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
李默漸漸適應了護法堂軍陣教頭的新生活。
與百安城的悠閑怡然生活有所不同,百安城的人相互問候,乃是街坊鄰里熟人之間,發自真心的問候。
然而在清明山上,除了真正的好友之外,其余人的相互問候都只是出于例行公事而已。
這里似乎缺少了一些兒人情味。
李默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下,心中竟是也有所感悟。
“修士修行,脫凡脫俗,但這本該是出淤泥而不染,若沒有經歷紅塵世俗感悟,便會猶如空中樓閣,心境始終不穩,最終反而會限制法力的提升。”
同時他也在暗中觀察護法堂的格局。
這里果然如同外界所傳言的一般,重要職位幾乎都已經被世家弟子們所占據,卻唯獨癸字隊,公道會成員的比例竟是出奇的高!
癸字隊一共有八支小隊。
魏蒼作為癸字隊的一名小隊長,暫且不提。
除此之外。
他所認識的賀平、趙亮二人,竟然同為癸字隊的小隊長!
賀平乃是李默當初在進修堂時,從中山國回歸的參戰弟子之一,當初他與章寧、花月露、趙敏四人,還曾開辦了一個小型交易會,旨在吸收那些受到世家弟子壓迫,或者具有潛力的散人弟子加入公道會。
趙亮則是比李默高一屆的學員弟子,李默在一年級年終考核時,被他淘汰,另外當初趙畫雪被葉尋歡欺壓,王峰曾提議,讓她求助這個名為趙亮的高年級弟子,以此加入公道會。
如此一來。
李默隱約有所察覺,癸字隊的公道會成員,是否太過于集中了?
他甚至懷疑癸字隊的其他小隊長,也是公道會的成員。
而且癸字隊負責教授個人戰斗技巧的天干總隊長,竟然是薛太,他曾在這個胖子手中購買過大量飄渺妖丹、陣圖,此人大概率也是公道會成員。
“門中一年一度的筑基期交易會又快要到了,此人幾乎是年年參加,也許可以借此機會旁敲側擊一番。”
時間來到十二月中旬。
煉丹堂始終沒有傳出關于王文海坐化的消息。
由此看來,他多半是已經吞服了那顆陽壽丹,又可以延壽十余年了。
同時李默也順利地掌握了暗隱雷步、污穢陰雷兩門法術,于是他來到了護法堂演練場,準備借助此地龜蠅結界,測試一番自己的雷法。
此刻的護法堂后院,數百弟子正圍成一團,跟隨一名天干總隊長,學習個人戰斗技巧。
李默徑直走向結界。
護法堂的龜蠅結界,據說乃是由元神閣的修士負責維持。
這些修士長期在地下機關密室中,觀察清明山的靈脈大勢,以及師門筑基期以上弟子元神燈的狀況,讓靈目門能夠最大限度應對各種危機。
他們人數未知,身份未知,僅聽令于掌門調遣。
“李師兄?”
身后傳來一人的聲音。
正要進入龜蠅結界的李默回頭,竟然又看到了一個老熟人。
“楊師弟?”
曾經一板一眼、意氣風發的楊秀才,如今竟是變成了一個面色陰霾、苦大仇深的姿態。
兩人雖然認識,卻談不上熟悉。
不過李默對于他的符箓之術以及與趙畫雪的后續,倒是充滿了好奇,于是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朝著楊志滿微微一笑。
這時楊志滿注意到李默服飾上的細微差別,臉色微微一變。
“你晉升筑基中期了?”
“恩。”
李默坦然承認。
楊志滿見此,張了張嘴后,最終長嘆一口氣,似乎有些頹然,對李默抱拳表示尊敬,一切盡在不言中。
筑基初期距離筑基中期,看似只有一步,但他在晉升筑基期后,卻能夠感受到其中的天壤之別,單單積累法力的過程,就至少需要十幾年,這還是在不考慮法力凝滯的前提下。
“楊師弟剛剛怎么了,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還不是因為那些世家之人,陳堂主話說得好聽,但真到了安排職位的時候,還不是偏袒世家之人,你看我如今已經是筑基修為,卻只是被安排了精英弟子職位,與我同期的世家弟子,都已經安排上了參軍職位。”
他毫無顧忌地向李默抱怨道。
如今的李默,已經不再像曾經一般,對于靈目門高層一無所知。
以司馬傅代掌門為首的諸多散人弟子當中,制符堂堂主錢景、特勤堂堂主陸岐,乃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兩位干將。
因此兩人乃是天然的盟友,楊志滿才會肆無忌憚向他抱怨。
而當初在陶然與趙畫雪的大婚典禮上,鎮封閣邢典長陳凱旋之所以說出那般話,也同樣是因為陣營的問題。
如今的靈目門,雙方之間的矛盾沖突已經日趨火熱,不再遮遮掩掩。
“是啊。”
李默聞言后,也不禁嘆息了一聲。
這十年來,他雖然一直在山下生活,卻也能夠感受到兩派弟子的矛盾越來越激烈,整個靈目門就仿佛垂死掙扎的巨獸,正在拼盡全力集中資源,盡可能安排孕育出一個元嬰期修士。
兩位代掌門的爭斗,目前看來司馬傅應該更占優勢。
畢竟陳壽益在九年前已經晉升失敗了一次,第二次晉升難度必然會憑空提升三分。
李默正胡思亂想著,楊志滿突然反應過來。
“李師兄這是要進龜蠅結界?”
他滿臉愕然之色。
“這是護法堂弟子才能進入的設施,我記得師兄不是選擇了外門特勤堂任職嗎?”
“我是這兩個月才調任回來的。”
隨即李默取出了身份腰牌。
楊志滿頓時大吃一驚,他深知軍陣教頭職位所代表的意義,這可是能夠前往清靈大殿參加年度例會的高職,乃是靈目門核心職位之一。
“拜見李教頭!”
“這又不是在職期間,楊師弟不必多禮。”
這般說著,李默又笑著話鋒一轉。
“說起來,我在外門的這些年來,也參悟了一番符箓之術,另外還煉制了幾瓶中階靈墨,不知一會兒楊師弟有沒有興趣交流一番符箓心得?”
“哦?”
楊志滿聽到李默竟然煉制出了中階靈墨,頓時來了一些興趣,相約一個時辰后再見。
進入結界,測試法術。
借助龜蠅結界特性,李默能夠更清晰地體悟到自己的法術細節。
隨著他不斷施展暗隱雷步、污穢陰雷,他在經過多次調整后,這兩個法術明顯更加規范了,并初步確認已經具備實戰化,這讓他頗為滿意。
緊接著。
他突然想到了陳蓉的提醒,讓他自創一門雷火之術,借此感悟丹道。
“法術的傾向,靈力構架該怎樣安排呢?”
不論是陰雷,還是陽雷,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不擅長防御。
陽雷趨向于正面沖擊傷害,傾向于爆發力,陰雷則傾向于延綿侵蝕,傾向于暗隱無聲。
緊接著李默又分析了自己掌握的中階雷法、趁手法器。
法術方面的話,有雷吾化極、吒念雷槍、召喚雷獸、暗隱雷步、污穢陰雷。
法器方面的話,則有天成華金劍、隱匿斗篷、清明鶴氅、陰水壺、冰晶羽扇、五行玄武盾、玄冥針,碎念鞭、土行靴。
“自己似乎還缺少那種大面積殺傷類型的手段,譬如可以用來擊殺蟲群,可以用來震懾人心,可以用來摧毀戰船、飛舟、要塞,應用于戰爭的手段。”
既然有了目標,接下來只需要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即可。
前幾天他已經打探到具體情報,每十年一次的護山大陣微調、布置、修正任務,將在花朝節后展開,為期兩天。
屆時護法堂將執行二級戒嚴狀態。
如今已經十二月中旬,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師門若有變故,多半是在那之后開始,他必須要提前做好準備。
“李教頭!”
楊志滿已經在結界外面等待多時,見到李默按時出來后,當即主動上前,向他示意。
“這邊太嘈雜了,既然是交流符箓心得,不如去制符堂如何,我身上正好有一些上好靈茶,可以促膝長談。”
“也好!”
兩人結伴而行,離開了護法堂。
從護法堂前往制符堂,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一條是經過執法堂大門,穿過一片竹林,跨一段階梯抵達,另一條是穿過神樹廣場抵達,但路程相對較遠。
兩人選擇了前者。
然而就當兩人穿過護法堂門前時,卻見一隊執法堂弟子帶來一人,似乎是打算將之押運至鎮封閣。
此人披頭散發,狀若瘋癲,沙啞咆哮,撕心裂肺。
“別以為再把我關進那個籠子里,就能讓我屈服,你們不過是在一個更大的籠子里罷了……”
“師永杰?”
兩人對視一眼后,李默當即上前,被幾個人攔住。
“這是怎么回事?”
負責此次抓捕任務的二十余名弟子中,為首之人是一名面色剛正不阿的男弟子。
他穿著代表筑基后期修為的百紋袍,再加上他護法堂弟子的身份,必然是執法堂的執法大隊長之一,地位等同于天命司百戶、護法堂陣法教頭。
這人看向李默,皺眉抱拳。
“在下執法堂執法大隊長李越,不知有何見教?”
李默微微抱拳后,看向了被帶向鎮封閣的師永杰。
“此人與我乃是同級弟子,并與我一同在外們擔任特勤堂巡查使,但他所犯罪過不大,按理說本應已經釋放,不知他又犯下何罪?”
李越面露凝重。
“他是一位資質不俗的煉器師,師門考慮到正值用人之際,讓他戴罪立功,跟隨姜家為師門執行秘密任務,這些年來還算是敬業,一直沒有出現批露,直到前一段時間,姜家那邊出現了一些重大問題,許多煉器師一夜之間竟然都瘋了,還有許多四散而逃……”
鎮封閣內走出一隊人,為首者正是刑典長陳凱旋,他見師永杰瘋癲吵嚷,當即冷哼一聲。
“妖言惑眾!”
陳凱旋祭出飛針,施展穿針引線之術,將是當中將師永杰的嘴巴縫了起來,師永杰只能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陳師兄!”
李默見此,倒吸一口涼氣,臉色有些難看。
“你何必與他計較,這可是在清明山上,朗朗乾坤之下,你竟然如此對待同門弟子?”
陳凱旋聞言,看向了李默。
他愣了一下后,隨即想起數年前在陶然的成婚大典上,曾與李默有過一次口舌之爭。
如今煉丹堂的王文海副堂主,終究是選擇了與公道會為伍。
他對于李默自然是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哼哼,原來是百安縣天命司李總旗,閣下既然在外門堂口任職,那就在山下管理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山上的事不比山下,我勸閣下還是少插手的為好,在這里說錯話,做錯事,可是要受到師門問責的。”
說罷。
陳凱旋揮手,示意身后手下將師永杰帶到了白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