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旗府邸的旗陣,好像安靜下來了。”
附近負責戒備的巡查使,敏銳地發現了變化。
他們都流露出決然之色,相互對視點頭后,其中兩人迅速離開了此地,要將這個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轉告給四位小旗。
約一盞茶的功夫后。
田豐、高正義、王平、孟香巧紛紛趕來。
他們圍在李默的府邸旁,雙眼死死盯著面前的陣法靈光,仔細感應大陣的變化,地呼吸異常急促。
他們深知如果李總旗也無法應對此次危機的話,那么接下來他們只能以血肉之軀,阻擋那個魔頭可能對百安縣造成的破壞了。
“確實安靜下來了。”
田豐的話,讓高正義、王平、孟香巧三人,軍有些局促不安。
突然。
他們又敏銳地覺察到陣法發生了一絲變化,好像變得靈動了,重新恢復了靈光,變得有秩序起來。
不等四人商議對策,旗陣靈光一閃,走出一個人影。
“李總旗?”
“江總旗這是怎么了!”
“李總旗……”
眾人紛紛擁了上來,將李默團團包圍。
高正義看向李默的府邸,頓時眼皮一陣狂跳,地面到處是大大小小隕坑溝壑,所有房屋都已經被夷平,磚瓦到處紛飛。
孟香巧替李默接過了江飛燕后,李默騰出雙手,看向附近的眾人。
遠處的馮知縣,正帶領大批捕快、衙役、步卒向此地趕來,城中的百姓們,在不斷被疏散。
于是他奮力吶喊。
“隱藏在辰家的魔頭,已經被我和江總旗聯手斬殺了!”
巡查使們得到了李默的準確答復,松了一口氣后,紛紛歡呼雀躍。
這意味著他們劫后余生,不必再承受飛蛾撲火的命運。
遠處的馮知縣與諸多捕快、衙役、步卒見此,也當即狂歡慶祝起來。
百安城居民們,雖然不明所以,但也得知災難已經過去,迅速放松下來,紛紛停下了腳步,交頭接耳分享喜訊。
“李副總旗,真是辛苦你們了。”
“馮大人。”
李默點頭回應后,與馮知縣去了縣衙。
縣衙大堂之上,面對眾人的疑惑,李默詳細交代了一番前因后果。
“此事的經過,大約要從四十年前說起了,這個魔頭穿越北大荒后,來到了大乾國百安縣,遇到了劉彪……”
李默今年二十二歲。
讓他講述一件跨越四十年的案件,理性上來說稍稍有些詭異,由此可見凡人與修士的對于時間概念的巨大差距。
四十年對于凡人而言,除去幼年懵懂,老年昏聵,幾乎等于一生。
但對于高階修士與擁有漫長壽元的異類種族而言,卻只是一次閉關、一個計劃、一件往事。
對于馮知縣而言,四十年前,他才剛剛出生而已。
七年前。
魔頭再次進入后花園采摘,于是派遣辰家弟子在華安鎮灘河培育出大邪祟,引發洪水瘟疫。
劉彪恰巧在此時期被調走,江飛燕來此擔任總旗,所面對的卻是遍地開花的大大小小案件,陸岐恰巧路過,被江飛燕求援后,順手處理了幾個大案。
李默在灘河畔啜泣,勵志要為小蔓報仇。
隨著李默的娓娓訴說,以馮知縣為首的眾人,不禁一陣憤怒,同時也有些恐懼。
他們不僅畏懼魔頭的非凡力量,還有自己短暫的壽命。
對于魔頭而言。
每隔一段時間展開的獻祭,就好像進入后花園的隨手采摘。
但對于這里的凡人而言,這些獻祭卻足以成為貫穿一生的規律,似乎每隔一段時間,百安縣境內就會發生一件大事,以至于包括華安鎮的百姓,對于妖魔鬼怪修士之說都已經見怪不怪。
緊接著眾人察覺到李默因為連番大戰,身體狀態不太好的樣子,便紛紛示意李默注意修養。
“李大人。”
馮知縣作揖。
“在下替百安城的百姓們,在此謝過閣下了,此事過后,本官定會奏疏朝廷,為兩位總旗大人嘉獎!”
李默聞言,稍稍停下腳步。
“守護百安縣安寧的,并非只有我們二人,還有安北郡段百戶,墨離百夫長,方子儒參軍,靈目門宋謙道友,靈目門宋翔師侄,我們二人……只是最后僥幸活下來的而已。”
“李大人,據我所知,宋翔似乎還活著。”
“嗯?”
李默面露驚愕。
他原本疲倦的目光,頓時流露出一絲慰藉。
“若是如此的話,那可真是太好了,此次表彰奏折,一定要加上他的名字,在下……現在確實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離開縣衙后,李默回到天命司。
他將后續的事宜,都交給了田豐、高正義、王平、孟香巧四人處理,他們都是值得信賴的人。
隨即他便在天命司后院,找了一間無人空房,取出靈石運轉小周天恢復。
兩天后。
江飛燕蘇醒過來。
只是她的身體依舊十分虛弱,這是她神念受損導致,必須要慢慢修養恢復,當初李默在練氣期時,也有過類似的經歷。
但筑基期階段,不比練氣期階段。
陸岐有言在先,金丹期的變化,乃是元神的升華,因此神念將變得格外重要。
江飛燕發動的念劍術,實在是太勉強了,損傷了神念,沒人知道這會不會對她未來的結丹產生影響。
“師弟。”
江飛燕轉頭,看向床榻前的李默。
短短一瞬,恢復思緒。
她知道李默最終戰勝了那個可怕的魔頭,眼角頓時流下了欣慰的淚水。
“師姐,你醒了。”
正在運轉小周天的李默,睜開了雙眼,他走上前來,緊握著江飛燕虛弱的右手,流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們打敗了那個魔頭,我們守護了百安城,我們活下來了。”
站在床邊看護的孟香巧、趙曉楠見此,也紛紛流出感動的淚水,不斷擦拭眼淚。
一只靈鶴走來,發出哀鳴,修長的鳥喙似乎在訴說著什么。
這正是段淑飼養的靈禽,僥幸存活下來。
江飛燕見此,頓時想到了自己的好友,被那個魔頭在自己面前親手殺死,頓時忍不住地再次啜泣。
她從來沒有這么脆弱過,努力伸出右手,撫摸靈鶴的丹頂。
“淼淼,不要傷心,你還有我。”
清靈神樹上,棲息了數不清的靈禽,筑基期以上修為的弟子,可每月花費師門貢獻長期租借。
這兩天來。
天命司、縣衙、宋家,已經將百安縣的情況分別上奏了師門、牧州天命司、軍部、朝廷。
相信很快就會有所回應。
畢竟在百安城內,一次性折損了兩位軍部筑基期修士,一位天命司筑基期修士,一個中型世家的族長,以及辰家兩位筑基期修士、四十余位練氣修士。
再加上江飛燕、李默、朱偉和潛伏在此的魔頭,以及死去的劉彪。
此案前后竟然涉及到了十一位筑基期修士!
這的確算得上是一件大案了。
不過讓眾人沒想到的是,最先表示要著手處理此案件的部門,竟然是牧州通知訓導辦。
作為百安城的四大家族之一,牧州的通知訓導,乃是朝廷四品大員。
梁家的家主,梁浩然恰巧回到百安縣,處理三鎮歸化事宜,于是得知百安城的變故,以及辰家的所作所為。
老者看向高正義送來的三十余位妙齡女子,以及十幾位所謂的面首。
“真是傷風敗俗、罪大惡極!”
當他了解到這些妙齡女子,竟是所謂的美人紙,肉屏風、美人盂、美人鼎后,頓時青筋畢露,暴跳如雷,竟是要在百安城的正午大街上,公開受理此案,并要將此案詳細奏疏給乾元圣君,上達天聽!
并準許百安縣百姓在此期間風聞奏事。
百安城的百姓頓時沸騰了。
這時。
李默來到梁府,拜見了這位向來只聽到傳聞,卻從未真正見過的梁大人。
“下官百安縣天命司巡查使副總旗李默,拜見梁大人。”
梁浩然是一位年近五旬、風度翩翩、談吐高雅、充滿書香氣息的老者,二十余年前他上京趕考,高中探花郎,深受乾元圣君器重。
李默觀其全身上下,沒有任何華麗配飾。
從他面容、雙手略顯粗糙的細節來看,這必然是一位事必躬親的官員。
“李副總旗請起。”
梁浩然微微一笑。
“你現在是百安縣的英雄,也是我梁某人的恩人,不必多禮。”
話雖這般說,但他卻不明白,李默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單獨拜見自己。
莫非此案的背后,另有什么隱情?
于是他在示意家丁為李默上茶后,開門見山詢問。
“不知李大人此時拜訪,可有要事?”
“下官的確有件要事。”
李默放下茶杯后,面露凝重之色。
“梁大人準備在百安城正午大街,公開受理辰家強搶民女、傷風敗俗案件,想要以此教化百姓,下官可以理解,不瞞大人,下官出身于華安鎮山北村,乃是受到大人的諸多規劃政策影響長大,深知禮義廉恥、道德教化的重要性,但大人可曾想過,那些受到迫害的女子們,在城內公開露相后,會是怎樣的后果?”
“嗯?”
梁浩然聞言,輕撫花白胡須,流露出凝重之色。
“繼續說下去。”
“此案過后,這些女子即使離開了百安城,回到所在鄉鎮,將再也沒有立身之地,她們本是受害者,卻無法被世俗所接納,若再將身份公開,便等于是受到了二次迫害,等待她們的將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還請大人三思。”
梁浩然深吸一口氣后,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在房間來回踱步,似乎有些心煩意亂,顯然是聽下李默的勸解。
片刻后。
梁浩然看向李默。
“那么依李大人之見,該如何處理此事?”
李默若有所思。
“最好是嚴格守護這些受害人的身份秘密,接下來的公開審判過程中,以口證物證為主,這些受害女子、面首們,可以掩面出堂,或者垂簾出堂,若是有自愿拋頭露面揭發辰家罪行者,官府可安排其離開牧州,被給予一些安置費,前往乾國其他州郡生活。”
“甚好。”
梁浩然頻頻點頭,似乎受到了極大啟發。
“李總旗不愧為我們百安縣的守護者,大乾各地的天命司,如果都有像你這樣的巡查使,大乾百姓何愁沒有安寧,此事提議甚好,事后我會上奏天聽,閣下可謂是功德無量啊。”
梁浩然微微一笑。
“閣下對我的建議,不過是救下幾十位民女、男童罷了,但我若是將閣下的建議上達天聽,日后不知會救下多少類似的受害者,說是功德無量也不為過了。”
“原來如此。”
李默心中有所明悟,欣然點頭。
大乾國的國力,不斷蒸蒸日上,離不開諸多類似梁浩然這般具有虔誠信念的官員。
接下來。
李默又拜訪了宋府,為宋謙吊唁。
宋翔雖然蘇醒,但仍舊臥床不起,傷勢著實不輕,恐怕還要休養許久,才能徹底恢復。
姜敏雙眼通紅,這個新婚妻子,不斷忙前忙后,細心照顧著自己的夫君。
“二位放心,待師門、天命司、朝廷、軍部的調查結束后,一定會對宋家此次的貢獻予以表彰,盡可能彌補宋家因此蒙受的死傷損失,還請二位節哀。”
“有勞李師叔了。”
“多謝李師叔。”
宋翔、姜敏拜謝后,李默點頭離去。
接下來李默在正午大街上稍稍駐足,旁觀了梁浩然的公開審判。
梁浩然作為牧州的通知訓導,雖然是朝廷四品大員,卻并沒有法律審判的權力,只有教化萬民的義務。
因此這里說是審判,倒不如說是禮義廉恥教導大會。
百姓們聞風奏事,竟是取得了不俗的效果,許多李默所不知道的的事,都被檢舉了出來。
最后。
梁浩然以慷慨激昂的話語,從治理夫婦、成就孝敬、敦厚人倫、純美人文教化、移風易俗這五個方面,講述大乾國百姓們應有的精神面貌,并對辰家的惡行表示了極大憤慨。
由此可見。
梁浩然的內心深處,頗具浪漫主義色彩。
他的慷慨激昂話語,更像是在對現實的批判,對未來的美好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