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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漢中王劉備

  且說,新豐城中郝昭、王雙、王濬諸人被解放出來。

  城中僅存的千余部曲,迅速與州泰、魏平四將合兵一處,抵住了漢軍八卦陣東南四陣。

  而見到郝昭身后這群身披皮甲,頹靡惶恐之態盡顯,甚至還混雜了幾百壯丁的千余部曲,魏平先是一陣錯愕,緊接著對過來合兵的郝昭怒聲質問:

  “郝伯道,你入據新豐,王揚烈不是給你撥了四千甲士?!那四千甲士呢?!”

  郝昭被問得說不出話來,片刻后勉力作答:“全被蜀寇沖散了…成功入守新豐者不過百余,估計有一半向東逃了。”

  魏平、州泰二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以對。

  而王觀看著這群一看便知,對大局幾乎不能起到作用的殘兵弱旅,心氣亦為之一頹。

  天可憐見,他們雖曉得郝昭帶走的四千甲士遇到了漢軍的追擊,也從僥幸逃回灞陵的潰卒處得知郝昭棄四千甲士而走,可萬萬沒想到最后能回到新豐的只有百余!

  而按他們設想,即使遭遇了蜀軍幾日猛攻,這座新豐城除去文欽所率幾千騎卒外,至少還能拿出三四千戍卒甲士的!

  魏平趕忙追問:“文仲若呢?他麾下虎豹騎還剩多少?”

  郝昭答曰:“可堪一戰者一千八百余騎,雜胡三百余騎,新豐尚有不便乘馬拉弓的傷卒七八百員,運糧民夫七八百!”

  就在郝昭言罷,其余諸將正欲作聲言語之時,兩軍接戰處突然爆發一陣喊殺慘叫之聲。

  幾人直身一望,卻見原來是身披重鎧的蜀軍精銳自八卦陣通道內如尖刀般挺槍突了出來。

  具體數量是幾十還是上百,無從得知,然而大魏前軍甲士面對此等精銳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卻是再明顯不過之事。

  “蜀寇重鎧甲士此時上陣,大概是這八卦陣要撐不住了!”魏平非但不憂,反而終于一喜。

  正如大魏最后兩百重鎧甲士被驃騎將軍握在手里,不到最后關頭不會放出來般,

  蜀軍此時就將這些能對戰局起到一錘定音之效的精銳放出,顯然已到了不得不放的地步。

  “再讓他們這么鑿下去,我們恐怕等不到他撐不住就先垮了!”州泰大喝,喝罷再不理會其余諸將,跨入陣中催動自己的部曲頂上前去。

  漢軍這一輪重鎧甲士的沖陣效果極其顯著。

  前排長安軍倒下近百后,后排幾乎不受控制地亂了陣腳,開始從兩側潰陣而走。

  而州泰幾百部曲入陣后,先是斬了近百長安潰卒,所督戰陣才總算是勉強穩住片刻。

  然而也僅僅是片刻而已。

  前排抗線的長安守軍與蜀軍鏖戰許久,體力喪失嚴重,卻又一直不得休息,與對線的蜀軍早已已進入了心照不宣的劃水階段,

  此時突然被刀槍不入的鐵罐頭一沖再沖,身前袍澤一死再死,身后袍澤一潰再潰,對蜀軍的怖懼很快勝過了對督戰的恐懼。

  而隨著一身重鎧的魏昌身先士卒挺槍前突,于州泰部所督的長安軍中鑿出一個十幾步深的凹陷部,大規模成建制的潰陣開始發生。

  州泰后陣斬前陣亦來不及,一時間潰卒蹈藉而死者不可計數,州泰只得居于自己軍陣中間,使自己本部不被長安潰卒沖散。

  包括魏延長子魏昌在內的重鎧甲士近百,中軍精銳近千人,則根本不去追逐潰陣敗走的長安潰卒,

  只是維持陣線,如刮皮去鱗般,一層又一層削陣深入,速度極快。

  不到一刻鐘便與州泰部前軍接陣。

  同樣的戰事如同復刻一般,發生在魏平、孫禮、王觀三將率領的荊豫本部陣中。

  一直在漕渠附近待戰的討虜校尉傅僉、破虜校尉馮虎終于等到了“劉將軍”頒下的將令。

  二將遂打出將旗,率四千精銳甲士入陣,從東北方向切入戰場。

  在戰線外圍策應魏延中軍的這一次突圍陷陣。

  見二將南援,八卦陣中的孟琰、爨習兩名蠻將亦得到丞相將令,分兵出陣。

  從通道中結陣走出后,迅速與馮虎、傅僉二將合力,從魏軍側翼切斷了州泰、孫禮、魏平、王觀四將之間的聯系。

  其后,魏延中軍四千余精銳與三百余名重鎧龍驤郎全部披甲入戰,對司馬懿派出的荊豫本部發動了開戰以來最激烈的強襲猛攻。

  雙方交戰不到兩刻鐘,沒有重鎧精銳與之相對的州泰部前軍,就已支撐不住魏延中軍精銳發起的沖陣,陣腳變得松動起來。

  而一身重鎧的漢軍甲士戰斗許久竟仍有余力,竟死傷無幾,如此令人驚駭喪膽的戰力,使得連連后撤的魏軍士氣愈發低迷。

  不知是由于悶熱還是由于緊張而熱汗淋漓的州泰招來一名親衛,吩咐了好一陣,待親兵上馬離去后才繼續頒出軍令,催動后陣前壓,穩住前軍陣線。

  漕渠之畔。

  一員奔走傳令的騎卒絕塵而來,馳至司馬懿身前。

  “驃騎將軍!俺家州參軍,還有魏平、孫禮、王觀三位將軍間的聯系已被外圍蜀寇從中截斷,再不能相互為援!

  “俺家州參軍被蜀寇重鎧甲士近百人,中鎧甲士近千人強攻,陷入苦戰,兩名軍司馬戰死!”

  于司馬懿身側待戰的偏將牛蓋聞得此言登時臉色慘白,緊接著大怒:

  “魏平在求援!孫禮在求援!王觀在求援!現在連你家州參軍也在求援?!

  “明明我們兵力更多,明明我們體力更好,何以沒把你們鋪出去時還能與蜀寇僵持拉鋸,互有勝負!

  “一把你們鋪出去,反而四處都在求援!

  “蜀寇難道能撒豆成兵,難道都是鐵打的不成?!”

  州泰親兵也怒了:“俺家州參軍并非是來求援的!只是有件事想問驃騎將軍一聲!”

  聞聽此言,夯土將臺上觀戰待戰的王昶、牛金、尹大目、司馬師等十余人俱是一滯。

  司馬懿亦是將目光從戰場上緩緩收回,對著州泰親兵凝眸一問:“問什么?”

  只見那一身是血的親兵應道:

  “俺家州參軍說!

  “他曉得驃騎將軍手上還有一萬四五千人養精蓄銳,未曾動用!

  “也曉得漕渠以北的趙子龍派了兩支部曲南援后,除了那幾千胡騎外大概也還剩一萬四五千人!

  “還曉得驃騎將軍派文將軍與東方的杜襲、呂昭這些人合軍,乃是存了一旦事有不偕,便從趙云那里突破的心思!

  “所以便讓俺來問驃騎將軍一句話,驃騎將軍接下來是準備打趙云還是打諸葛亮?!

  “若是驃騎將軍往北打趙云,我們縱是全死在戰場上,也會為驃騎將軍拖住諸葛亮!

  “倘若驃騎將軍堅持打諸葛亮,也請給個準話!

  “俺們是奮力死戰,務必死在戰場上?!

  “還是保存些實力,慢慢與諸葛亮銷磨?”

  司馬懿聞此終于沉默起來。

  再次將目光朝漕渠北岸那座偃月陣望去。

  戰事最終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是他開戰之初從來未曾設想過的。

  諸葛亮明明只有三萬余人,明明腹背受敵,明明不得片刻喘息,明明頂著如此炎熱的天氣,怎么在大魏終于投入養精蓄銳的荊豫本部后,反而還越戰越勇了呢?

  一念至此,這位驃騎將軍心中愈發苦澀,喉中愈發干澀。

  微不可見地長長吁出一口胸中濁氣后,才故作鎮定道:

  “廢陣形而用兵者,敗將也。

  “執陣形而求勝者,愚將也。

  “諸葛亮此陣堅則堅耳,卻是進取不足,不能以此陣取勝,只能憑此陣立于不敗。

  “如今趙云派出兩支部曲南援諸葛亮,足以說明諸葛亮這八卦之陣已是到了強弩之末。

  “蜀寇精銳俱在諸葛亮陣中,趙云所統,不過偏師弱旅而已。

  “之所以敢遣將南援,定是以為我已與諸葛亮鏖戰半日,必不會棄諸葛亮而向北。

  “我留待中軍養精蓄銳的一萬余人,乃是精銳中的精銳,更有兩百余重鎧甲士未曾動用,趙云偏師弱旅,如何能是對手?”

  言至此處,司馬懿陡然下令:

  “王昶、牛金、牛蓋、尹大目、張靖、山峻…你們率軍隨我北渡!

  “趙云那偃月之陣以戰車作圍,與諸葛亮八卦陣一般無二,皆是擅守不擅攻,能靜不擅動的死物罷了!

  “北渡之后,先與杜襲、呂昭帶來的并州輕騎,文欽的虎豹騎并攻蜀寇胡騎,再擊趙云軍陣!

  “趙云一旦陷入苦戰,則諸葛亮必會散陣北援!

  “如此,諸葛亮之陣不攻而自破矣!”

  言罷,又看向州泰親兵:“命你家州參軍堅守則矣,不必死戰,諸葛亮一個時辰內必散陣而走!”

  州泰親兵領命馳去。

  新豐城西。

  州泰軍陣中。

  百余步長的戰線前部,已被魏延的中軍精銳從中間鑿出了一個二十幾步寬的凹陷部。

  其子魏昌一馬當先,帶領四十余重鎧甲士深入其中,另有四十余重鎧甲士緊綴其后。

  凹陷部周遭的魏軍士卒卻不敢直攖其鋒,似是被嚇破了膽,只一邊格擋一邊后退,不斷后退。

  郝昭見此情狀,趕忙帶著王雙、王濬與三人最后七八十親兵家兵從側翼趕來與州泰合陣。

  撞見州泰后,血汗淋漓的郝昭被汗水血水蒙了眼也顧不得擦,只聲嘶力竭大喝:

  “州參軍,這近百重鎧甲士是蜀寇精銳中的精銳,若再無中流砥柱頂上前去,你們這一陣遲早要潰,必要壞了全盤大計的!”

  州泰目眥欲裂:

  “我如何不知!只是我亦無援,若敗死陣中,此陣便無人指揮,同樣要潰!你來得正好,且抵在背后為我壓陣!”

  郝昭卻是徑直搖頭,繼而呈現毅然決然之態:

  “州參軍,我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未曾想戰局竟如此艱難,我與子全(王雙)早已全無部曲,如今唯有帶親兵頂上前去,為大魏出最后一份力罷了!”

  州泰猛的一滯。

  適才蜀軍從陣中沖殺出時,他完全沒想過竟能打得如此艱難,蜀寇竟如此強悍,竟打得如此迅猛,道一句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全不為過。

  而現在更是逼得郝昭這樣的大將都要挺身而出,為國死戰,才能把這仗打贏嗎?

  郝昭不顧州泰如何作態,只如同下令般毅然作聲道:

  “我欲將這支深入戰陣的漢軍精銳從中截斷,必要時刻,煩請州參軍帶你的親兵也押上前去,務必將這支重鎧甲士消滅于此!”

  “好!”

  州泰毅然作色,他等不到司馬懿將令,此刻已顧不得了。

  漕渠以北。

  中軍將臺。

  全副披掛,負弓扶劍的劉禪突然看見了什么,隨即心臟撲嗵撲嗵狂跳不止,最后猛地自胡椅上站起身來。

  甲片嘩啦作響。

  而不知是過于興奮、過于忐忑,又或是別的什么情緒,身體難以抑制地微微發抖。

  只得緊緊握住腰間配劍,腳也用力,似要將自己陷入這座夯土將臺之中,如此,才勉強讓自己顯得一如既往的鎮定泰然。

  而在他身后,趙云、趙統、趙廣、關興、宗預、鄧芝、楊條、魏興一眾二十余人也全部站直了身,往漕渠南岸靜靜望去。

  不多時,上書司馬二字的高牙大纛北渡漕渠。

  與此同時,環繞那面高牙大纛的魏軍中軍隨之北渡。

  見此情狀,那被喚作大漢天子的年輕將軍似是下定了決心,扶正兜鍪后幾大步跨至老將軍身側,復又一把拉起老將軍雙手,用力緊握:“子龍將軍,還請小心保重。”

  趙云頷首。

  漢家天子隨即松手,毫不猶豫轉身走下將臺。

  趙廣、鄧芝二將,率領將臺上下三千余虎賁龍驤緊隨其后,虎騎監麋威亦率百員虎騎馳至漕渠之畔。

  待上游的司馬懿中軍北渡漕渠,兵力已然過半之時,三千漢軍甲士簇擁著一面鄧字將纛,從下游三四里外南渡漕渠。

  半刻鐘后,司馬懿中軍一萬四五千人盡數渡過漕渠,列好陣勢,繼而向東徐行。

  與此同時,東方十余里外,漕渠下游,早已北渡漕渠,等候許久的杜襲、呂昭、樂、張虎、文欽諸將率步騎萬余西來。

  與此同時,鄧字大纛下的三千漢軍甲士剛好全部渡至漕渠以南,隨即朝丞相大軍聚去。

  還是同時,趙云所在將臺打出一面象征著天子威儀的金吾纛旓。

  而漕渠以南,朝丞相大軍聚去的三千甲士,另有一面金吾大纛隱而不發,藏于陣中。

  上書五字。

  漢中王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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