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看了一眼譚稹,卻也并不開口說話。
譚稹只管再說:“樞相可萬萬不能不管束啊,要知這邊境州府,乃至雄州,上下不知多少官員,此事想來定然會傳到汴京去,我自不愿與樞相為難,也不愿與蘇武為難,但有心人可多……”
童貫如此,才來開口:“如今,還管得那么多嗎?譚相公可能管束?”
譚稹聞言一愣,便道:“樞相怎么可能管束不住那蘇武?”
童貫笑了笑:“頭前朝堂之事,你不知否?想來你也知道,他可有聽我管束?”
“那……那那當如何是好啊?他豈能這般大膽?難道他真不怕天子震怒嗎?”譚稹看起來有些怕了。
童貫抬手來:“你莫要驚,我是正使,你是副使,蘇子卿也是副使,天子要怒,我是首當其沖,然后是那蘇子卿,最后才輪到你,你自也有話來辯解。真說起來,如今前線之權柄,皆在蘇子卿之手,你我也是鞭長莫及了,而今吶,只要是勝了,只要是燕云拿回來了,大事小事,皆是好說,天子震怒,也是無妨……”
“那……若是敗了呢?”譚稹如此一問。
童貫便也有笑:“豈不正好,若是敗了,我自罪責難逃,那蘇武更是誤國誤民之輩,樞密院豈不正落譚相公之手?”
“啊?”譚稹又是一愣,卻是反應極快,立馬來言:“樞相萬萬不可對我起這般疑心啊,如此大事,我豈敢從中作梗?數十萬軍生死之事,我萬萬不敢亂來,著實吃罪不起啊!”
童貫聞言,哈哈笑來:“你看,譚相公你這是想哪里去了?你豈是這般之人?”
譚稹連連點頭:“是是是,這般之事,我萬萬吃罪不起,只管讓蘇副使頭前用兵就是,勝了最好,勝了最好……”
童貫唏噓一語來:“是啊,勝了最好……”
卻是也想,譚稹雖然這般不好那般不行,但也還算有點操守,這朝堂有些人,興許著實不如一個太監。
涿州城下,蘇武親筆書信剛剛送進去,書信里倒也不曾說的多少事情,多是禮節之語,也在問,能不能派個使節進城去與郭藥師對談一二。
書信到得郭藥師之手,郭藥師著實是一個高大健碩之輩,臉上橫肉寬大,眼睛卻又小,這般面相,按理來說,看起來定是個和善模樣,其實不然,偏偏生得兇惡。
郭藥師看著書信,一時之間,愣愣失神,只在思索。
蘇武在城外也沒閑著,只管把吳用召來。
吳用一到,便是躬身見禮。
蘇武卻是來問:“吳虞候向來善察,此時單獨召你來,不若你就猜猜,所為何事?”
吳用當真就猜:“莫不是派下官要入涿州城?”
“還真就是此事。”蘇武也并不吃驚吳用猜得到,這般說動人心的事,也唯有吳用最適合。
吳用皺眉就想,然后也問:“下官斗膽一問,相公何以確信那郭藥師一定會同意使者入城?”
蘇武微微有笑:“這你不必知曉,只問吳虞候敢不敢走這一遭?”
吳用便是心中一橫,面色一正:“相公從來算無遺策,既是相公篤定此事讓我去,我自當去。”
豈能不也是試探?
對別人,蘇武沒有這么多試探,但對吳用,蘇武總是有許多敲打或者試探之舉。
此時,蘇武自又欣慰一下,說道:“好,那就說說其中之事,我教你三件事,見了郭藥師,就你如此說……”
“下官牢記。”吳用側耳來聽,絲毫不敢懈怠,他雖然愿去,但也不是真不擔憂,這種兩軍交戰之事,一個不好,使者就當祭旗。
什么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句話傳了不知多少年,但斬殺來使的事,也不知發生了多少次。
便是蘇武之語,他是一個字也不敢落,只怕一個不慎,真祭了旗桿去。
蘇武慢慢來說:“第一件事,先說而今局勢,遼天子西逃,燕京城內之朝廷空無一人,群龍無首,女真大軍已然就要到燕京城,再說遼宰相李處溫,已然與我謀定,與其讓燕京城落入蠻夷之手,不如與兄弟之國。”
吳用點著頭:“這第一件事,下官記住了。”
“第二件事,只要以城來投,軍資一百萬貫,立馬送上,他麾下軍伍,只管登記造冊即可,既不遣散,也不編入其他軍中,還留他手。”
“下官記住了!”吳用只管點頭來。
蘇武繼續來說:“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若是郭渠帥愿意以城池來投,大宋天子隆恩,封他為武泰軍節度使,讓他大軍入駐燕京城,鎮守燕京,為燕京府兵馬都總管,另加大宋樞密院直學士!”
“下官銘記,一字不敢改!”吳用再道。
蘇武又道:“還有最后一語,一句威脅,如若不從,城下之日,怨軍上下,斬殺殆盡。”
“當真這般說?”吳用有些不解,客客氣氣不是挺好?
“逼他一逼,此人本就是反復之輩,在遼國也曾叛亂,又得招安,最擅長討價還價,若是只出價碼,不逼迫與他,他自還想拖沓來去,求個高價,便不與他來這一套,一旦談得不快,你莫要與他糾纏,出城就是,那就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城外立馬攻城,如此再來逼迫。”
蘇武話語,便是料定,叛國之事,在郭藥師心中,其實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所以郭藥師的癥結,不是在于什么忠義,就是價碼問題。
這人在歷史上,也是先叛遼,后招安,再降宋,又叛宋,降了金,最后又被奪權,再獲罪。
這般人,要拉也要打,不然,不好控制。
吳用卻也來問一語:“相公,那下官把這幾語說罷,可否自己再見機行事,多說幾言?”
蘇武還真點頭:“要的就是讓你去審時度勢多說幾言,最好兵不血刃。”
“明白,下官明白!”吳用心中大喜,這是何等之信任?
果然,不得多久,城內回信就來,也是客氣非常,請宋軍使者入城去。
吳用自也就去,本還給他配了幾個護衛,不想吳用一個人都不帶,自己就往那城下走去,那城上放了吊籃,吳用上籃便入了城。
遠方也有眼睛一直盯著這城池周近,即便再遠,也看得到城池邊上吊籃吊上去了城外之人。
蕭斡里剌豈能不驚,立馬就說:“林牙,不好不好,那郭藥師昔日就是反復之賊,此番……莫不是又要反復?”
耶律大石下意識里就要反駁,卻是話語就在口邊說出,自是心中也覺得郭藥師可能有反叛的意思。
耶律大石立馬緊皺眉頭……
“如何是好?”蕭斡里剌急忙來問。
耶律大石已然心涼半截,只問一語:“如此反復之賊,是何人將他置于涿州重地?”
是啊?
這是誰安排的?誰干的?
蕭斡里剌想了一想,說道:“昔日招安他的人,便是蕭干。”
郭藥師本是遼東饑民,女真攻打遼東之時,破城破家不知多少,致使遼東多是饑民流民。
后來朝廷為了與女真作戰,便招這些饑民流民成軍,取名怨軍,就是怨恨女真之意,希望這支軍隊可以在戰場上去找女真人報仇雪恨。
郭藥師就是怨軍之中一個軍將,后來,倉促成軍的怨軍打女真自是連戰連敗,卻也不打女真,反而攻陷了自家州府,許也是因為錢糧不濟,許就是因為敗戰太多,越發不受待見與重視。
最后,便是奚王蕭干領兵來平,最后是招安之法平了此事,著實也是遼人兵力捉襟見肘,不愿浪費在女真之外的人身上……無奈之舉。
此時耶律大石想來想去,陡然也想明白了,昔日里,涿州可不是要地,敵人都在北方,把郭藥師弄到涿州來,其實是放在大后方來了。
那時候防備宋人,也并不那么重要,郭藥師這么一支軍隊,放在涿州,一來做了一個加強防備的架勢,不使南邊看起來是那完全空虛的模樣,二來,也讓郭藥師身在燕云腹地,難以再有反叛的余地。
昔日這一子落在這里,一舉兩得,到得現在,便成了臭棋一枚。
耶律大石陡然一語來:“莫不當真是天要亡我大遼?”
話語里,無盡的悲戚在其中,本就是舍命一搏,卻是連最后一絲機會沒有,本還想著涿州堅城能拖沓宋軍腳步,可以讓宋軍心急起來,急就要出破綻。
未想竟會是這般。
只聽得耶律大石如此悲戚之語,蕭斡里剌又來安慰:“林牙,許那郭藥師也不一定真會反叛……許他讓宋人入城,也只是拖沓之計也……”
“哼哼……”耶律大石冷冷一笑:“只問如今這大遼,還有幾個你我這般的人?”
這話說得蕭斡里剌也是心頭一涼……舉目四望,天子都跑了,還能指望一個反叛招安之賊為國效死?
那豈能不是癡人說夢?
“走吧,許也不一定完全沒有機會,頭前除了良鄉小城,已然就是燕京,這涿州城若是真的不戰而降,許也不一定完全是壞事,興許宋人如此,還真會得意忘形起來,許也還有機會!”
耶律大石如此來說,可能是冷靜下來了,也可能是最后的寄托,還有可能就是安慰身邊之人,也安慰自己。
但有一點不得不說,豪杰之輩,往往就是這般素養,不到最后時刻,定不輕易言敗,調整心態極快。
蕭斡里剌,卻依然是不信了,只道:“林牙,實在不行,咱們……也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去西京尋陛下去,陛下想來定也會想方設法再聚兵馬,咱們這支騎兵,怎么說,也都是精銳悍勇,百戰而生,許留著也還有大用……”
此時,耶律大石沒有呵斥了,只是不言,慢慢轉頭去爬。
蕭斡里剌,看不到耶律前面爬著的耶律大石的表情,也自是不知耶律大石此時,面色之上,悲戚非常……
涿州城內,吳用幾番話語,已然一字不差對郭藥師說盡,此時只看那郭藥師的表情細節。
還來最后一語威脅:“我家相公也言,渠帥若是不從,明日立馬攻城,城破之時,怨軍上下,屠戮殆盡,一個不留!”
郭藥師聞言就怒:“你這廝,好大的膽子!”
吳用自然知道自己此時該是什么表現,便是立馬把頭一揚:“許不是我膽子大,而是你不知我家相公兵威之盛!”
“哼哼,你當真不怕死?”郭藥師那本就小的眼睛,再起寒光一瞇,殺氣凜然。
吳用心驚肉跳之間,更是昂頭挺胸斜眼看人:“我自一人來此,就沒想著死活之事,死又何妨?還有你郭渠帥與數千兵馬陪葬,史書之上,也有我濃墨重彩一筆,我輩讀書人,求的就是個名垂青史,倒是你,若真是那忠義無雙之輩,我也入不得城來,而今我家相公已然把價碼開到這般無以復加之境地,你還待如何?”
吳用掌握了蘇武話語之中的一個精髓,郭藥師這般的人,拉了之后定是要打,不然,此事綿長難解,定要把人震懾住,事情水道渠成。
果然,郭藥師那眼中寒光收了不少,卻來一語:“適才試探爾,便是一個使者,都如此視死如歸,如此,本帥倒也信那蘇相公麾下之兵威了。”
吳用心中大氣一松,卻是面上只有不屑:“若是來日攻打燕京,你若建功,那天子說不好,也還有加恩,只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這一句,是吳用臨場發揮出來的。
卻是這一語,郭藥師果然面色之中,細微之處,稍稍有動。
吳用心中大定,一顆石頭落地一半,但立馬也知道,此時,倒是不宜多言了,只管用眼神盯著郭藥師,上下掃視幾番,當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去掃視,好似能洞徹人心之感。
郭藥師卻也來說:“若是立功再加恩,可能加到燕京府知府之職?”
吳用立馬一語而去:“你倒是說的夢話?燕京知府,在我大宋,那是相公之人所任,你識得幾個字?寫封奏疏,你寫得清楚嗎?”
依舊是不屑,更帶鄙夷。
卻也更還說:“我若是你,只管隨著我家蘇相公在樞密院行走,以軍伍立足,南征北戰多立功勛,如此不失權柄與富貴,若真得我家相公看重,得我家相公照拂,少不得你人前顯貴,安穩一生。”
吳用在對癥下藥。
郭藥師似乎真吃這一套,便是來問:“你家相公……蘇相公……”
吳用搶來一語:“我知你要問何事,我家相公,二十四歲不滿,已然是大宋軍中第一,數十萬軍在握,這份圣寵,還需多言?”
郭藥師一口涼氣吸來:“倒是還真不知蘇相公如此年輕!”
吳用滿臉榮耀一語:“我家相公,天生貴胄之命也!命中注定乃風云人物,一代豪杰巨擘!天子也言,我家相公,文武無雙,才華橫溢!你若真得看重,哪怕是個降將,此生富貴不過信手拈來!”
郭藥師卻是眉頭微皺……
吳用立馬又言:“你可知我出身如何?”
“如何?”郭藥師來問。
“京東水泊梁山之大賊!”吳用直白一語。
郭藥師又是一驚:“你是受的招安?”
“非也,我是兵敗被拿!”吳用答道。
“嘖嘖……”郭藥師上下一看吳用。
“好了,我自出城去了,與你多言無用!”吳用當真不多作糾纏,說走就走,往外直去。
卻聽身后一語來:“慢!”
吳用腳步一止,也不回頭:“若是刀兵加身,只管來就是!”
郭藥師幾步往前就來:“還望兄弟幫我引見蘇相公當面!”
這個引見,自不是簡單的引見,郭藥師只要開城,自能見到蘇武。所以,這個引見有深意,是想要吳用幫他在蘇相公面前多多說好話,把他好生來夸,也好教蘇相公有個好印象,隨后當真重視重用,倚為心腹。
吳用這才轉頭,微微一笑:“我冒死而來,走這一趟,自為公事,忠義在心,大事既是成了,生而為人,不免也有私念……”
郭藥師立馬就答:“省得省得,若是蘇相公當真賞賜一百萬貫,兄弟我麾下人手雖然嗷嗷待哺,但也愿擠出二十萬貫孝敬兄弟!”
“可不作假?”吳用還要問一語。
“只要拿到錢,定不作假,有違此言,天打雷劈!”郭藥師賭咒發誓。
吳用點頭:“嗯,那我先出城去,只待我再來城下呼喚,你便開城出門來!”
“多謝兄弟!”郭藥師躬身一禮。
吳用便再起步去,郭藥師卻還來先送,親自把吳用送到城頭,甚至親自拉繩索,把吳用的吊籃放下去。
只待吳用回去了,自是第一時間去找蘇相公稟報,事情巨細,竟是無絲毫隱瞞。
蘇武聽得也笑:“你當真找他要錢了”
吳用便也笑答:“相公本也起自微末,當知道這般泥腿子是何秉性,此人本就是反復之輩,逐利無義之徒,越是這般做事行事,他便越能深信幾分,心安幾分。也是這般泥腿漢子,最是審時度勢,越是對他好言相待,他便越是裝腔拿調,越是對他鄙夷不屑,但凡實力在手,他自也就不敢造次,反而恭敬有加……”
這話,蘇武想了一想,倒是真認同起來,有時候事情就是這么個道理,好似托人辦事,只要人家收了好處,事主就會莫名心安許多,就怕人家不收好處。
乃至許多人性,吳用之語,也一句不差。
蘇武便笑:“吳虞候拿捏人心之道,當真已是爐火純青,威脅震懾之語,一句不多,一句不少,恰到好處,此番當真立了大功!”
吳用立馬躬身:“還是相公高明,是相公先拿捏住了此人,才有下官再來施展的余地……”
蘇武此時此刻,心中對吳用的認可,那是越來越多,這件事,吳用著實做得好,蘇武便道:“若是他送你二十萬貫,你便留個兩萬貫就是……”
吳用連忙躬身:“太多了,下官著實用不得這么多錢!”
蘇武便笑:“那你用得了多少?”
“五百……”吳用稍一猶豫,再答:“五千貫,五千貫足以!”
蘇武此時,豈能不喜吳用?
吳用在蘇武麾下走動得這么長時間,唯有此刻,蘇武對吳用的滿意最多。
“好,那你就留個五千貫!”蘇武一語來。
“拜謝相公!”吳用躬身一禮,也問:“那下官何時再去城外呼喚那郭藥師?”
“不急……”蘇武表情上有幾分奸詐,擺擺手來:“倒是不必急迫,只待晾他一晾,讓他先急上一急,讓他有個擔驚受怕,不免也是你在幫他費力上下打點,為他在我面前說盡好話,牽線搭橋,如此,待他真來了,我自待他若上賓一般,只待真要攻良鄉與燕京城池之時,他也自當奮勇表現起來!”
吳用也接了一語:“還是相公高明!”
蘇武忽然一語來:“往后啊,但凡有這些出使之事,皆付你手。”
吳用立馬苦笑,先是來謝,心中自也是喜憂參半,這般事,雖然做成了之后收益極大,但可不是每次都能這么順利的,一個不慎,許真就人頭掛在旗桿上了……
蘇武又加一語:“不必擔憂,只要兵鋒壯盛,出使之事,自是無往不利!”
倒還真是這個道理,吳用立馬擔憂就去,實力為先,出使就好說,沒有實力,那是求人,自家蘇相公,也不是那求人之輩,更何況眼前,正是兵強馬壯之時,來日當會越來越強。
嗯……吳用不免多想幾分,來日,是不是有個封侯拜相?
想到這里,再看一眼自家蘇相公……
卻看蘇武陡然又是面色一板,吳用立馬低頭:“相公,往后這般事,下官都愿去!”
卻是蘇武莫名一語:“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念頭。”
“啊?”吳用心中一顫。
“去吧……”蘇武手腕往外一彈。
吳用只感覺自己冷汗在冒,脊背在濕,躬身出門,快走快走。
只待出門去了,一口新鮮空氣吸入腹中,才感覺身心一松。
這邊,吳用與蘇武之事,只是密謀。
那邊,楊可世又尋到了種師道:“老相公,蘇帥還當真派使者入城去了,即便真談得一些什么,這般……”
“這般怎么了?”種師道便問。
楊可世便真來說:“若真都是這般,兄弟們盼了許久的功勞,哪里還有啊?這幾千里背井離鄉而來,豈不是白跑一趟?”
“白跑一趟?蘇帥不曾賞賜?”種師道又問。
“唉……那點錢,算得什么錢,老相公豈能不知昔日江南兩浙平賊,連戰連勝,那賺得多少錢回去?更何況將士們還等著功勛來加官進爵……”
楊可世真是一句不藏了,真急了,急不可待,最急莫過于無功,無功,正是新老交替之時,如何出人頭地?
種師道又豈能不知楊可世這些心思?
只道:“你放心,有仗等你打的,就怕你到時候心思不定,來了功勛接不住。”
楊可世立馬一語:“而今我麾下之兵,皆是精銳,兵刃甲胄軍械,更也花了大力氣多有置辦,就等此番,便是天大的功勛,我也接得住!”
種師道看著楊可世,一時也難反駁,便也知道,楊可世話語不假,不僅是楊可世,劉延慶也好,王淵也罷,乃至楊惟忠姚平仲,都是一樣,這幾個月,都在厲兵秣馬等這一遭。
也聽說,是頭前,蘇相公早早給他們露出了口風,眾人豈能不是期待萬分?這份厲兵秣馬,眾將錢財都不知花了多少去。
種師道老了,只能來說:“莫急莫急,只待時機到了,該你的功勛,定然少不了。”
“唉……我當真就是急啊!”楊可世是急得團團轉。
種師道也就無言了,朝堂,軍中,敵人……
天子要仁德,諸公要仁義。
軍中要立功。
敵人卻也并不是當真強弩之末,也還有一戰之力,周遭已然有敵人強軍窺伺,那三四十萬人口的燕京城里,定也在備戰。
此局,復雜得緊,他懂得,便也能知曉一些蘇武之難處……
種師道不免也想,自己若是先軍主帥,又該如何應對?
一時想來,不免眉宇深深皺到一處,此局若真在他手,似真難解。
至少,種師道知道自己沒有蘇武這個年輕人的那般魄力,天子要仁義,他若為主帥,定是不敢輕易違背,許此時,大軍還在歸義城下糾結不已。
種師道自也不知,若無蘇武,他便當真該是此戰軍中統制,也會成為童貫手下最大的一個背鍋俠。
隨后第二番再伐燕云之統制,便輪到劉延慶了,劉延慶基因里的“恐遼癥”發作,一世英名,自也毀于一旦!
種師道代入一番,想得許多,一語來說:“你自稍安勿躁,更不要去教人厭煩,蘇帥自有定奪。”
楊可世是想來尋種師道支持的,畢竟七十二歲的種師道,在軍中份量著實不同,已是第二次來了,不免又是悻悻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