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小黑真君衣袖飄舞，沉浮空中，體表太陰月華交織的光線蔓延，氣息縹緲，整個人仿佛跳出了三界六道外。
“很危險……”它自語，陳宣曾在催動心齋仙術的狀態下，隨出一拳，傷到它重重時空之外的大白本體。
陳宣未回頭，但對心齋天的超強感知，讓他勾勒出身后的景物，小黑真君趕到了。
“上古心齋能對敵人徹底趕盡殺絕的原因，是否是以身為牢籠，圈禁住隕落者的所有因果與痕跡？”陳宣心中沉思，旋即收起人皇幡，并且結束無法久持的“請鬼上身”術。
已經感知到白犀宮真君的殘念，徹底湮滅了。
“嗡……”
大地恢復平靜，白犀宮真君在心齋天中誕生的殘念，讓陳宣徹底敲碎了。
完全體的喪服童子，都要避陳宣鋒芒，更何況是只竊取了一半力量的白犀宮真君殘念。
“這些真君真夠逆天的，手段多的令人發指。”陳宣心道，白犀宮真君在心齋天中隕落，卻如鏡中仙、神靈石胎一般死而復生，并且還是霎那復蘇，甚至掠奪走心齋天之力，夠離譜了，
“……”天幕中，小黑真君也在發愣，若非陳宣在，它說不定今日就要陰溝里翻船了。
天命者被心齋壓制，它不可能與掠奪走心齋天之力的白犀宮殘念爭斗，將會避出心齋天……并不是說一定打不過，而是付出的代價會很慘重，就算僥幸能贏，它的天命陰陽侶也一定要廢。
倘若失去天命能力，等待它的結局，將不言而喻。
”隕落的趙真君、金蟬洞真君，不會也在心齋天中復蘇吧？”陳宣心中警覺起來，每個真君都是一條路上的當世最頂峰，能做到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奇怪。
但應該不會……
陳宣心說，心齋雖然主導了很多時代，但仙鬼世界的時間實在太漫長了，不可能所有真君都像白犀宮真君一樣，掌握了某種特別針對心齋天的詭譎力量。
不過，他心中升起一種危機感，真君太強了，掌握了不少古人對付心齋的經驗，這還只是一個白犀宮真君而已。
據說仙鬼世界中，有些與心齋有淵源的上古勢力，專門研究心齋！
“舊法難制約今人…每代心齋，皆比上一代強…”小黑真君飄落下來，似乎看出陳宣心中隱憂。
它告訴陳宣，不論是心齋，還是天命仙種，皆是一代比一代更“完美”，上一代擁有的弱點與失誤，這一代不會再出現。
“你的心齋…比歷代都強…”小黑真君想了想，這樣說道：“不一樣了…“
“……”陳宣默默點頭，他的“成長期”心齋，能節制列仙級的心齋天，想必便是此等原因。
然后，他疑惑問道：“小黑大人，據說世上真君，大半為仙種，為何不見到這幾位妖類真君動用金蛋子？“
“金蛋子……什么東西？”小黑真君愣了一下。
“金丹仙的那個金蛋蛋。”陳宣將曾與仙種蘇扶搖比斗時的場景，言語簡潔的描述一番。
修道界中皆流傳，登了神仙譜，便是拿到了韜紅塵的入場券，能上這個譜子的，八成都能順利韜紅塵……而上不了這個譜子的頂級鼎爐，一百個里面都找不出一個能韜紅塵的。
而仙種級天驕，更是被譽為年輕時期的真君。
仙種人物走光明正大的正統練炁路，很多都背靠大教派，因此并不容易半路隕落。
陳宣覺得，以人族真君大物動輒四五千年的壽命跨度而言，這就意味著兩三百個時代……有多少仙種金蛋蛋出世？就算最后只有一半成了真君，那么，現世真君中，都該有一半仙種級真君吧？
事實上，陳宣認為自己想的已經很保守了……畢竟，真君偶有隕落，這會將仙種的占比量稀釋一些。
而有些練炁者甚至認為，世上真君，十之八九，皆為仙種。
“有些霸道的上古道場，會獵殺其他勢力的仙種等杰出天驕，譬如雷屬小龍宮。”
小黑真君告訴陳宣，小龍宮獨霸整個雷屬紫炁路，外族的仙種天驕出不了頭。因此，即便是小龍宮的二流廢物龍屬神游，只要等到好時機，一旦空出雷屬真君位，都有機會成就真君。
“其他路呢？”陳宣蹙眉問道，雷屬紫炁路是例外。
但其他仙炁路，可是百家爭鳴，萬道爭鋒。
“十萬年前的那場神靈浩劫中，天命仙種真君們隕落殆盡。結束之后，短短幾十年內，二百八十八個真君席位中的空缺位置，迅速被補齊了。”
小黑真君開口道，浩劫之后，出現一波證真君的浪潮，但那個時候，世間已經沒幾個天命仙種了。
陳宣恍然，趙真君曾言，很多老牌真君默認的針對年輕天命仙種的“禁仙”大網，恐怕便是從這種合適的土壤中誕生。
譬如黑白真君，便極有可能，是十萬年來第一尊天命真君。
“但歲月流轉，如今仙種真君的數量，逐漸多起來了……很多上古道統，都養出了仙種真君。”
小黑真君想了想，垂目盯著手肘關節的透明絲線，眸光似乎循著絲線延伸到時空盡頭，它緩緩說道：
“趙真君……有一個殘破的金蛋。”
“這……”陳宣聞言詫異：“他為何不用？他已經用了？！”
他循著小黑真君的視線方向望去，隱約之中，似乎見聞到某種風之吐息聲，他心中一沉，金蛋子沿著這些絲線，爬出去找真正的天命陰陽侶了？！
陳宣立刻便催動心齋之力。
“嘩！”
小黑真君立刻緊張飄走，避開陳宣視線，道：“韜紅塵后…再說……”
它拒絕陳宣幫忙，一則心齋雖高，但陳宣本身實力不夠，對付真君冒的的風險太大，二則，陳宣動用心齋，同樣會將它的天命波及進去。
“真不要緊么？”陳宣擔憂問道，趙真君碎的一干二凈，并在小陰間的生死簿上除名了，但竟然還有一線生機？仙種金蛋的位格，高到這種地步了么？
“暫時無事…我先想辦法…”小黑真君搖頭道，歷代先賢對心齋研究很深，而對代代都有的天命仙種，研究只會更多一萬倍。
它告知陳宣，徹底處理掉趙真君之前，它不會離開心齋天。
陳宣默默點頭，雖有心齋天幫助，但想要短時間內徹底殺死一位真君，特別還是趙真君這種道主級的頂級真君，實在太難了。
很快，小黑真君抓起所有誤入心齋天的低級修士，從頭到尾查驗一番，確定沒有意外后，將他們全部打出心齋天。
不久后，陳宣同陸篆、張洞玄、玄貓等一起，離開心齋天。
外界，日光高垂，天時紊亂，白晝提前到來幾個時辰，則需要依靠更長的時間去中和調整。
“小青天的道主，離列仙很接近了。”陸篆仰頭，滿面惆悵，盯著恢復平靜的天幕，已從陳宣口中得知南域眾真君，逆伐仙宮之事。
列仙合道則，衍天地，這位小青天道主具有那種浩大氣象了。而傳聞中，那顆應運而生的萬世尊仙丹，便是小青天道主挑選的真君級仙丹，其原本要另類成仙。
“陸前輩，通天道場應該也有真君？是仙種真君么？”陳宣好奇問道，通天道場底蘊雄厚，有教無類，是正邪并走的大教派。
“不是，哪有那般好運氣，代代都能找到仙種級的繼承者。”
陸篆搖頭，頓了一下，略帶遺憾的道：“依稀記得，本尊上一世，曾有幸執掌一顆仙種金丹……”
青囊山萬里無云，三個月時間，山中已通過仙家手段，興建起無數瓊樓玉宇，一條白玉石階延伸到白云深處，路邊石質的寶花光彩閃動。
日光大好，青囊重開的吉時已到。
玉光流溢的高大山門之下。
“你們跟在我身后站好，兩旁迎接。”
一襲素白衣裙的女子，盈盈而立，大方端莊的立在刻有“青囊”二字的山門下，正是兩界主花琉璃。
她的身后，分列著十幾個童子童女，大都只有六七歲大，皆是從兩界福地中精心挑選的小天才，身家清白，修的已是土德《當康真經》。
這些便是青囊道場的第一批門徒之一。
“琉璃姨今日真漂亮！”有嘴甜的小女童道。
“要稱玄女殿下啦！”另一個人穩重的小修士，像個古板的小書生，低聲提醒道。
花琉璃掩嘴笑了，神情倒是坦然，青囊重開已是既定的事實，經過昨夜之事，會故意找茬的敵對勢力不多了。
“你們現在是大教弟子，為人處世，該穩重些了。”
花琉璃輕聲道，這群小孩子的父輩，有不少都在兩界主的崛起過程中死掉了。
一眾人談笑之間，遠方天幕顫動，太墟大開，第一批恭祝青囊重開的友好勢力來了。
一張玉質八卦圖似的龐大法器，緩緩駛出太墟，土德氣息彌漫，陣圖中立著一群身著華貴衣衫的練炁者，他們緩緩降落在青囊山門之前。
“竟是他們！”花琉璃的一些修煉其他仙炁的手下，此刻正在充當雜事小廝，此刻抬頭一望，心中便是一緊。
花琉璃笑著迎上去道：
“原是大禮王朝！在下花琉璃……”
“恭喜恭喜！”
領頭的男子身著明黃色的麒麟袍，顯然是中土神州大禮王朝的皇家血脈，他身材挺拔，面白無須，眼袋發青，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后道：
“在下姬家姬有病，見過琉璃仙子。”
這來自中土姬家的鼎爐修士，客客氣氣，其身后一個明艷大氣的少女卻是滿臉喜色，歡快的跑出，扯著花琉璃袖子笑道：
“琉璃姐！一別多年，你終于得償所愿，靠上安全的上古道場啦！”
花琉璃笑著擁了一下少女，道：“瑤珈公主，同喜同喜，請隨有病殿下，一同上山罷！”
她曾在中土神州游歷，又做生意，長袖善舞，因此結識不少同代天驕。
但實際上，她與這對姬家兄妹不算太熟，只是點頭之交，不過人家如今很給面子，便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
“皇帝真君老祖，特意備了件大禮，要贈給太玄真君大人。”
姬有病攜帶重禮而來，按照上古道場間的禮儀，今日最少該派韜紅塵修士前來賀喜，不過大禮與青囊是競爭關系，如今愿意派兩位皇子皇女到場，也不算屈就青囊了。
畢竟，青囊雖是上古道場，但已經落魄，明面上也只有一位神游張洞玄坐鎮。
花琉璃眉開眼笑，連聲謝了，一位真君大物的賀禮，怎么的也該是件韜紅塵層次靈物吧？
贈給太玄老張？那不就給她和陳宣用的么？
而且，大禮王朝，乃是人族土德源頭，那位壽元將近的老皇帝真君，道法高深，昔年可是同南域太玄真君比肩齊名的土德絕頂人物……其親手挑選之賀禮，必然不同凡響。
她笑著請幾位大禮王朝貴客，一同上山了。
“花玄女，聽聞南域真君們，全面開戰打起來了？”
“大人物們的事，都在太墟中，我也知曉不多。”
“中土神州，也亂起來了……”
青囊山高逾十萬丈，云遮霧繞，四處靈機充沛，土德復蘇后，此山日漸具有仙家氣象了。
山中樓閣堆砌，隱在云中，靈氣縹緲，許多玉泉奔涌，沿著宮觀墻角流動，順著山路石階流淌而下，直至山下。
登山路旁華燈新立，皆繪山岳、陣圖紋路，很多兩界主勢力的修士往來，喜氣洋洋，一片熱鬧之景。
“聽聞千古前，青囊曾有列仙洞天黃石天坐鎮，可惜遺失了……”
姬家兄妹沿著白玉階而上，腳下的石階皆銘刻山海圖案，乃是張洞玄的神游之力衍化，無比玄妙，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他們皆是出身不凡的土德修士，能看出青囊山中一草一石的玄妙處，在此等登神地中修煉土德法，絕對大有好處。
“張洞玄前輩，果然不凡，我家神游皆遜他遠矣……”姬有病暗自心道，青囊道場曾是南域實力最強的土德道統，昔年區區一個座下童子便有此等實力，令人心驚。
不多時，一座輝煌至極的大殿出現在眼前，牌匾上撰寫“黃石殿”三字。
一眾人邁入待客的黃石殿中，便見到殿中有三人，最先引人注目的便是如神靈般的張洞玄。
陳宣一襲簡練的青衣勁裝，正同邋里邋遢的老張，在殿中角落湊在一起，埋頭研究著什么東西。
“老張，你看，古史中皆無你名。”陳宣正翻著一本史書，神情嚴肅，煞有介事的說道：“老家伙，你完了，你是憑空冒出來的邪祟。”
“胡言亂語，你個年紀輕輕的小修士，懂個什么？！”老張有點急了，抓耳撓腮，連聲呵斥道：“你趕緊去心齋天閉關，練你偷看到的妖族真經去吧！”
姬家兄妹眸光一掃，看清殿中狀況，并不多看，而是先齊齊恭敬朝張洞玄一拜：
“大禮王朝姬有病，見過張前輩。”
“瑤珈見過前輩……”
他們雖是出自人族土德最高傳承，但面見一位實力很強的神游，必要禮節不會少，也不可能有任何輕慢。
張洞玄輕輕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笑道：“你們兩個小輩，該先拜太玄道主。”
姬家兄妹連忙轉身，朝老張與陳宣的方向恭敬一拜。
“見過太玄真君大人！”
“見過太玄老真君！”姬瑤珈行了個姿勢標準的仕女禮節，發髻金釵搖動間，她的目光，偷偷打量著陳宣，心道：“這便是心齋了……”
“嗯，都是有禮貌的好孩子……”老張頓時站直身軀，昂首挺胸，然后毫不客氣的伸出手道：“快將賀禮呈上來，本真君要看，差的東西可不要！”
姬家兄妹面面相覷，這個太玄老真君，吃相也太著急了吧？
陳宣見狀有點難繃，掃了眼隨行而來，神情一本正經的花琉璃，心說，肯定是她叫老張這樣說話的！
“太玄老真君……”
姬有病動作恭敬，取出一只一尺見方的禮盒，打了開來，陳宣與花琉璃看了過去，頓時瞳孔一縮，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一位頭戴麒麟王冠，正值壯年，屬于姬家王朝的真君頭顱！
“千年歲月中，并無新晉土德真君，如今天下土德，只在姬家與……仙宮中。”
姬有病頓了一下，緩緩開口道：“皇帝老祖的原話是——太玄道友，不必再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