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位不遠萬里前往清明山,與葉家女修聯姻的元城官宦子弟,李默有些好奇。
以他目前的眼光看來,王峰的家族之所以安排他與名不見經傳的葉璇聯姻,其背后必然有某些深層次考慮,事情不會那般簡單。
“葉家到底有何與眾不同之處?”
心中有些疑惑,李默看向一名身著曲裾袍的路過的中年男子。
此人頭上戴著青綠色玉石冠冕,身著錦緞深衣曲裾袍,腰束金絲玉縷帶,腳踏絲履白底黑筒靴,手持內壁畫春精美鼻煙壺,檀木百折扇,走路儀態昂首闊步,將自信與驕傲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先生,不知上安區怎么走?”
見李默上前作揖攔住去路,這人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當他聽到李默打探上安區后,臉上又頓時換了一副表情。
“這里是物寶區,閣下第一次來元城吧?呵呵,上安區是內城區,那邊一般是官宦之家居所,閣下若是不趕時間的話,可以乘坐靈車一路游玩而去,若是趕時間的話,則可以通過傳送閣抵達……”
京州人對于自己的身份引以為傲。
即使是京州的凡人,也天生自帶優越氣息,甚至說出了寧在京州凡塵,不在八州仙山的話語。
這里的人喜歡相互尊稱先生。
所謂的先生,既有指父兄,比自己年齡大的人的意思,還泛指有學問的長輩、道德優秀的人,也可以指代老師。
“多謝。”
李默與此人告別,他先是站在街道上思索片刻,看向不遠處的一間店鋪。
這竟是一家專門售賣冰糖葫蘆的店鋪。
他面露好奇之色地走了過去,發現這里的冰糖葫蘆多種多樣,并不只有山楂,還有各種靈果,并進行了精美包裝,放置在櫥窗內供人挑選。
“你好,這串蜜果糖葫蘆多少錢?”
身著淡粉色絲綢捐衣襦裙店員走來,她頭扎凌云髻,戴著精美步搖,可謂光彩照人。
“客官,一串五十文錢。”
即使李默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在聽到這個價錢后,仍不禁眼皮一跳。
一串糖葫蘆,在華安鎮是八文錢,到了安樂城是十五文錢,而到了京州元城,竟然飆升至五十文錢。
“謝謝。”
李默并未購買。
他轉身離開后,看向街道上的諸多木牛流馬。
這些木牛流馬的款式各不相同,有的體積較大,用來裝載貨物,有的體型較小,用來代步趕路。
元城生活富庶,即使是絕大多數平民,也能夠承擔得起木牛流馬的日常靈石消耗,以前他在華安鎮當學徒的時候,打死也無法相信,世上竟然會有如此美好的地方。
隨即他注意到一些木牛流馬上,掛有車馬行字樣。
先前丹青真人便是乘坐了這般的木牛流馬遠去,于是他也學著丹青真人在路邊招手,很快便有一家木牛流馬停了下來。
“喲,道爺要去哪?”
李默能夠聽出對方話語中的友好調侃輕松意味,他早已知曉在元城,對于本地修士和一些身份崇高的外地修士,會稱之為仙師,對于一些明顯外來的低階修士,則戲稱之為道爺。
“上安區春熙路王家府邸。”
“好嘞。”
車馬行師傅駕駛木牛流馬,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非常善于言談。
“道爺你的這位朋友看來相當不得了啊,元城十六區,上安區乃是正經的官宦區,當初圣君要開啟恩科制度,不少老牌貴族聯名反對,險些在元城掀起一場內亂,局勢幾乎不可收拾,結果圣君勃然大怒,親自出手滅了十幾個千年世家,那可真是血流成河啊,剩下態度較好的世家,則都被遷到了上安區……”
這段歷史李默也曾聽王峰說過。
自從乾元圣君被冠以至強化神修士的名頭后,出手的次數便越來越少了,而這少數幾次被記錄在案的公然出手中,便有為了此次改革,滅掉老牌世家貴族的阻撓。
要知道整個靈目門,也只有葉家能夠稱得上是千年世家了。
然而這種規模的世家,當初乾元圣君竟然一口氣滅了十幾個,附帶的規模稍小世家還不知道有多少,聽這位馬夫的意思,上安區內居住的,竟然都是這種古老世家?
若真是如此的話,這些世家勢力雖然不比曾經,竟敢公然叫板皇權,但依舊是當今大乾國的一支重要力量。
“嘖嘖,竟能讓圣君親自出手……我記得圣君上一次的出手紀錄,乃是兩百年前滅殺天原高地的天雷老人吧?此人號稱當世雷術第一,竟敢跑到我們大乾國境內奪寶,最終惹惱了圣君,被圣君親手滅殺。”
“的確如此,不過我聽小道消息說,圣君雖然滅殺了這位元嬰后期大修士,卻沒能奪回拍賣會上丟失的上古魔血,實在是頗為遺憾……”
李默一路游覽沿途風光,與馬夫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來到了上安區春熙路。
不同于物寶區,上安區街道上異常清凈。
這里幾乎沒有行人,出入車輛也都精美豪華,但更多的是空中的飛車、靈禽出行。
“您好,一共八百文錢。”
“恩。”
李默如今雖然身價不菲,但還是對元城的物價感到肉痛,隨著馬夫遠去,李默看了眼門匾,確認是王峰留下的地址后,便笑著走上前去,看向門前石獅子旁駐守的家丁。
“還請勞煩稟報一聲王峰,說清明山好友李默求見。”
紅衣家丁皺眉,不斷打量著李默。
“王峰老爺日理萬機,閣下可有正式拜帖?”
“我與王峰、葉璇乃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你盡管去吧。”
然而李默在門前等待許久后,卻始終沒有人出來接應,這不禁讓他惱怒起來,看向了先前的紅衣家丁。
“竟讓我在此等候如此長時間,你剛剛到底有沒有去稟報!”
紅衣家丁聞言,頓時面露委屈之色。
“王峰老爺剛剛上任工部郎中,兼月旦評的副考官,每日拜訪者絡繹不絕,閣下既無官職,又無正式拜帖,在下只能將信息如實報給管家,再由管家大人視情況上報,至于管家大人是否已經稟報,在下也不知曉。”
工部郎中,從五品官職,具有審核通過各地工程項目的職權。
至于月旦評,乃是每月月初,學士通過名士的公然點評才能德行,獲取聲譽的途徑,也被稱為清議,曾是大乾朝廷建國初期曾風靡一時的選官制度,之后逐漸被舉孝廉、恩科考核取代,卻依舊擁有非凡的地位。
依李默來看,王峰能夠擔任月旦評的副考官,其重要程度甚至要遠勝于工部郎中。
“前途無量啊。”
李默總算是了解這位好友的真正實力了,絕不是他口中的小富貴而已。
而這樣一個人,竟然前往清明山,與葉家聯姻,這不禁讓李默更加好奇了,還是說他之所以官運亨通,乃是有葉家的因素?
李默面露無奈。
隨即他取出了一塊腰牌,上面赫然有京兆二字,紅衣家丁嚇了一跳,看向李默面露震驚。
“去稟報吧。”
“是,是。”
片刻后。
一名老者帶著十幾名家丁快步跑來,見到身著鶴氅衣冠樸素的李默后,當即施以重禮,鄭重還回腰牌。
“還請大人恕罪,我家老爺正在府中商議明日月旦評要事,怠慢了大人,還請大人進屋稍作歇息!”
“恩。”
李默并未多言,跟隨管家進入府邸。
約半炷香的時間后。
隨著天色漸晚,王峰跟隨管家來到客房,在見到李默后,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是大笑著跑來。
“李默啊,這都十幾年了,你總算是來元城來看我了!”
李默起身,微微一笑。
這些年來王峰胖了不少,并留了胡須。
“門中有要事奉命來京,過兩天才能有消息,眼下無處可去,想到你當初還說要帶著我吃喝玩樂,就過來蹭一下你這位大學士風光了。”
“哈哈哈哈!”
王峰指著李默,忍不住大笑起來。
不過這十余年未見,李默能夠看得出來,王峰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至少不再是當初清明山上那個隨意而安的慵懶弟子了。
“葉璇嫂子還好吧?”
“當然,不過元城雖然富庶,卻比不上清明山養生,這些年來我們拼盡全力,去年才總算是勉強晉升到了筑基期,不過大道是不用想啦,等過些年工作不忙了,我便辭官回山。”
說罷。
王峰一把拉住李默,眉開眼笑道:“既然到了元城,你就把這里當成你的家,走,兄弟帶你好好開開眼界!”
接下來。
李默與王峰乘坐靈禽車輦,徑直來到了元城的一座百丈高塔之上,在此一邊俯瞰元城夜景,一邊品嘗美味佳肴,回憶著曾經進修堂往事。
說著說著,兩人聊到了趙曉楠。
這是他表妹朱一丹的好友,曾經還打算介紹給李默。
“她呀。”
李默笑著搖了搖頭。
“結業以后,我前往了百安縣任職,趙曉楠也在那里,后來我把她介紹給了我的一位兒時好友,現在他們育有一對兒女,也算是幸福美滿。”
王峰聞言,不住唏噓。
吃飽喝足后,兩人又乘坐靈禽車輦,來到了另一座燈火輝煌的高塔,這里竟有一座巨大的天然靈泉。
乳白色靈氣氤氳,王峰、李默浸泡在靈泉中,發出美妙長嘆。
李默忍不住發出疑問。
“對了,你當初為什么要前往清明山,與葉璇聯姻?”
正在一臉享受的王峰聞言,緩緩睜開了雙眼,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關于這件事,當初乃是家里的強行安排,我也不太清楚,其實我本來并不愿意,但是近些年來,我倒是隱約察覺到了一些門道,似乎和宮里有關,但具體的原因,我也無法告知。”
說到這里,王峰也不禁面露好奇之色。
“那你呢,京兆令可不是一般的東西,怎么得來的?”
“立功后偶然得來,說是什么上書奏折直達中樞內閣。”
李默搖了搖頭,對此并未在意。
“我沒事跑元城上書什么。”
王峰聞言后,不由得起身。
“看來兄弟你還沒有摸清其中的門道啊,你有這塊京兆令,就代表朝中有人對你鼎力支持,所以你以后必然會調任至京州元城任職,這可比我擔任月旦評的副考官積累人望省事百倍!”
李默呆滯片刻后,心中不由得想到了路引司的那位司命鐘大人。
司馬傅肯定是明白其中的緣由,卻始終沒有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