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宣懵了,嘴巴被一只宛如玉質的手掌堵住,冰涼的觸感,令人意志清醒到極點。
“偷雞摸狗?”陳宣驚詫轉頭,看向神靈石胎的面容。
天命殘念的強大有目共睹,可與真君大物短暫爭鋒。但神靈石胎竟神不知鬼不覺,將天命殘念的鏡子,偷過來了?
神靈石胎沉寂無聲,面容模糊,看不出雌雄,也看不出任何神情波動。
但它面孔上簡單勾勒的輪廓線條,已有非凡神韻流淌,倘若為雄,必然清雋空靈,俊美無瑕,倘若是雌,將來也一定是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
陳宣背上有點硌得慌。
“這具神靈石胎很不凡,恐怕是一位‘初代’神靈,曾在古《山海經》中登名。”陸篆啪的一聲,將神靈石胎的腿關節強行掰彎,令其雙腿箍在陳宣腰間,牢牢固定。
“它若是真活了,能降服住它么?”陳宣忍不住問道。天生神靈,極盡完美,因此有著最清醒的意志,神性冷漠,是不會被人類情感約束的。
塵世間初三境修煉肉身,熔煉完美的神體、寶體,便是在向古代神靈靠近。
而登神,便是成為一位“后天神靈”。
并且,上乘的根骨資質,被稱之為有“古相“,但所謂“古相”,類神罷了。
“倘若養不熟,便宰了做成神靈羹,初代神靈肉是長生不老神仙藥。”陸篆告訴陳宣,就算是最差情況,也有一具神靈尸體保底,食之可以增長壽命。
修道界中,許多韜紅塵的高級修士轉世重修之前,會讓最初的肉身廟子,服用神靈血肉之類的靈物,使之萬年不腐。
陳宣聞言若有所思,旋即,將懷中的天命銅鏡取出,迎著天光細看,問道:“陸前輩,這東西晚輩能拿么?”
境界相差太多的寶貝,連擁有都是罪過。
陳宣并不避諱陸篆,大大方方展示這件天命武器……他擁有天命武器人皇幡之事,路人皆知,而此刻,區區一件殘缺的天命鏡子,還不值得刻意遮遮掩掩。
況且,神靈石胎在他耳邊念神秘經文,又偷來天命殘念的鏡子,無事獻殷勤,令人深感不安。
“嘶!天命仙鏡!”陸篆倒吸一口涼氣,面容震驚,不理解陳宣為何突然擁有此物,他的目光,瞬間落在神靈石胎身上。
“鏡子只有你能使用,因果太大,真君也不一定接得住。”陸篆沉聲道。
“陸前輩,接下來我們怎么辦?”陳宣見陸篆對鏡子并不關心,便將之送入寶具中,將意外收獲占為己有。
此刻,天幕穹頂,真君大戰混亂不堪,六道身影你來我往,早不知戰到何處去了,只有斗法余波洶涌澎湃,自四面八方蕩漾而來,宛如末日般的景象。
唯有一輪暈著血色的太陽,依舊清晰可見,但此刻,這輪心齋天中的太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下墜。
這似乎預示著心齋天沉眠或者破滅的倒計時。
“心齋天古老神秘,小黑子當年成就真君后,借助小陰間,暗中找了八百多年,才得以‘釣’住一次心齋天。”
陸篆做了一個拋竿釣魚的動作,然后,嘆息說道:
“小黑子是本道的腰膽,但它如今不在,我也無計可施啊……先尋一座院落潛伏,等小黑子來找我們吧。”
“黑白真君大人……它能贏么?”陳宣斟酌語氣問道。心齋天即將消失,小黑子真君肯定要徹底處理與妖族的矛盾。
但是,妖族不是和善之輩,小龍宮龍屬更是暴戾,譬如天命殘念替換出的敖龍君,隨心所欲,視生靈如草芥。
小黑子真君本欲血拼敖龍君、白草真君,事情敗露,它們豈會輕易罷休?一個處理不好,現世中就可能發生一場波及億萬生靈的道統之戰,重現太玄舊事。
而一群瘋道士繼承的小青天,同樣不好惹。
這個煉丹勢力,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小青天有數位太陽真君,底蘊強的可怕。
“小青天的道爺們瘋瘋癲癲,不輕易沾染紅塵事,而靈陽真君不是小黑子對手,會自認倒霉。“
陸篆手托下巴,對陳宣道:“你與兩界主,只要不主動去他眼前晃悠,沒大問題……如果他不突然發瘋的話。”
陳宣聞言點頭,兩界主仙丹出現差錯,恐怕要變成一顆殘次品,因此,靈陽真君才來搖光州看一眼。
但事實上,小青天對兩界主的安排,是等其成為真君之后,才會圖窮匕見,現在,遠未到落幕之時。
按照小青天的行事風格,靈陽真君接受變故之后,應該不會隨意插手俗世了。
“但妖族就有些棘手了……”
陸篆面露惆悵之色,嘆息道:“小黑子這次難了,將要站到南域人族之前,直接面臨妖族壓力了。”
“是因為晚輩的原因么?”陳宣問道,黑白真君是天命者,一旦出世,勢必會吸引無數勢力的目光。
列仙神隱,而吃了真君仙丹,可以成仙。
搖光州五方真君大物,為了上陽仙人一條希望渺茫的升仙路,直接爭的隕落四位,由此可見成仙難度之高。
因此,黑白真君這條現成仙路,必定會成為整個天下的風暴中心……那些壽元無多的老真君們,絕對會嗅著味道圍攏過來。
“倒不完全是你的原因,就變小黑子到了不得不出世的時候。”
陸篆搖頭道,告訴陳宣,當初陰陽侶能以天命者身份登上真君位置,好幾個上古道場一起出了力。
而自從太玄隕落后,南域人族日漸式微,日子并不好過,需要黑白真君站出來,抵抗一些壓力了。
“南域東半邊,幾個尊古法,守舊派的人族上古道場。”
“土德青囊要重開,但太玄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水德通天道場,本道幾次輪回轉世,都不成器。”
陸篆攤手苦笑,道”我們這些老舊的頑固派,死的死,殘的殘,只能靠年輕的小黑子站出來了。”
陳宣聞言沉思,事實上,小陰間問題很多,這個古四御之一的后土圣賢娘娘道統,早就淪為了比南荒還恐怖的鬼怪窟,歷代主事的黑白真君,皆是鬼魅之屬。
唯有這一代的陰陽侶,以人族身份“篡位”了。
不久之后,陳宣背著神靈石胎,與陸篆開始就近尋找心齋天中的院落。
沿途,赤紅色大物彌漫,各種莫名的叫聲此起彼伏,一會有人凄厲嚎叫,一會有人悲痛怮哭,很快又有人桀桀怪笑。
并且,翻涌的霧靄中影影綽綽,不時有龐大身影,試圖臨近他們,但神靈石胎散發著朦朧的神圣光輝,帶著一種柔和神性,宛如一面輕紗,仿佛正在庇佑陳宣二人。
“怪哉……心齋天中到底復蘇了多少東西?一場真君大戰,全都驚動出來了!”陸篆頭皮發麻,黑白真君不在,他心中很慌。
上古心齋殺孽太重,劍下不斬無名之輩,繼生前是真君層次的天命殘念與神靈石胎后,更多的因果惡念,接連復蘇了。
血腥味撲鼻,前路上一座巍峨山巒震動,轉動起來,竟是一顆煞白的巨大人頭,面孔帶著怪笑。
伴著濕熱與腥臭味,一條猩紅淌血的巨大舌頭掃下,仿若血色大河落下,想要舔食他們。
嗡的一聲,神靈石胎震蕩出柔和的神光漣漪,舌頭燒起來了,凄厲的嘶吼聲中,大山滾動,人臉鬼怪快速遠離。
陳宣面色微變,他進入心齋天的時間不長,但引發的巨大影響,比陸篆等人蹲守半年還大的多,數不清妖魔鬼怪極速浮現。
“隆隆……”
就在此刻,心齋天爆發最后的余輝,天空中一輪殘陽似血,光芒凄艷,甚至蓋過了真君大戰的景象。
這猩紅日光穿透霧靄,落在大地,陸篆臉上都仿佛染了一層血光。
陳宣舉目四望,他看的比陸篆,甚至真君都要更遠一些。
大地上,各種影子,密密麻麻浮現了,有一些形態大的離譜,猶如黑夜中的大山矗立,壓迫感十足,浩瀚異象。也有一些小如芥子,走了另一條截然相反的修煉之路。
咚咚!
陳宣與陸篆趕路途中,附近一座大山移動,自他們腳下劃過,天柱般的腳印落下,令大地四分五裂,裂縫甚至蔓延到陳宣腳下。
這一刻,在血色大霧中,一位位鬼神復蘇,群魔亂舞,伴隨著各種嘶吼聲,恐怖絕倫。
“心齋天主人生活的那個上古時代,恐怕便是如此,鬼神橫行,一片末日景象。”陸篆小聲道,心中發毛。
這群復蘇之物,生前最低都是韜紅塵的高級練炁者,甚至,有幾道身影彌散出來的氣息,不比天命殘念弱多少了,真君!
一路上,鬼神惡念層出不窮,數之不盡,光是陸篆能模糊看見的都有數百位了。而陳宣能看見的身影,是其數十倍,數以萬計了。
更遠方的大地上,千奇百怪的詭誕身影,密密麻麻,景象比小陰間還恐怖無數倍。
“古代心齋的兇名赫赫,并未夸張描述,成名背后,是無盡的尸骸枯骨。”饒是殺性偏重的陳宣,此刻都有些心中震動。
因為,這些鬼神惡念的數量太夸張了!
譬如陳宣所在的偏僻搖光州,南荒加上幾十個古國,一個時代同時存在多少韜紅塵修士?最璀璨的黃金大年代中,都不曾超過三位數。
殺殺殺!
陳宣腦海中,升起這個念頭,這一刻,他仿佛看見上古心齋縱橫天時代,令人臉色發白。
天地八荒悚懼,一個被稱為心齋的蓋世殺神,所到之處,殺的諸天萬州皆血色,人間膽寒一萬年!
“上古心齋怕不是將幾千年間的幾十代韜紅塵,殺的一干二凈了。”陸篆發毛,這就是上古心齋造就的殺孽么?恐怖絕倫。便是以暴戾聞名的龍屬,在心齋的殺孽之前,也單純善良的像條好龍。
陸篆雖是轉世的真君,通天道場的道主,但因為通天道場不煉仙丹,所以,陸篆對心齋只有些許了解。
但他知道,不少古書記載中,心齋最終有大成就的并不多,大部分一經發現,立刻就被抹除了。
“這種東西,還是不要成仙的好。“陸篆心中嘀咕,偷瞄了陳宣一眼,心說:“這小家伙將來不會一個不順眼,隨手將本道的寶貝徒兒,將整個通天道場,都隨殺了吧?”
傳說中,凡是見過心齋的天命者,必定會有一方死在另一方手中,從無例外。
一路上,陳宣與陸篆沒有交談,沉默著迅速尋找院落、殿宇、道路。行了上千里路后,踏上一條青石小徑。
兩人通過天幕上的大日,辨別方位后,朝心齋天入口方向返回。
先前,陳宣在天命殘念的催促下,朝心齋天深處前行了約莫兩千里路,此刻回轉,應該會率先抵達第四重院落……如果方位沒發生詭異改變的話。
“風水方位發生巨大改變,路不對了。”陳宣心中沉重,他練成了青囊秘要,此刻,敏銳察覺到大地深處的地脈,發生細微改變,有一些斷開了。
不光是妖魔鬼怪復蘇,天上的大日,腳下的大地,都發生巨大異變。
“管不了那么多了,繼續往前沖吧。”陸篆說道,然后,捏動通訊符篆,大叫道:“小黑子快來救駕!”
青石小路上的血色大霧,稀薄很多,因此對力量的壓制,沒那么嚴重。
但一眾真君,似乎進入大霧中了,黑白真君并未給出回應。
“老烏龜、山君等大鬼怪,曾追隨山鬼娘娘去上陽洞天,是否同樣面臨這種高級區域?活命比爭搶機緣更艱難。”陳宣心道。
陳宣、陸篆,極速狂行,沿途出現不少宮殿廢墟,其中有鬼魅身影。
前方路邊,一座坍塌的殿宇廢墟中,瓦礫遍地,有淡金色的尸骨翻出地表,一個兩耳過肩的沙彌,身軀圓胖,盤坐在頭骨之上,笑瞇瞇看向陳宣兩人。
“阿彌……”大沙彌捻動佛珠,開始念經,令人頭疼欲裂的魔音響動m他試圖渡了陳宣兩人,一場大戰瞬間爆發,兩人將攔路的大耳沙彌打碎,將坍塌的廟宇再次推了一遍,踩碎腐爛的尸骨,揚長而去。
沙彌尸骨耗盡了力量,落敗之后,化作一縷黑煙,消散不見。
“不自量力。”陸篆不屑道,什么土雞瓦狗都來掂量他們了,生前最少要真君,或者大成神游才行!
陳宣心驚肉跳,方才陸篆的神魂差點就被大耳沙彌打滅了,要不是他反應快,立刻祭出人皇幡,并用神靈石胎掄碎大耳沙彌,陸篆差點魂斷心齋天了。
不過大戰中,陸篆的蛟龍寵獸將爪子探入口中,一陣鼓搗,神光燦燦,似乎要將某種極為恐怖的事物解開封印……難不成是陸篆的真君廟子?
兩人繼續趕路,下一刻,一座石橋從遠天架了過來,兩人毛骨悚然,這是傳說中的奈何橋么?
陳宣曾經飲過的忘川水滔滔,橋上一個黑衣女子,舉著油紙傘,煙雨朦朧間,一輪漆黑的太陰弧月,自其腦后升起,月光灑落,陳宣體內的太陰炁發出顫鳴之聲。
陳宣提前看見千百里外視野盡頭的女子存在,但無法做出反應,
因為,一瞬之間,“奈何橋”從天邊架了過來。
真君殘念!
黑衣女子掃了一眼陳宣身上的神靈石胎,眼神帶著些許遺憾,自語道:“捷足先登?罷了,你機會大些,讓你吧。”
忘川水幽幽蕩漾,奈何橋帶著女子遠去。
“古代的小陰間真君娘娘!難怪小黑子能找到心齋天!”陸篆震驚,上古心齋連超然物外的小陰間真君都殺了!
陳宣扯動嘴角,道:“小陰間拿本破書,到處吊喪,心齋能不厭煩么……”
他們快速前行,此刻,只覺腳下的青石小徑太漫長,像是沒有盡頭似的!
忽然,陳宣與陸篆再一次停下腳步。
一道銀甲破碎的窈窕身影,雙腿修長,手持銀色長槍,立在道路中央,神韻非凡,猶如一株仙蓮在破敗的大地上搖曳生輝。
兩人心臟怦怦直跳,心齋天的妖魔鬼怪好應對,強大者會給神靈石胎面子,弱小者他們自身就能應付。但此刻,出現的是外界真君級別的天生神靈!
神靈石胎不是真君對手……先一步復蘇的天命殘念,都不曾做到這種事情。
“攜帶神靈石胎,你們跑得了么?!”一尾黑色鯤魚發出尖利的笑聲,化作一個巴掌大小的青衣少年。
與此同時。
銀甲女子神靈一雙淡金色的美眸流轉,冷漠不含一絲情感的眸光,落在陳宣身上。
陳宣與陸篆對視一眼,對于此事,早有預感,天生神靈比黑白真君,更先找到神靈石胎,才更合理一些。
陳宣沒有任何猶豫,將緊緊抓著他衣角的神靈石胎,輕輕放在地上,動作快而果斷。
緊接著,兩人轉身就走。
因為,銀甲染血的女子神靈,雪白的玉足邊上,是一顆血肉模糊的……猙獰龍首。
敖龍君的頭顱黯淡無光,失去所有神采,死氣沉沉。
敖龍君曾對女子神靈出言不敬。
女子神靈單靠一具不完整的神魂軀,將完整狀態的敖龍君宰了?并取其龍首,當做戰利品。
這太匪夷所思了,山海十二炁中,霄雷紫炁殺傷力能占前三,再加上龍屬血脈加持,敖龍君在真君之中,斗法戰力絕對是屬于中上等。
但女子神靈,依舊逆伐,斬去其肉身頭顱,簡直強到不可理喻。
而且,這是在心齋天中,完整狀態的敖龍君,一旦隕落,便再無起復機會。
天生神靈恐怖到這種程度,還能怎么辦呢?要知道,天命殘念只是替換了一絲敖龍君之力,便能彈指殺天命鼎爐!
陳宣與陸篆逃不走,一只瑩白發光的纖手探出,對準他們,而后他們便毫無防抗之力,被定在虛空中。
“主人,狠狠懲罰賊人!”黑色鯤魚興奮大叫,對陳宣趾高氣揚道:“練炁界是要講靠山的,小老弟,哥哥的靠山,天下第一硬!”
“小黑子,你在哪里啊!”陸篆仰天大叫,但曾經逼退過女子神靈的黑白真君,沒有出現。
陸篆立刻轉頭,朝銀甲神靈喊:“靠山!我們是山鬼娘娘娘的人,不要誤傷自己人啊!”
陳宣聞聲一愣,陸篆這就扯虎皮做大旗了?
陸篆指著陳宣,大叫道:“他是山鬼娘娘一手養大的道侶,天生神靈是一家,這是神靈家的贅婿啊!”
陳宣眼前一黑,陸篆這披著小孩皮的老家伙,為了拖延時間活命,真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話,都說的出口啊!
“山鬼娘娘……”黑色鯤魚聽見這話,如遭雷擊,臉色刷的一下就慘白了。
“姐夫?”銀甲女子神靈蹙眉,嫣紅嘴唇微啟。
“嗯?”陳宣傻眼,什么情況?下一刻,他朝銀甲女子神靈倒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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