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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大事不好,余睹叛國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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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先走有后走,旌旗大纛,一面一面,都在官道之上。

  人列隊,馬齊平,車架連綿。

  這場景,在河北之地,在這河間府處,著實百年不見了,婦人也好,小孩也罷,便是不吃飯也要到路邊來看一眼熱鬧。

  蘇武不打馬,坐在車上,著實是公文來去太多,大小事都要到蘇武這里匯總,公文來去無數,要收的、要簽的、要發的,太多太多,即便坐在這里,也是忙個不停。

  車駕慢慢在走,北方入冬,大地一片灰黃,看去著實有一股蕭瑟悲涼之感。

  雄州,遼宋之邊境,也是榷場所在,遼宋貿易中心之處,也是每年宋給遼國交割歲幣的地方。

  這里,不免隱隱之間,帶著一種屈辱之感。

  這歲幣一交就是一百一十多年,每年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

  慶歷年間,黨項西夏李元昊反叛立國的時候,大宋頻頻征討李元昊,為了穩住遼國,富弼兩次出使遼國,又把歲幣之銀增加到了二十萬,絹三十萬匹。

  這也倒是其次,因為這份歲幣之資,對于宋而言,并不是多大數目。

  最難受的是慶歷這次增幣換了一個字,以往國書來往,給遼國送錢,用的都是“贈與”之意,慶歷這一次之后,用的都是“納”,如此成了宋給遼納貢。

  就這一個字,這天朝之正統仿佛就有了定論,誰是天朝上國,不言自明。

  其中屈辱,自不用說,慶歷至今,爾來又有八十余年。

  在雄州往北望去,一條巨馬河橫亙在前,也作“拒馬河”,其實就是海河的上游,拒馬之意自不用說,這條河倒是沒啥,枯水期,許多地方可淌水而過。

  遼宋的商人,依舊在雄州的榷場處交割財貨,來往倒也是忙碌非常。

  卻是蘇武大軍一到,遼國那些商人,一個個都是憂心忡忡,許多人連生意都不做了,轉頭就跑……

  倒也不是怕這宋人要劫掠財貨,而是飛奔回去稟報軍情。

  不過這也是多此一舉,想來河間聚兵的時候,遼國必然就收到消息了,遼國的使節與探子,也不是吃干飯的。

  燕京城內,天子耶律延禧,身著天子黃袍,猛龍在身,平天冠前,珠簾擺動,端坐高臺,氣勢不凡。

  卻也正見他猛然站起,開口大罵:“南人豬狗之輩,枉顧盟約,背信棄義,祖祖輩輩,百余年不戰,以兄弟為親,而今卻落井下石,必然天怒人怨!”

  北樞密院使蕭奉先立馬來說:“南賊此番,只以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只管派大軍痛擊南賊,好教他們知道知道厲害!”

  蕭奉先自是強硬非常,眼如鷹隼,掃視眾多官員。

  宰相李處溫便也說話:“只聽軍報,南賊此來,數十萬之眾,前鋒大軍已然屯在雄州,一時倒也不曾過境……是不是派遣使節去問問?”

  蕭奉先聞言就怒:“南賊此來,定是包藏禍心,使節去問,也是枉然。”

  蕭奉先與李處溫,關系其實挺好,此只是謀事之爭。

  李處溫先與蕭奉先拱手一禮,便來答:“陛下,臣也知南賊大軍來,定是不懷好意,想來……不外乎這燕云十六州也,此瞞不住人,但北還有女真之強軍,南北相距不過四百余里地,南賊若念我燕云,豈能不與女真起爭奪?如今是三方之局,我大遼自夾在中間,北有虎來南有狼,奮力一搏那是自然,但許也還有一些斡旋的余地……想來宋人,也懼北地女真虎狼之輩也!”

  果然,如此一語,天子耶律延禧面上的怒色立馬去了幾分,說道:“當去問什么?”

  李處溫便道:“如今是三國之局,是圍魏救趙也好,是唇亡齒寒也罷,終歸要有話去說,便也試探一二……若真是無可斡旋,也好一心謀戰,便做兩手準備。”

  天子略微一想,慢慢點頭:“那就做兩手準備,一邊去斡旋試探,一邊備戰南賊,只問,何人愿去斡旋,又調哪一部兵馬備戰?”

  不外乎捉襟見肘,北方還打個不停,正是中京大定府城池在圍,各處對峙,哪里輕易抽調得出兵馬來?

  李處溫立馬先來一語:“臣愿為使節,走一趟雄州。”

  天子點著頭:“如此也好,那備戰之事呢?”

  眾人自就去看蕭奉先,蕭奉先隱隱已是這朝堂之首,或者也不是隱隱,他就是。

  蕭奉先只在皺眉,他本也不是沒兵沒將之人,他家本也是有大軍在手,昔日他弟弟蕭嗣先麾下,那是兵多將廣。

  只奈何前幾年,幾番應戰女真,被打得七零八落,而今,就剩下一點點殘兵敗將了,沒了。

  蕭奉先還是開了口:“可調撥東路軍兵馬總管耶律余睹過薊州,往南應戰。”

  這話,李處溫一聽就是皺眉,他看了一眼天子,便是問了一語:“那耶律余睹,近來好似當真有幾分惶恐不安,他若不來,當是如何?”

  “不來?不來便拿他下獄治罪!豈敢不來?本就是戴罪之身,不思戴罪立功,其罪可逃乎?”蕭奉先怒氣不少。

  李處溫哪里又能不懂呢?

  這是蕭樞相在借刀殺人,蕭奉先豈能不知耶律余睹如今惶恐不安?此番就好似設計一般,不來,那就是亂臣賊子,來了,那就是甕中之鱉,打仗且打著,來日要拿捏,便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卻是李處溫心中更急,那耶律余睹而今本就惶惶,還如此逼迫?萬一當真投敵了該如何是好?

  蕭奉先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顯然,蕭奉先沒有想過,只聽蕭奉先還拱手與天子來說:“陛下,余睹不是幾番上書來說自己不曾有謀立之心嗎?此番正好試他一試,看他是不是真如陳情奏疏所言,當真如此忠義!”

  天子耶律延禧,果然一語來:“那好,就照此策,李相公出使雄州,急調耶律余睹領兵南來備戰宋賊。”

  蕭奉先臉上有那一閃而逝的笑容,便自拱手:“遵旨!”

  李處溫也跟著躬身去,許多事許多話,他著實說不來,也說不得,畢竟真正的權柄不在他這個漢官身上,如今之天子……

  不說也罷。

  他說不得許多話,說多了,不免也成了亂臣賊子,蕭奉先在這燕京城里,那當真是只手遮天,不可忤逆。

  卻也悲愴,此時此刻了,國破家亡就在眼前,卻還有這些私斗,還想著借刀殺人。

  著實令人有些不解。

  李處溫只管聽令,趕緊出發往雄州去,不過二三百里之路。

  必須要見一面了,李處溫預感到了許多事,這大遼本就是苦苦支撐,若真如此下去,許多事怕都在頃刻之間。

  出了朝堂,出了宮門,李處溫只待趕緊去備車架人手。

  倒是有一人此時忽然追上來躬身一禮:“下官拜見李相公。”

  李處溫有些著急,便也不那么客氣,只隨口問一語:“何事啊?”

  “下官愿隨相公同去一遭。”這人年紀著實不大,三十上下,面容硬朗,顴骨稍高,雙眼有神,卻戴方冠。

  李處溫聞言,腳步稍稍一止,上下一打量,只問:“重德想去,必有深意,說來聽聽……”

  耶律大石,字重德,二十出頭中的進士,入的翰林院為翰林,自是才華橫溢,契丹文自不用說,漢文更是精通非常。

  人稱大石林牙,林牙,就是翰林之意。

  卻是此人,又是武藝絕頂,弓馬嫻熟,悍勇非常,他本是文官,從翰林而出,在遼國泰州為知州,正是女真打來,他也是無奈迎敵,卻是幾番大戰之后,他自脫穎而出。

  如今,李處溫眼前這個年輕人,耶律大石,已然是遼興軍節度使。

  遼國的節度使,那是真節度使,是真節制兵馬的,若是沒有國破家亡,耶律大石如今那真是高官大官了。

  但此時此刻,耶律大石手上,也沒多少兵馬,只有隨他一直轉戰來去的一些老兵殘兵,攏共加在一起,也不過兩千騎兵,其中多是奚人與契丹人。

  當然,在這燕京城之處,耶律大石也就不是什么高官大官了,朝堂之上,甚至都沒有他插嘴說話的份。

  所以,朝堂之下,他來尋李處溫,便又來說:“李相公,下官有兩念,說起來,不免沖撞相公,還請相公恕罪。”

  “只管說就是……”李處溫倒也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善戰之輩。

  耶律大石點頭來:“那下官就造次一二,此去,一來是想著李相公并不多知兵事,所以下官同去,也好當真看看宋人軍伍如何,是否精銳善戰,如此也好知己知彼。二來,下官也當往南去查看一下地形,若是真有戰起,下官定是要上陣的,自也是提前思量準備。”

  李處溫卻在皺眉,這兩個理由,倒是不差,但李處溫不免還想其他,便問一語:“是你自己要去?還是誰命你與我同去?”

  “自是下官自己想去看看,朝堂諸公……唉……不說也罷。”耶律大石剛才在朝堂之上,感受興許與李處溫是一模一樣的,這大遼,著實教人無奈。

  耶律大石,卻在努力,盡人事聽天命了。

  李處溫聽到這里,心下倒是一松,他本以為耶律大石是來監視他這個漢官使節,這番話說下來,那當不是了。

  李處溫點點頭:“也好,你隨我去看看就是……”

  李處溫也真想知道宋軍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這個信息對他而言,也很重要。

  耶律大石立馬就問:“李相公可擅打馬?”

  李處溫點頭來:“倒也能行。”

  “再好不過,那李相公不必去備車駕之物了,下官去備軍中快馬與騎士,咱們速速打馬,速去速回,如何?”

  也可見耶律大石心中的擔憂與著急。

  “好!”李處溫也不多言。

  快馬三五百,騎士百十人,不過二三百里地而已,如此趕,必是兩日就到。

  雄州自是堅城,昔日乃遼宋最前線,這里在百多年前,大戰連連。

  李處溫此來,自是絲毫沒有擔憂,倒是要演上一演,見得蘇武,演個第一次見面,只管介紹來去,寒暄幾番。

  場面話也要說,說的都是一些試探之語,來來去去。

  蘇武有固定臺詞:“大軍此來,倒也無甚,只聽得遼國如今,就剩下燕云之地了,若是一敗再敗,燕云豈不落在女真之手?要防備此事也,燕云在遼,宋遼之盟百多年了,自也無憂,若燕云真落入女真之手,那是萬萬不可,定要有一番爭奪,此天子之意也!”

  李處溫看了看身旁的耶律大石,也來說:“那蘇相公放心就是,而今局勢已然穩住,遼定不會亡,燕云也不會落入女真之手,若大宋天子真是此念,那倒也還好,若是有落井下石之意,我大遼之軍,定當死戰!”

  “宋遼百年之好,豈可輕易打破?李相公安心就是。”蘇武如此來說,自也都是場面臺詞。

  還有一點,那就是戰事還要等一等,等著耶律余睹叛國投敵之事爆發,那時候,才是進軍的最好時機,此時還不是。

  卻見李處溫點頭來,卻忽然與耶律大石說道:“你去榷場之中,采買一些筆墨之物,好紙也好,宋的文房,就是做得好……”

  耶律大石起身拱手:“小人這就去。”

  顯然,這是李處溫與耶律大石商定好的事,采買是假,四處轉轉,看看宋軍情況是真。

  當然,更也是李處溫要支開耶律大石,要與蘇武單獨私聊幾句。

  一舉兩得之事,都不耽誤。

  只待耶律大石走了,蘇武目光卻跟著耶律大石而去,蘇武何等機敏之人?

  卻也笑笑,來說:“此人,倒也不像是李相公麾下奔走的奴仆之輩……”

  為何這么問?因為剛才寒暄的時候,就是這么介紹的,也是來的時候商議了,耶律大石伴作李處溫的隨從,如此方便行事。

  李處溫聞言,卻也苦笑:“當真不是,此人乃是軍中青壯一輩中的驍勇者。”

  “喚個何名?”蘇武笑問,奴仆隨從的氣質豈能是這般?

  “名喚耶律大石……”李處溫當真也答。

  便是這一語去,蘇武心中猛然一緊,甚至就起了殺意。

  耶律大石何許人也?遼宋之戰,前期,就是他連連大勝宋軍,悍勇非常,當真是所向披靡全無敵手。

  遼金之戰,他也立過功,也敗過,甚至被抓過,但連女真人都敬他是條好漢,不曾就地斬殺。

  這耶律大石,卻也反叛過一回,后來自己逃脫了去,又回到了耶律延禧身邊。

  耶律延禧在草原上招兵買馬,又要與金人死磕,耶律大石勸也勸不住,便自己帶著兩百騎走了,往西走。

  就憑借這兩百騎,來日耶律大石在西邊,縱橫西域,直去中亞,在中亞之地,建立起了一個地廣萬里的巨大的中亞大帝國,史稱西遼。

  一時之間,耶律大石登基稱帝,為中亞霸主一般,建都虎思斡耳朵,土地之廣,西到土耳其、咸海、毗鄰伊朗。南到阿富汗、巴基斯坦,包含了整個新疆之地。

  北到阿爾泰山以北,蒙古高原西邊很大一部分皆在他手。

  什么伊犁河谷、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乃至一部分烏茲別克斯坦,都在西遼腹地。

  更還擊敗了西亞之強大的帝國,塞爾柱突厥,如此稱霸。

  耶律大石,就是這么一個人物!

  這西遼,最后之亡,亡于蒙古崛起,亡于蒙古西征,國祚綿延,也近百年。

  乃至中亞許多地方,千百年后,稱呼中國的用詞發音就是契丹,這個契丹就是中國,與西遼稱霸中亞的關系著實不小。

  就是這么一個耶律大石,此時此刻,就在雄州,剛才就在蘇武面前。

  只說此時宋遼之戰就在眼前,蘇武豈能不對耶律大石起那殺心?

  只是又看了看眼前的李處溫,蘇武也就忍住了。

  這遼國滅亡之事,已然不可逆轉,眼前,取信李處溫,遠比斬殺耶律大石重要。

  蘇武也還知道,此時此刻,耶律大石在燕京城里,其實還是個小人物。

  真正讓耶律大石在燕京城里變成大人物的原因,還是耶律大石連連擊敗了宋軍。

  不急……許真不必如此,蘇武自己勸了勸自己。

  這般一個豪杰,將來說不定還有大用。

  有些歷史的巧合,其實有趣,就說這耶律大石登基的時候,也還是中原那一套,他有一個年號,名為:紹興。

  那時候,南宋的年號,正也是“紹興”。

  紹興是什么意思?繼承,興復。

  大遼,西遼,大宋,南宋,這兩個國家,真是打自基因里,太過相似。

  蘇武不免還想,許真可以放耶律大石一條路去,許也還有來日,還有再會之時。

  真以巨大的歷史與地理尺度論起來,契丹是中國,有何不可?

  只待耶律大石先去,先讓中亞之人,見識一番中國之威,二百騎橫掃中亞。

  蘇武再來,許中國之威,更甚也。

  想遠了,再看眼前李處溫,李處溫正也焦頭爛額來說:“蘇學士,你我當真要議一個章程了,局勢越來越朝著不利之處在去,我著實有些看不透徹這些,冥冥之中,只感覺大廈說傾就傾……”

  蘇武還勸呢:“許一切不至于如此……”

  李處溫擺擺手:“無三人,便也不怕與蘇學士來說,蕭奉先弄權過甚,天子……天子著實不知所謂……”

  “已然真到這般地步了?”蘇武還假裝很意外真震驚。

  李處溫便再來說:“天子下詔,讓耶律余堵帶兵南下來備戰,只問,耶律余堵看得此詔?會來嗎?”

  蘇武搖頭:“必不會來!”

  “是啊,他若不來,又該如何?”李處溫嘆著氣,著實也是失望了,事到如今,他好似就在等一個“末日審判”。

  這“審判”,就是耶律余堵帶兵叛變,一旦“審判”下來了,那后果,用膝蓋想都能想得到。

  李處溫膝蓋都想得到的事,卻是天子耶律延禧與樞密院使蕭奉先,卻好似都想不到……

  蘇武也問:“若是這般,該如何是好?”

  蘇武說著,只管去看李處溫,等著李處溫來反應。

  李處溫久久無語,眉頭皺了又松,松了又皺,可見心中,不知多少糾結,不知多少反復,不知多少思索……

  蘇武問了一語:“李相公,燕云漢民,九百萬吧”

  李處溫微微點頭:“有這個數目了……”

  “一旦女真入燕云,茹毛飲血之輩也,如何治理得了這九百萬人?”蘇武慢慢來說……

  “學士之意是?”李處溫問。

  蘇武卻又不答了……只嘆息來去。

  李處溫其實明白,卻站起身來,腳步左右來去在踱,他知道蘇武在等什么,但他一時之間,著實有些心緒難寧。

  蘇武耐心非常,此番,是李處溫急著來找的他蘇武,是李處溫在急在憂在慮。

  是李處溫的國家岌岌可危,是李處溫的富貴轉瞬要逝,是李處溫此時如坐針氈,更也是李處溫太聰明了,預感到了未來……

  只見許久之后,李處溫忽然腳步一停,轉頭看向蘇武,牙齒縫里擠出來兩個字:“南附?”

  蘇武立馬點頭:“若真到那時候,南附許是再好不過……”

  李處溫卻立馬又憂:“真想南附,何其難也……”

  “許也不一定那么難……”蘇武如此一語。

  “蘇學士那便說說看……”李處溫再次落座。

  “遼人能走之路,一是向女真納表稱臣乞和,我看女真定然不允,二來,不外乎大宋出兵去救,卻也怕遼人不愿,三來,那就是逃了……不論哪般,最終都是走投無路之局,如此,只要抓得住時機,南附之事,可成!”

  蘇武不是在忽悠,是認真在說。

  歷史上,李處溫謀南附之事,之所以失敗,不外乎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宋人戰場表現太爛了,遼人著實看不起宋人,興許也是認為宋人并不能在女真兵鋒之下庇護得住。

  第二個原因,時機不對,遼國臨亡之前,還能緩一小口氣,這口氣就是耶律延禧西逃了,女真大軍去追耶律延禧了,并不曾立馬直接圍困燕京。

  這個時候,新君又在燕京登基了,李處溫卻此時在謀此事,謀得太不是時候,真要謀,就要在遼人惶恐不安的時候謀,要么早點,要么晚點。

  此時,蘇武就是希望這件事,能早點,就是耶律余睹叛國之時,中京立馬就破,耶律延禧轉身就從燕京逃往西邊了,燕京城內群龍無首。

  若是此時,蘇武大軍出雄州,再勝兩戰,兵鋒指向燕京,南附之事,許就能成。

  李處溫還在思索,他知道蘇武都說得對,但他才是這個計劃具體的執行人,也是要用身家性命去做的……

  蘇武等待著,他知道,李處溫會做,所以,他耐心非常。

  李處溫也說:“此事,我當先再看看燕京局勢……”

  蘇武點頭:“那是自然!”

  蘇武知道,李處溫還有最后一絲猶豫,這個猶豫來自耶律余睹,萬一耶律余睹不反呢?萬一呢?

  那就靜觀其變。

  李處溫忽然又問:“學士這大軍,近來當真不會動?”

  “不動!”蘇武擺著手,又道:“鷸蚌還在爭,漁夫自不急……”

  “如此,我也好回去回復陛下!”李處溫這一趟,自也不白來。

  李處溫要走了,蘇武自還去送,便是再見一見那位耶律大石。

  相送之時,蘇武眼神,只在耶律大石身上打量,不是多么威武雄壯的漢子,卻是看起來就是硬朗非常。

  耶律大石也感受到了蘇武的目光,他先對視了一眼,隨即裝作轉頭去,并不多看。

  蘇武擺著手:“李相公,慢走啊,我大宋天子之意,一定帶到遼國陛下面前!”

  “放心就是……”李處溫點頭,打馬去也。

  蘇武看著那背影,看的是耶律大石,看的也是耶律大石身旁那百十騎。

  只看那馳騁的氣勢,當真好騎兵,好在,這般好騎兵,耶律大石只有兩千。

  這般的騎兵,耶律大石只憑借兩百人,就能重新崛起,發家致富,打下地廣萬里之國,繼而稱霸中亞。

  一旁有宗澤,便問:“蘇帥看的是什么?”

  “遼人好軍伍。”蘇武直白答。

  宗澤便也皺眉:“百戰而存之兵,怕是當真精銳。”

  蘇武擺擺手:“無妨……”

  那遠處,也有對談。

  李處溫在問:“宋軍如何?”

  耶律大石緊皺眉頭:“精銳良多!”

  “如何就精銳了?”李處溫再問。

  “不想宋軍也有大批騎兵,數千之眾,還都是好馬,騎士也是嫻熟。那步卒行進來去,也是一絲不茍,多壯碩之輩,不見瘦弱之人,軍中紀律,也是嚴整……”

  耶律大石滿臉是憂……

  李處溫憂也是憂,卻也有慶幸,一股繁復在心,奇怪非常。

  耶律大石又道:“若宋軍真出雄州,唯有死戰一番了,看看能不能找個機會,先尋宋軍一部,哪怕全軍戰死,也當重挫宋軍銳氣,否則宋軍一旦士氣起來了,后果不堪設想……”

  耶律大石已然在謀戰事。

  李處溫聽得明白,卻是一語:“誰去死戰?”

  其實,李處溫是下意識之語,便是覺得耶律余睹不會來,怕是無人死戰。

  耶律大石面目一正:“若是真無人來死戰,如今之局,已是國破家亡,到時候,我自請命,我來死戰!還望李相公在朝堂之上一定幫我說一語。”

  李處溫看了看耶律大石,豈能不感動?豈能不動容?

  卻是李處溫,也只能嘆口氣去:“唉……”

  耶律大石卻道:“唯有如此了!此去燕云不過二百余里,毫無回旋之余地,若初戰能勝一番,還有后續可言,初戰若敗,那只有一瀉千里,大勢去也!”

  耶律大石謀得認真非常,連戰略上的事都考慮到了。

  此時此刻,整個大遼,大概也只有耶律大石還在認真謀劃這些。

  李處溫嘆息之中,一語說來:“重德啊,你是好樣的,若是朝堂內外,都是你這般的人,局勢何以至今日?”

  這一語,不免把耶律大石也說得有些悲傷悲戚:“我鑌鐵契丹,篳路藍縷,最早分八部,從唐初而起,為天可汗太宗皇帝以驅馳,太宗皇帝親賜姓李,后被回紇所欺,祖輩勵精圖治,奮戰不止,唐末再起,立國建元,如此一并算來,四百余年了,天可汗一去不返,大唐也沒了,我自天朝上國!讀書讀史,也知興替之理,天道倫常也,可悲可恨,生在此時……”

  李處溫聽來,幾近落淚,他雖不是契丹,但這契丹之國,于他而言,本也就是他的國。

  便也來說:“興替之事,此時還言之過早……”

  不免是安慰。

  耶律大石卻轉頭來問:“如今之勢,不說人事,不說天子不說朝堂,就說眼前之景,南北不過三百多里之地,東西不過千里之地,北是女真,南……哼哼,這大軍屯在這里,說破天去,豈能不是躍躍欲試?不外乎是想多得一些便宜罷了……”

  “你何必如此悲觀?”李處溫問著。

  耶律大石擺擺手:“不是悲觀,李相公,許不久之后,我自戰死了,也就見不得那些悲哀之事了……最好戰死罷了,四百年契丹,一朝灰飛煙滅……”

  說到此處,耶律大石面容之上,何其悲傷?

  李處溫心中有一語,差點脫口而出,但他忍住了,他知道,這話若說出來,耶律大石必然翻臉。

  說不得……

  只管趕緊往燕京回,兩日再去,燕京城就在眼前。

  這城池著實是好,自從一百八十多年前,兒皇帝石敬瑭把燕云之地割讓給了遼國,這燕京城是擴了又擴,建了又建。

  也是這燕云漢民,在契丹大遼統治之下,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年,也不知多少代人去了。

  卻要入城,遠遠只看得路無行人,只看大白天那城門緊閉不開,城頭之上,甲士來去。

  李處溫口中就出:“不好!”

  耶律大石也知不好,連忙打馬往前快去,先去叫門。

  門自是能叫開,卻是耶律大石打馬而回,一語來與李處溫:“李相公,大事不好,余睹叛國去也!”

  (兄弟們,今日還沒回鄉下,明日與母親大人一起回,多住幾日,看看能不能多碼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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