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擔憂他會繼續滯留長安卷土重來,所以留重兵守住渭橋,守住劉禪龍纛所在的細柳。
但不論如何了,趁蜀軍不能準確判斷大魏兵力虛實,未必敢輕易調兵的時間點,迅速集結,開啟戰端,對于大魏而言已是最好的決策,再沒有之一了。
下午,暑熱漸漸消解。
司馬懿下令,命陳圭統部曲兩千固守灞陵,命夏侯楙、秦朗率部曲兩千固守峣關,其后便舉軍盡出,往王昶于驪山立下那座營寨而去。
高陵。
這座城池,位于涇水以東,渭水以北,是保護漢軍糧道的樞紐,也是漢軍之所以敢深入新豐,斷敵糧道歸路的底氣所在。
經過關興、趙統、魏興及歸順的安定漢羌豪強部曲營造月余,毫無疑問是一座堅城。
劉禪昨夜便入據此城,在城中安然睡了一覺直至天明,甚至連趙云何時率軍歸來都不曉得。
早晨跟在龍驤中郎趙廣身后,來到高陵城外的大寨,在中軍大帳聽趙云諸將把昨夜戰報細細報來,也沒有外露出絲毫自矜亢奮的情緒,赫然一副泰然威嚴的模樣。
年輕,穩重,務實,睿智,仁厚,慷慨,果決,豪邁…當這么些品質匯聚在一位領導者身上,一眾有資格見到天子當面的將校隨即為之心安,為之心醉,確是一件再合理不過的事了。
而坐在左上首的老將軍,非但從這位年輕的天子身上,看到了先帝的影子,更隱隱從座中一眾將校身上看到了諸如馮習、傅肜、張南、程畿等為先帝死命之士的影子,一時也是心中大慰,感慨頗多。
“魏軍既已動身往驪山立寨,料想決戰就在明后兩日。不顧疲憊今晚再掀夜戰,亦有可能。
“新豐未拔,司馬懿一旦狠下決心星夜奔襲,則丞相將陷入腹背受敵之境地。
“所以我大軍不宜滯留高陵。
“即刻移師新豐,以策應丞相右翼,不使丞相無援。
“諸位可有異議?但請說來。
“倘別無異議,我便簽下這道將令,移師東向。”
天子端坐正席,聲色從容不迫。
趙老將軍不假思索當即出言:
“劉將軍,移師新豐自然合情合理,可是前線兵兇戰危,臣…我以為將軍不妨留守高陵,為我前軍做殿后之將,我等再請一面劉將軍牙纛至前線,足可以振奮軍心了。”
帳中諸將一時面面相覷。
部分贊同、支持,乃至期待天子龍駕親臨前線的將校不解,陛下都已距前線不足二十里了,老將軍怎么還把陛下勸留此地?這是擔憂大漢打不過偽魏?還是擔憂我們這么多人保不住陛下?
而部分曉得天子多半會堅持親臨最前線,對此勉強贊同、勉強支持、有些期待又有些擔憂的將校,心里一時也是打起了鼓,七上八下,根本不知自己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了。
少頃而已,那位劉將軍忽然起身振袖,昂然以對:“子龍將軍,我既已到了前線,便斷沒有再瞻前顧后,考慮退路的道理了。
“待戰端一起,將士但在陣前奮力一戰,毋須顧我,我自為將士擂鼓助威,倘事有不諧……”
言及此處,天子驟然收聲,復又搖頭,再度出言之時神色堅毅,聲音鏗鏘:“何來不諧?此戰必勝!”
此言一出,諸將俱振。
無任何人有任何異議。
劉將軍取出大印,簽下軍令。
不多時,高陵城南,渭水之濱,兩萬四千步騎沿著渭水,移師東向。
兩個時辰后,夜幕降臨。
兩萬四千步騎來到新豐城北,高舉“漢”字將旗,通過丞相早就搭建好的十余座浮橋,進入丞相早就搭建好的十余座營盤。
一夜無事。
時間來到五月十三日凌晨。
司馬懿在中軍大帳擂鼓聚將。
下達了決戰日的第一條軍令。
全軍五萬余戰卒在朝食過后,各領一捆干草,往漢軍營地進發。
炊煙升起。
魏軍用飯。
破曉之后,近十萬魏軍兵民牽著牛馬驢騾及駱駝等等馱畜,護著輜重大車,傾巢而出。
漢軍的哨騎很快探到動靜,迅速把消息帶回位于驪山塬上的中軍。
刻漏顯示,卯時三刻。
太陽剛剛升起,氣溫還不算熱。
丞相將諸般事宜吩咐妥當,命諸將校各自回營,領軍備戰。
半個時辰后,驪山塬上居高臨下的漢軍斥候,率先望見了鋪滿了半個平原的魏軍正浩浩蕩蕩向東而來,距漢軍營寨已不足十里。
一刻鐘后,至八里。
又一刻鐘后,至七里。
新豐以西的漢軍首先做出反應。
兩萬七千統屬于丞相的漢軍將士在各將軍校尉的帶領下魚貫而出。
背對著仍有駐敵的新豐城,面西待敵,結成一個巨大且復雜的圓陣。
兩萬余輔卒民夫,或是推著輜重車,或是推著武剛車,
又或以木桶、木罐、皮囊等各種形式裝滿水,緊隨幾萬正卒之后。
最后,萬余輔卒推著戰車及輜重進入圓陣之中,在正卒的指揮下輔助布下車陣。
民夫則回到營寨,繼續在諸軍吏的組織下做著備戰工作。
渭水以南,漕渠以北。
趙字將纛下的中軍大帳很快也做出反應。
命破虜校尉馮虎為先鋒,率甲士兩千,輔卒兩千,攜竹車橋溯漕渠西行一里,隔漕渠觀察魏軍動向,隨時向南渡河支援。
命討虜校尉傅僉為后衛,率甲士兩千,輔卒兩千,至新豐城北,監視城中守軍,但凡城中守軍出城,即為前軍拒敵。
余者按兵不動。
軍令一旦簽發,諸將各自備戰。
一名銀甲銀盔,負弓扶劍的年輕將軍,以狻猊覆面,立于渭水之畔某座望樓上。
趙字牙纛立于其人身側,在東南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兩刻鐘后。
全軍披甲。
大戰一觸即發。
漢魏雙方前鋒霎時糾纏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