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的哄鬧散去,軍漢們累了一天,又活動了一番手腳,四處鼾聲就起,蘇武自也進了夢鄉,趕路累的是馬,其實更也累人。
第二日大早再起,吃罷飯食,上路再趕。
一旁就是扈三娘,蘇武會時不時瞄她一眼,無甚話語,三娘只要感受到了目光,便也會對視而來,兩人一個對視,再又視線分開,只管快馬去奔。
真要說昨夜有什么變化,好似也沒有什么變化。
要說沒有什么變化,又豈能沒有變化?
反正不說什么話,馬匹一直去,中午并不停,讓馬慢慢走,肚子餓里在馬上填幾口就是,夜晚再宿夜,不免又是篝火旁來坐。
蘇武依舊是一手熱羹湯,一手老面餅,湯里還有熏臘肉,別人碗里,兩三塊就是,蘇武碗里,自是七八塊去,火頭倒也舍得。
沒有什么講究,只把碗往地上一放,捏起羹湯里的臘肉就啃。
只待啃完,一塊布巾忽然就出現在了蘇武的面前,蘇武看去,自就是扈三娘遞過來的,接過,把手擦了擦,再端起碗來喝湯。
好似一切都是尋常。
場面依舊熱鬧,軍漢們也時不時看一眼來,便也大概猜到了一些什么,扈家三娘子,大概就是蘇家三娘子了。
有些扈家莊出來的軍漢,看懂了,那是高興得緊,莫名高興,似心中還有一種榮耀之感。
不免也多觀瞧一下,只待熱鬧散去,怎的三娘子不與相公睡一個帳?
只待再是清晨,許多事當真不同了,軍漢們只要遇到三娘子,那都拱手一禮,笑呵呵說:“見過三娘子!”
扈三娘起初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慢慢的來來去去都是見過三娘子的話語,心中似也明了,不免又去看不遠處正在系馬鞍的蘇武……
蘇武倒是未覺什么,馬鞍系好,翻身就上,左右呼喊:“東西都綁扎好,走了!”
軍漢們健馬就隨,自還給三娘子的馬讓路,讓三娘子好往那頭前去。
只等扈三娘到得身邊來,蘇武一個笑臉就去,扈三娘竟也回了一個笑臉來,不知為何,蘇武心中莫名一甜,許是三娘笑得甜,竟是還能笑出兩個小小梨渦,這梨渦里少了幾分颯爽,多了幾分可愛……
走!馬匹就奔!
又是一日,話語不多,笑臉多了不少。
再是一日,入京!
先回家洗漱一番,換件衣服,掃去風塵仆仆。
銅鏡之前,扈三娘在給蘇武扎發髻,好似一切都是尋常,順理成章。
著實也是蘇武自己扎不清爽,這也是技術活,蘇武技術著實不好,在軍中時候,要么范云來幫忙,要么岳飛來幫忙。
扎好發髻,再上冠,這也是技術活。
一身紅袍在身,是官服,腰間玉帶來系。
扈三娘,其實不曾真正見過蘇武這般穿官服的模樣,在東平府里,蘇武幾乎就沒穿過,只在京中多穿。
只待蘇武佩戴整齊,再站起身來把笏板抱在懷中,高高大大,板板正正。
就看那三娘目光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好似在檢查是否哪里還有紕漏,又好似是目光著實挪不開去。
也是這身紅袍,著實又亮眼又好看,太符合這個時代審美,這個樣式,從唐到五代到宋,其實變化并不大。
“我去了……”蘇武一語,邁步起身。
“嗯,早些回……”扈三娘莫名一語,說出去之后,又自己覺得有些怪異,這話怎的就這么順口說出來了?
蘇武也點頭:“嗯,事畢就歸。”
說著,蘇武出門去了,也上馬,先去樞密院見童貫,再一道入宮見天子。
什么事著急,那就不必說了,但凡戰事,大宋朝此時除了蘇武,也選不出第二個人來,真要打仗,這天子豈能不召見一下勉勵幾句?
樞密院里見童貫,童貫身上紫衣繡出那威武兇惡之龍蟒,廣陽郡王,看去著實不一樣。
見禮,落座,并不寒暄,童貫開口就說:“事你已然知曉,此番入宮去,萬萬不要立什么令狀,黨項不比殘遼,勝負著實難料,你若真去西北,勝勝敗敗,那奏疏里,你更要自己會說……”
都是經驗之談,對于黨項,童貫再了解不過。
蘇武點頭:“樞相放心就是!”
“嗯……”童貫點頭來,卻又微微皺眉,把蘇武看了又看,好似總有什么話語在口邊,卻又不說……
蘇武就道:“樞相有何話,只管說就是……”
童貫起身來,擺擺手:“罷了罷了,不問了……”
蘇武心中一緊,但裝作不知,只管隨著起身,蘇武心中豈能不猜?
要說蘇武膽大包天,旁人興許不知,天子不知,蔡京不知,但童貫多多少少是知曉一二的……
想到這里,蘇武一時也懶得多想,無所謂了……
反正童貫也不可能真篤定什么。
只管隨著往皇城而去。
天子在座,蔡京也在,王黼等人自也在。
世間之事,大事開小會,小事開大會,多是如此。
只待蘇武一來,天子竟是不等蘇武行禮,早早抬手就招:“蘇卿,快快快,快前來落座!”
蘇武自還是要行禮的,快步也去,還得拱手一圈,再落座。
天子先開口:“蘇卿既是到了,那這事也就無憂了,定要為居安兄報仇雪恨!”
只看一旁,蔡京是長吁短嘆不止,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兒子怎么樣且不說,親生的嫡長子,又怎能不是個傷心欲絕?
也還指望著,天子向來也喜蔡攸,指望蔡氏一門,權柄不落,一代一代……
陡然間,指望沒了,另外幾子,自也比不得蔡攸受那天子寵信,許多事,不是努力就行的,也講究一個緣分,與天子的緣分,與天子投緣。
蔡京此時,當真是傷心又難受……
他只是嘟嘟囔囔一語來問:“這是為何啊?”
這話,他不知說了多少次了,就問,黨項人為何突然發了失心瘋,做這殺使節之事!
他想不通,想不明白,動機是什么?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處?
莫不黨項人真就是為了解氣?
使團官吏衙差百十人,也一個個問過了,他那兒子蔡攸在興慶府的一番話語,也不至于要打要殺,何況蔡攸本就還被捉弄了一番。
回頭想,若不是黨項所殺,但那么多人親眼看著,一個個言之鑿鑿,也假不了!
再說……蔡京環看左右,王黼能有這點本事?但凡他真有這般本事,也不至于而今這般一點本事都沒有。
童貫……蔡京懷疑過,畢竟童貫對西北的影響力可不小,但童貫……這么做有哪怕一點好處嗎幾十年了,童貫是個什么秉性,蔡京能不知道 都廣陽郡王了,還是他蔡京提出來的廣陽郡王,行將就木的年歲,童貫無兒無女的……
再看白時中、張邦昌、李邦彥……
這些人好似有一點動機,這些人都等著呢,等著熬著,熬的不過就是個宰相之位……
但這些人豈能有能力做下這個設計?這事若真是宋人所為,其中之復雜,這得需要多少關節?
莫不是金人?
也聽得使團的官吏來說,黨項好似要出兵去助那耶律延禧,如此挑撥讓宋夏打起來……金人……
通了,有點通……
只管左右正在安慰蔡京,節哀順變,自要報仇之類的話語。
蔡京忽然來說:“陛下,老臣以為,此事,十有八九不是黨項所為,許是金人所為!”
蘇武聽得一愣,立馬也思索,想著想著,感覺這個邏輯也通!
眾人不免都也在想,認真去想,這邏輯顯然有點道理……
破案子,第一要素,就看案件造成的結果對誰有利,豈能不是對此時此刻正在鏖戰的金人有利?這個思路過去,才再想其他思路……
至于蔡京為何不懷疑到蘇武身上?
其實道理很簡單,蘇武在這里,在這群人里,算不得什么大角色。
其次,也是在場之人對軍中之事,并不了解,特別是軍中細節之事,完全缺乏了解。
京東的蘇武,一眼看去,就不可能有這個能力,這都不用去想,蘇武自己崛起也不過短短時日,那西北的地盤,十萬八千里的遠,蘇武做不到,更做不到這般的天衣無縫。
其實,蔡京壓根就沒往蘇武去想,便是太不可能了,童貫還有點可能,蘇武算個什么?
只看得眾人思慮來去,王黼來開口:“蔡太師高明,許當真是金人所為,若真是金人所為……只奈何也查探不出什么來!”
卻聽張邦昌一語:“那……反正不是黨項就是金人!”
天子也皺眉,也知道這些話都有道理,但今天招蘇武急入京來,是來說戰事的,便是一語:“諸卿,此事,正是大義,天使死在黨項境內,無論如何,自是要找黨項討個說法,即便是金人所為,那也要讓他黨項來證明,若是交代不得,自是起王師,尊王攘夷,討伐不臣,即便無此事,這黨項也要討,有此事,那更是大義在前,有劉法老帥身死之仇在前,有居安兄冤債在后,我大宋軍民,同仇敵愾,上下一心,滅國去也!”
蘇武知道,這天子而今,信心之膨脹,無以復加了,燕云在手,兵威正利,千古一帝,萬古流芳,豈能不去追求?
王黼答的也快:“是啊,陛下說得在理,這黨項,如何也要討伐,討伐不臣是其一,報仇雪恨是其二,攏河套而開河西,此其三!”
再看蔡京,點著頭:“那就當發檄文,把黨項之罪一一羅列,更要教黨項對我兒子之事給一個交代!”
若是黨項所為,那豈能不打?
若是金人所為,那金人來去,自是在草原大漠,豈能不留下線索破綻?反正,黨項要給個交代!
思想算是統一了,天子便更來言:“此番去,蘇卿……”
“臣在!”蘇武自是答話。
“你往西北去領兵!”天子話語就來。
“臣……”蘇武稍稍猶豫了一下,故意如此。
“怎么?蘇卿可是有何難處?”天子皺眉就問,還說:“蘇卿許是不知,昔日里,是蘇卿在朕面前說要重復漢唐,不死不休,朕得燕云之后,便常常想起此言來,漢唐已然就在眼前,蘇卿怎的卻猶豫起來?”
“陛下容稟,臣不是猶豫戰事,而是猶豫另外一件事……”蘇武知道此時該做什么。
“那你說來……”天子有些不快,正是雄心萬丈之時,豈能看得旁人猶猶豫豫模樣?
那蘇武自就說了:“陛下,臣只以將帥之言,只論戰事,樞相也在此,臣就斗膽一論。此番打黨項,黨項之軍不是弱旅,若是真入黨項腹地,城池不多,皆是曠野,那黨項鐵鷂子,來去縱橫,不可小覷!”
“嗯……出得此事之后,朕也多看了幾番西北來的奏報,鄜延那邊,當真是黨項游騎越來越多,怕是黨項人早已備戰多時……”
天子點著頭,也看左右去。
童貫立馬接話:“是啊,以往臣在西北,這般來去就是數千的黨項騎兵,倒是也少見,最近,卻是頻頻得見,乃至一日各處見得好幾回……”
蘇武心中在夸劉光世,口中繼續:“就好比劉法老帥,上上次伐黨項,已然深入腹地了,卻還是敗退而回,何也?便是因為黨項輕重騎兵來去縱橫,因為黨項馬多!臣麾下倒也有騎士,可惜太少……若是多幾分勝算,臣有一請!”
趙佶已然想到了,就問:“可是馬?”
“陛下圣明,正是馬匹。京畿養馬之地,就在東京城西北牟駝嶺,其中堪用之馬,大概萬余,臣斗膽,想請陛下賜下一些馬來,如此,再入黨項,勝算便也多得不少!臣是軍將,不敢輕易說那些夸下海口的話語,與陛下論事,自當出于忠義,不敢妄言。”
蘇武一番話去,一臉的真誠。
趙佶點著頭,就問:“你要從牟駝嶺調得多少馬匹去?”
“陛下,那自是多多益善,此戰,關乎陛下心中雄心偉業,也關乎我等臣子青史留名,更關乎江山社稷之重,定要一戰鼎定,不留后患!”
趙佶皺眉在思,也看左右之人,此時自也有人說話,蔡京來言:“京畿之馬,為京畿禁軍與朝廷諸多衙署所用,若是給多了去,要誤許多公事……”
這話也不假,京畿本不適合養馬,在京畿之地,花這么大力氣養這些馬,那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總不能朝廷信息來去,真的靠人來跑。
京畿的禁軍,表面上,那也是大宋朝之最精銳,樣子上還是要有的……
歷史上這些馬,最后都成了金人的戰利品,那是一點作用都沒有起到。
蘇武立馬也開口:“陛下,太師,此番只是借用,只待戰罷,自再歸還就是……”
至于戰罷到底還是不還,那也看到時候蘇武再得馬匹多少,來路渠道能不能保證,若是戰后蘇武馬多,還也就還了。
若是蘇武戰后馬匹還是不能保證,那就不還了,借口多的是,打仗怎么可能不死馬?戰死病死,軍糧續不上的時候吃了……
只待蘇武如此一語,天子也就真點頭了:“那就允你……六千匹,如何?”
蘇武皺眉,在他所想,京畿禁軍要什么馬?朝廷衙署來去有馬就行了,馬匹給京畿禁軍裝樣子,一匹都多。
蘇武開口:“陛下,可否允得臣八千匹?”
“這……”趙佶猶豫。
蘇武立馬又說:“多一匹馬,多一分勝算!”
天子一口氣嘆去:“行吧行吧……到時候你再還回來。”
蘇武如今,拿捏天子,也是順手了!拿捏的是天子那獨特的純真。
這事搞定,蘇武心中的大喜,他便也沒什么事了,一切都按照他的預想預謀在發展。
卻是還有另外之事來議,蔡京開了口:“陛下,這監軍之人選……”
蘇武差點還忘記了這一節,大宋朝打仗,哪能沒有監軍?
以往,都是跟著童貫打,差點忘記了,童貫其實也是監軍太監。
蘇武就看童貫去……
天子豈能不也看童貫?
童貫卻是一禮來:“陛下,老臣六十有八了,這身子骨,著實不堪一用,陛下恕罪。”
這話也不假,童貫如今連打馬都費力了,他自己真有有心無力。還有一點,童貫心氣已無……
蔡京似等的就是這話,便道:“陛下,童樞相便也著實為難不得,真是再去西北天干苦寒之處,怕是……”
這話也不假,誰能說得定呢?這個世代,人到七十古來稀,七十歲的高壽,那是鳳毛麟角。
六十歲的高齡,那也是極其少見,這般的年歲,只要一病,不論大病小病,那是一病就要死。
就怕童貫去得回不得,更怕戰事正急,童貫若是病死了,那豈不誤了大事?
天子也問:“譚稹在燕云脫不開身,還有誰啊?”
蔡京就是一語來:“陛下,總管李彥,倒是身強體健!”
“李彥?”天子想得一想,點點頭:“倒是也可,監軍而已,戰事有蘇武,朕憂慮不多,那就著李彥去吧!”
蘇武心中自也在想,內侍總管李彥,他真不熟,反而那梁師成他熟,但梁師成年歲也大,而且梁師成如今何等人物?豈會愿意走得幾千里去天干苦寒之地?
看來真就是李彥了……
這廝……似也不是什么好家伙,北宋六賊之末尾,就是他的大名。
麻煩……
還拒絕不了,剛才蘇武是喜,“大獲全勝、事事謀成”之喜,此時不免也憂,這廝若是到得西北,當真安安穩穩坐著,那也還好。
若這廝到得西北,到時候指手畫腳的,還真是個大麻煩。
這大宋朝,真是讓人糟心。
蘇武也去看童貫,也還想著……算了,沒辦法了,只看童貫那一身銀光紫色的龍蟒在身,眾多臣子就數他最有賣相……人的心氣散了,就沒辦法了。
對一個老頭,強求不得什么。
也是童貫對蘇武在戰事方面,早已放心非常,要不要他去監軍,都是一樣的。
監軍之事議罷,自還有事,天子就問:“諸卿,這聚兵與籌運糧草之事,大概要多久?”
蘇武連忙搶答:“糧草之事,自是諸位相公操持,這聚兵之事,京東需要兩月,連連征發,若不如此,也怕軍漢不快,戰意不高。”
真正原因,是再快再快,一個基本的騎兵操練,怎么也當兩三個月去,這還算是個基礎,能打馬飛馳,能跟住戰陣,能聽得指揮進退不亂。
到得西北,蘇武也當不必太急,還當勤加操練,再以老兵新兵搭配來使,如此蘇武才能放心一些。
天子點頭:“那就兩月為限,京東征發多少?”
蘇武答話:“兩萬!”
蘇武自還是不會帶步卒,此番八千匹馬再帶回去,怎么算,輕重騎兵也當有七八千左右,再一人配上一個專屬的輔兵,再整體配上管理馬匹與諸多雜事的人,便是兩萬之數。
天子其實就是問問,話語來說:“戰事,你自懂得,此去節制西北各部,再樞密院里調撥近處各地之軍,攏三十萬人,可號稱百萬,定要覆滅黨項!”
“得令!”蘇武正經一禮,卻也看童貫,三十萬軍……天子這是怎么想出來的?這大宋朝上哪去調得來三十萬軍?
這事,還得他蘇武與童貫私下里再商議商議。
只見天子再左右來看。
蔡京此時不說話了,真要干活了,只等王黼來說話,王黼心中雖苦,三十萬軍的糧草,這得要了命去,口中卻也說:“陛下,蘇學士那邊兩月之后開始征發開拔,那這糧草之事,當是三個月左右才會聚集,臣自當辦好此差。”
天子如今,那是雄心萬丈,王黼這宰相,也是越做越難,再也不是昔日在皇城里扮一扮商販乞丐就能博得天子歡心的時候了。
這宰相,真不是人當的……
也是這天子,對自己的國家,對自己的江山社稷,并沒有一個真正的了解。
小朝會就這么慢慢結束了。
蘇武出宮去,想起的是早歸家,先回家,明日再去見見童貫,興許還要見一見內侍總管李彥,再去牟駝嶺挑馬。
挑馬這件事,也是個大工程,還得派快騎回京東去,調來至少千八百騎,挑馬只是其一,要把這么多馬安安穩穩趕回京東,也是麻煩事,馬要看管,要嚼喂……
但不論多麻煩,蘇武高興非常,此番入京,收獲甚大,比頭前預料的還要大。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頭冠取了,再換一套常服。
自也還是扈三娘來幫著取頭冠,還得重新攏發髻……
也是閑談,蘇武來說:“此番,要多留一些時日了,許要十幾日去……”
“相公著實也苦,一年不知要跑得多少路去,這官著實不好當,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像京城里的這些相公一樣,只在京中住著,那才是好!”扈三娘以往其實沒走過遠地,這一番同來,才知其中艱辛。
蘇武來想,若真那般,怕是這些京中高門,好日子也就過不得幾天了,地獄馬上就來。
卻聽扈三娘繼續來說:“臨走的時候,孟娘子還囑咐我與相公修面……”
“那就修一修……”蘇武看著銅鏡,是該修修了,孟玉樓沒來得及做,任務交給扈三娘了。
“只是……”
“怎么?”
“相公,我不曾與人修過面……”扈三娘擔憂非常,她可當真從未做過。
“一回生二回熟,最多破些面皮,我身上箭矢都插過幾支,無妨的……”蘇武是安慰。
扈三娘已然真拿起了修面的小刀,只聽得蘇武這么一說,心中更憂,刀在臉上來去,那失誤了是破些面皮,刀還得在下巴來去,就是脖頸……
“先弄個熱布巾來敷一會……”蘇武還來指揮。
事自是在做,敷完,也就要動刀子了,蘇武還催:“趕緊動手,此時軟了好修,一會兒硬了就不好修了。”
扈三娘連忙上前來,一手摁著蘇武的臉,一手動刀來修。
咔咔在響,扈三娘當真也緊張,從小到大,她就沒做過細致的事……
只待面上來去幾番,差不多了,這小刀也就往頜下去,只看蘇武那脖頸青筋,扈三娘深吸一口氣去,小心翼翼,動作幅度極小,哪里敢有一點點的粗心?
蘇武感覺來,好似一根一根在剃一般,他也不敢說,還真怕一開口,就是個血流如注。
那就忍著吧……
不知多久去,好似最后一根修好,扈三娘深深呼出一口氣去,連忙把刀挪開,轉身去放……
“哎!嘖……”
忽然聽得身后蘇相公兩個音節,好似出什么問題,扈三娘下意識以為自己剛才失手了,連忙著急轉身來……
轉身幅度也大,腰間一下撞到了蘇武的肩膀去,身形自就不穩,腳步往旁邊一去想要站穩,卻是腳又撞到了蘇武的膝蓋,如此一下,跌坐在了蘇武雙膝之上……
兩人詫異間四目一對……
蘇武先說一語:“脖頸僵住了。”
“哦……”扈三娘連忙要起身來。
卻是一雙大手環去……
便也起不得身了……
(兄弟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