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類似,便是那不愿殺叔朱允文,還有所謂機槍往左挪五米的著名微操了。
城東土山前,漢軍陣中,云梯、衝車、武鋼車等種種攻城器械早已是蓄勢待發,陽群、馬玉二將更是摩拳擦掌。
戰士渴望軍功,使命就是打仗,自西城敗步騭后,他們在房陵憋悶數月,前番圍殲潘璋未能盡展拳腳,奪取臨沮更不費吹灰之力。
此刻終於聞得趙云進攻將令,一時精神大振,進攻戰鼓驟然擂響,急促有力。
“不怕死的,隨我破城!”向來嘴臭的陽群身先士卒,大喝一聲。
蓄勢已久的漢軍步卒扛著云梯,推動衝車,朝著煙火繚繞的夷陵城墻發起了衝擊。
東征以來接連攻堅克險的傅僉,今日不再強攻,只命將士將井闌前移,讓井闌上的弓手提供火力掩護。
闌上弓手不顧煙燻火燎,不時探出身形,朝著敢於露頭的吳軍守卒拋灑箭雨。
準頭稍差的投石車已全部停止了拋石,七八架準頭不錯的投石車繼續提供火力壓制。
在投石車、井闌的交替掩護下,城東的陽群、馬玉,城南的張固、雷布諸將,率漢軍將士往夷陵城頭搭云梯,強攻城池。
城東、城南,喊殺聲震天動地。
陽群、馬玉、張固、雷布諸將仗著一身刀槍不入的盆領重鎧在身,俱是身犯矢石,在陣前督率部下將一架架云梯牢牢架上城墻。
漢軍甲士背負大刀,手舉盾牌,奮力緣梯上爬。
朱然在親兵護衛下,於火海與煙幕間奔走呼喝,聲音已然沙啞:“頂住!滾木!放!”
在這位右都督嚴令督戰下,部分吳軍總算勉強穩住陣腳。
帶著一圈圈鐵釘的滾木被吳卒抬起,又沿著云梯碾壓而下,攀爬中的漢軍士卒慘叫跌落。
固定滾木的鐵索嘩啦作響。
滾木又被緩慢拉回,重復使用。
燒得滾燙、惡臭難當的金汁和沸水,不時從城頭傾瀉而下,攻城的漢軍陣中不時響起慘嚎,攻城勢頭為之稍阻。
這便是軍中為何會出現圍而不攻,圍點打援這種論調的緣故了,只要攻城便會有傷亡,而且傷亡絕不在少數。
而眼下這座夷陵不比巫縣,不是什么戰略要地。
但也正如趙云所言,夷陵之敗前車之鑑在前,倘若逡巡不進,讓江陵愈發固若金湯,那么即使荊南、交北俱皆起義,不能奪下江陵,不出一年荊南、交北的起義就會被鎮壓,這些起義軍畢竟是烏合之眾,不可能真正抵擋住吳人大軍。
一旦如此,荊南人心就散了。
當年關羽水淹七軍威震華夏,黃河以南不知多少人翹首以盼,甚至明刀明槍跟曹魏干了起來,荊州盡失之后,河南人心便再難附漢。
而原來的歷史線上,丞相北伐,隴右三郡起義,在馬謖失街亭后,隴右起義之人盡被清算,隴右人心再也不敢附漢。
漢軍不時攻上城頭,又被清理。
攻城進入了最殘酷的消耗階段。
城墻上下,巨石、烈焰、濃煙、箭矢、滾石、沸湯此來彼往,城頭積尸如丘,不時有將士半空墜下,凡此種種,血腥慘烈。
一個時辰過去,漢軍攻勢雖猛,但在朱然逐漸鎮定的指揮與身先士卒的搏殺頑抗下,竟有不少吳軍將士慢慢恢復了士氣,漢軍一時竟也難以真正在城頭站穩陣腳。
土山之上,趙云無喜無憂。
“陛下,朱然確非庸才,看來今日該罷兵休戰了。”
劉禪想了想,忽道:“子龍將軍,既然如此,便讓安國在城西打出朕的龍纛,嚇朱然一下,看能不能將朱然主力吸引到城西。”
趙云往城頭看了看,須臾下令。
這本就是君臣二人在幕后商討過的戰略預案了。
城西。
一支偏師也在攻城。
但勢頭顯然不如建有土山的城東與城南。
關興、趙廣二將所統龍驤、虎賁、鷹揚府兵及嘯山虎別部,作為天子親軍,野戰精銳,今日一直在后陣觀戰休息,待命未動。
一員龍驤郎疾奔而至,將天子之命帶至虎賁中郎將將旗之下。
聚在旗下的關興、趙廣聞令二話不說,直接命龍驤郎把那面飽經戰火的金吾纛旓豎起。
眼見天子龍纛高高掛起,天子親軍,也就是以魏起為首的府兵,以季八尺為首的龍驤郎,還有以劉桃為首的嘯山虎別部俱是精神大振。
便是城西負責攻城的偏師,此刻進攻的鼓點與進攻的勢頭也變得更加密集更加猛烈。
而關興、趙廣所統龍驤、虎賁麾下及府兵、嘯山虎別部將士,全部著甲列陣,跟在了城西偏師之后,作出準備強攻城西之勢。
夷陵城內。
朱績奔至朱然身側,急道:“都督不好了,城西,劉禪天子龍纛升起來了!陣后待戰大軍五六千人已全部著甲列陣!”
朱然聞此,眉頭緊皺。
深吸一氣,他先是看向不遠處土山上那面趙字高牙大纛,片刻后又看向城上灰頭土臉的將士,思慮再三后終於出言:
“無須驚慌!依我看,那不過是蜀人的調虎離山之策,馬上就要天黑了,繼續堅守便是!”
朱績聞此用力頷首,事實上,他也是這般想法。
大約一刻鐘后。
天色越發昏暗。
就在朱然全力應對正面攻勢時,城內突變再生,負責把守西門的朱然心腹偏將,遣麾下親兵疾奔城東朱然處急報。
“報!右都督!”
“西門蜀主劉禪龍纛豎起,竟有叛軍作亂,欲開城降蜀!”
朱然聞此恨得捶墻,臉色鐵青,迅速從旁喊來其子:
“朱績!
“帶你的人,速平叛亂!
“無論首從,格殺勿論!”
“唯!”朱績當即領命,率麾下最精銳的家兵部曲五百人,如狼似虎撲向西城。
城北。
昭義將軍廖式遠遠望見城西天子龍纛豎起,且向夷陵趨去,先是沒來由愣了一愣。
緊接著下意識摸向腰間,幾日前那場樗蒲贏來的,或者說天子賜下的玉佩仍掛在彼處。
他喚來親兵,將一眾來自荊州的降漢吳將召至身邊,在眾將矚目之下舉一碗涼白開。
“前幾日你們都見到了,也都聽到了。
“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我廖式這條命,如今已經屬於大漢天子!
“爾等可有人愿隨我一起,為天子奪下夷陵?!”
一眾出身荊州的降將見此情狀,俱是微微一愣,緊接著面面相覷,終究是不知該說什么。
沉默許久,一名四十上下,比廖式更老幾歲的老將問:“正則,陛下雖未明言,但想也曉得,今日之戰恐怕只是試探一下而已罷?”
廖式聞此,昂然正色:
“我道未必!
“你我俱以為這是試探!那么城內的朱然,朱然麾下吳軍,豈不也會以為這是試探?!”
“但或許,這就是陛下出其不意欲一舉奪下夷陵之策呢?!
“再則,陛下檄文懸賞已投至城中,夷陵人心在漢不在吳,內憂外患之下,此城未必不可一戰而定!一如巫縣秭歸!”
聞得此言,回想起他們在巫縣、秭歸所見所遇,諸荊州降將終於有人覺得有道理,點頭不止,卻也有人神色微動后依舊沉默不語,顯然並不認同這種說法。
廖式不以為意,又道:
“哼,縱是試探又如何?!
“我與陛下有誓,陛下知遇信重之恩,我廖式萬死難報!愿隨我一起攻城的隨我來!證明我等荊楚之士對大漢忠貞的時候到了!”
他不怕死。
他弟弟廖潛此刻或許就在荊南舉義,要是他不幸死命,他弟廖潛會代替他光耀廖家門楣。
他相信,天子絕不虧待。
幾名年輕將校互相對視一眼,不眼神中的猶豫一閃而逝,最后先后抱拳:“愿隨將軍!”
有人站隊,漸漸地,更多人也跟著應和,就連方才最遲疑的幾人,也默默站到了隊列末尾。
不論如何,今日大漢天子敢把他們這些人放到夷陵城外,既是對他們的信任,也是對他們的考驗,要是過不了這一關,日后在漢軍營中恐怕不會好過。
天上濃煙滾滾,城內火光沖天,夷陵城內人心不定,城頭的吳軍守卒適才也被嚇得慌亂不堪,好一陣才安定下來。
如此一來,便是隨廖式攻城,也未必會真死在此處,再說了,他們確不必身先士卒的。
見諸將校皆愿追隨,昭義將軍廖式於是回到陣中,登上將臺,對麾下將士揚聲大喝:
“荊州乃大漢國土!你我俱生於荊州,長於荊州,既是荊人,亦是漢人,而絕非吳人!
“你我在大漢天子麾下,已二十余日,吃得比在吳軍都好,住得比在吳軍都好,陛下,大漢,根本沒把你我當吳國降人,而視你我荊州人為大漢袍澤兄弟!
“今日,為陛下奪回荊州!
“也為我們自己奪回荊州!”
言罷,廖式率麾下荊州兵千余人出陣。
“殺!”
不論出於何種目的,兩千余人怒吼匯成一股聲浪,此起彼伏,廖式一馬當先,率部沖向城北。
城東土山上。
趙車騎正準備鳴金收兵之際,卻是忽聞城北鼓聲大振,殺聲震天,不由移步到視線佳處望去。
劉禪亦是起身,行至趙云身側朝城北看了看,少頃發問:“城北是誰的部曲負責攻城?”
法邈不假思索:“陛下,乃是昭義將軍廖式。”
劉禪微微一滯,看向趙云。
趙云神色一異,大約想明白了其間關鍵,當即喚來親兵下令:“速命安國、辟疆率龍驤、虎賁之士往城北支援!”
法邈、張表、諸葛喬、霍弋等年輕二代看著這一幕,一時間也是面面相覷。
城北。
廖式所統將士,身著吳人衣甲,背負吳軍認旗,唯脖梗與雙臂縛赤巾,與吳軍作為區別。
而眼下,這群“新附降卒”,在廖式諸將校的帶領下,緣云梯衝上了夷陵城頭,在犧牲了幾十人后終於在城頭站住了一小片空地。
城頭吳軍有不少都是荊州人士,見著這群身披吳人衣甲,背負吳人認旗,操著吳人荊楚口音,對自己喊打喊殺的“漢軍”,不少人直接驚得發蒙愣住。
負責北面防務的鐘離牧驚得汗不敢出,急忙大吼:
“縛赤巾者乃是蜀人,殺!”
普通士卒們雖然都能看見這些人脖梗與雙臂縛有赤巾,但看著他們與自己身上相同的甲冑、認旗,驚慌失措下,哪里有心思去分辨,又哪里真能分辨出來?
而這些赤巾吳甲之人嘴里喊打喊殺時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荊州本地口音,更讓越來越多荊楚本地將卒百姓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后憑著本能四散逃離。
沒多久,城北竟是大亂不堪。
而來自江東的吳人,又以為是自己人在鬧叛亂,最后竟也是跟著胡亂奔逃,乃至自相殘殺起來。
“此乃蜀人攻心之策!他們不是我大吳之人!”鐘離牧一邊格開一名赤巾漢卒的劈砍,一邊近乎絕望地揚聲大叫,聲嘶力竭。
“看赤巾!”
“凡縛赤巾者,皆是蜀人假扮!”
卻幾乎無人理會。
“報!”鐘離牧親兵連滾帶爬地衝到朱然面前,急聲欲哭,“都督!城北……城北有叛軍助蜀,已、已占領城頭了!”
朱然正在東門督戰,聞報渾身一震,臉上血色盡褪。
他猛地抓住親兵衣甲:“多少人?何人統率?”
“不…不知!”
朱然駭然無狀,趕忙召來駱秀:
“士禾,你負責守住此處!我去城北支援!”
言罷,迅速點出二十名親衛:
“爾等速速點出千人,隨我往救城北!告訴他們,著吳甲、縛赤巾者為蜀人!”
下令已罷,朱然迅速通過城墻往城北奔去,然而剛一拔步,耳邊突然傳來“吱呀”一聲。
俯首望去,城北大門轟然洞開!
關興、趙廣、高昂、魏起、劉桃此刻正率龍驤、虎賁、府兵、嘯山虎別部奔至城北,忽見北門大開,一時也是驚喜莫名。
“殺!”身長不過六尺有余的嘯山虎別部司馬劉桃見此情狀,竟是面紅耳赤,振臂疾呼,身先士卒向夷陵北門衝殺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