而是逃亡藏匿兩月有余。

  “你與丞相相處多年,要論對丞相的了解,朕恐怕不如你遠甚。

  “你以為,處事至公的丞相最后會怎么處置你?”

  “唯有一死。”馬謖虛弱直言。

  說實話,若非被必死的恐懼沖昏了頭腦,他未必會做出一連串讓自己徹底罪無可恕的蠢事來。

  “所以,你來朕跟前請罪,是覺得朕或許能活你一命,是嗎?”劉禪問道。

  “罪臣不敢!”馬謖大聲答。

  “若饒罪臣一命,奈國法軍法何?

  “奈那些因罪臣而死的大漢將士何?!

  “罪臣……罪臣自知必死,自知一死猶不能謝天下!

  “至今不敢自裁而死,乃是…乃是憂心李嚴那群東州之人,會因罪臣之過,彈劾針對丞相!

  “唯有丞相親自將罪臣明正典刑,才能使丞相威望不墮,使國法軍法運行有秩。

  “罪臣…有死而已!萬不敢于陛下面前乞活!”

  聞聽此言,面東而望的劉禪輕嘆一氣。

  也不知這馬謖是想以退為進,還是真的自知必死。

  但他說的確有些道理。

  如果他真的自盡而死,那么丞相違眾拔謖導致街亭有失的過錯就完全定性了,連揮淚斬馬謖以示大公無私的機會都沒有。

  朝中李嚴為首的東州派與部分益州派,一定會以此彈劾丞相,雖說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肯定會有損丞相威望。

  可話又說回來,如今隴右半壁已定,大漢又拿下半壁關中。

  若是長安也拿到手,馬謖之敗既沒有對大漢造成毀滅性的傷害,這點損失的威望,多半也會與克定隴右,還于舊都的大功抵消了。

  但可以想見,李嚴這些想動搖丞相地位之人的彈劾在回朝后是不可避免的了。

  一定會有人想試探一下,他這位有軍功加身的天子,是不是也想從丞相那里拿些權力回來。

  “那你此時至此跟朕謝罪,是何用意?”劉禪問。

  “陛下…罪臣…罪臣聽說陛下與丞相欲一舉奪下長安。

  “就想…能不能在罪誅之前看一眼長安,想…想看陛下還于舊都,到時候,臣在地下……在地下跟先帝與因我死命的將士請罪時,也能告訴他們大漢已還于舊都了…”

  午時。

  蘆葦蕩東。

  司馬懿與司馬師、司馬昭兄弟二人率先回到營壘。

  諸將一見到司馬懿,便問,為何蜀寇果真連夜進攻毌丘儉營壘,驃騎將軍卻不下令發兵相攻?

  又為何早上不速速回營,遷延到了此時?

  有將校請命,應趁現在蜀寇疲憊之時,速速拔營,到灃水大營與蜀寇相攻。

  “不急,待陳圭、州泰他們大軍回來不遲。”司馬懿答道。

  隨后,又將自己準備把蜀寇幾年積蓄的糧草全部耗光的“長策”道出。

  眾將心中乃安。

  然而就在眾將心安,司馬懿老神在在,胸有成竹之時,派出去偵查蜀軍動向的哨騎卻帶回來了一個令眾將驚疑的消息。

  “驃騎將軍,有哨騎在四五里外遠遠看到……看到蜀寇似乎在進出我灃水大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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