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精品店呢，看看你們鋪子出來的裝備都是什么質量！”
“這件皮甲我才買了不到三個月，連薄霧森林都沒去幾趟，就破爛成這樣了。”
“今天你必須要給我一個交代！”
手中拎著瓶新買的“巖心黑啤”，行走在大街上的夏南，還沒來得及走進店鋪。
便聽見一連串的斥責聲，從“巖錘”店內傳出。
聽聲音內容，似乎是鐵匠鋪的品控出了問題，讓某位冒險者買到了劣質裝備，現在上門來討要說法。
心中莫名感覺奇怪。
他在河谷鎮待了也有一段時間了，本身更是“巖錘”的常客，渾身上下的裝備幾乎都是在這里買的。
自然清楚這家店鋪的質量。
就像是酒館醉鬼口中所說的那樣：
“巖錘，唯一的問題，就只有貴。”
這么多年了，在店鋪主人“巴恩”的潛心經營下，巖錘已是成為了河谷鎮內公認的精品鐵匠鋪。
本身更是登上了冒險者手冊，風評極佳，很少有差評。
就算偶爾有人在酒館里抱怨，也從不會是“品質”方面的問題。
而以夏南對巴恩的了解，對方也絕對不是那種為了賺錢將良知拋到腦后的不良商販，不可能故意賣瑕疵貨糊弄客人。
就現在，自己身后的斬首長劍，本身材料是來自“焰鑄峰”的“灰鋼”，可以說是相當昂貴。
不還是因為鍛造時一點微乎其微，連是否真的對質量產生影響都無法確定的小疏漏，便被巴恩扔進了廢料堆，等待回爐重造。
這才輪到當時手中拮據的自己撿漏。
另一方面，至少在夏南的主觀感受下。
那聽起來頗為刺耳的斥責聲，實際卻并沒有他想象中，那種攢了許久的錢，在鐵匠鋪里精挑細選，終于買下一件適合自己的精品裝備，卻發現是質量有問題的瑕疵品之后。
感覺受到欺騙，努力和心血白費，恨不得把店主殺了的悲憤與痛苦。
反倒帶著點陰陽怪氣，刻意拉高嗓門，像是有心讓聲音傳到外面的大街上，讓路人聽到的感覺。
帶著點疑惑，與些許看熱鬧的心態，夏南也不避諱，徑直走進店鋪。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著簡陋裝備的冒險者，和他身前的“巖錘”店主巴恩。
“客人，會不會是您記錯了？”
“我們店里沒有出售過這種樣式的皮甲，而且這件裝備上牛皮的鞣制工藝，也根本不是我常用的手法。”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或許可以給我看一下，說不定……”
話還沒說完，巴恩身前那位眼神閃躲的中年冒險者，便像是應激般身體一縮。
手中原本提著的皮甲，也被其藏到了身后，昂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威脅道：
“我警告你，別動手動腳的！”
“今天，沒有100金，這件事沒完！”
“你也不想店鋪里賣了件瑕疵貨的傳聞……”
話剛說到一半，卻見原本態度誠懇友善的巴恩，像是從對方的話語和表現中確定了什么。
忽地嘆了口氣。
直起身子，讓魁梧身軀的陰影籠罩著前方的男人。
“新人是嗎，來河谷鎮多久了？”
“你怎么知……”中年冒險者神色頓了頓，又猛地反應過來，“別岔開話題，我……”
砰——
常人大腿粗細的手臂在空氣中劃過爆烈聲響，幾乎能夠將男人面孔整個覆蓋的巨大拳頭，在破空聲中驟然揮出。
眼看著就要將砸在對方的臉頰之上，卻又在指骨與對方鼻尖接觸前的一瞬間，忽地收力。
勁風沖涌下，是男人驟縮的瞳孔與陡然蒼白的面龐。
“滾。”
“啊……啊！”
中年冒險者身體不由退后兩步，兩腿一軟，摔倒在地上。
或許是那一拳的沖擊力過于巨大，讓他連狠話都不敢放，四肢并用，狼狽爬起身，就朝著門外逃去。
又因為行動過于倉促，沒有注意前方。
和站在鋪子門前的夏南撞了個正著。
像是撞到了一面紋絲不動的鐵墻，整個人頓時痛呼著跌坐在地上。
揉著與鐵甲正面碰撞，疼痛酸麻的鼻子。
他眼眸一瞪，嘴唇微張，剛想說些什么。
目光又不禁瞥見了前人身后背著的鐵灰長劍。
神色驟然一變。
幾乎是強行咽下了已經來到喉嚨口的話語，垂著腦袋，壓低身體，繞過夏南，逃向店鋪出口。
瞥了一眼街道上，正快速遠去的背影。
夏南收回目光，心中倒也沒有太過在意。
“來故意找茬的？”他笑著向前方的巴恩打趣道。
幾個月時間的多次光顧，兩人的關系也逐漸拉近，能算得上是朋友。
見來者是夏南，“巖錘”巴恩也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搖了搖頭。
“不用在意。”
“這種事，每年都要來幾回，我都已經習慣了。”
不同于那些魔法學院里的法師學徒，亦或者城里校園中的學生老師。
冒險者一行，幾乎沒有門檻。
理論上，你就是穿著睡衣，提把菜刀去森林邊緣的草地上走兩圈，回來也可以自稱為冒險者。
又因為在世人中流傳甚廣的豐厚收入，使得尚未經過魔物篩選的底層冒險者，可以說是魚龍混雜、良莠不齊。
什么人都有。
而作為鎮上最有名鐵匠鋪的老板，巴恩每天都要和大量客人打交道。
在這種情況下，偶爾遇到一兩個奇葩，其實算是正常。
說起來，也就是在河谷鎮。
真換到“燧橋鎮”、“啞鐵堡”這樣的矮人聚集地，面對方才那般針對裝備品質的誣陷。
他那些性格比爐火還要狂烈的大嗓門兄弟姐妹，可不會讓對方四肢健全地走出鋪子。
想著，巴恩忽覺在鎮上這么多年，自己的脾氣已是被磨平許多。
換做年輕時的自己……
“算了。”他從腰間抽出一塊抹布，在柜臺桌面上抹了兩下，“有一陣子沒見了吧，怎么樣，狩獵日……”
巴恩只來得及說了半句，又突然閉上了嘴巴。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眉頭緊皺，一對眸子在身前的夏南身體上下掃視著。
“你……真的成為職業者了？”
雖然此前聽說了與“灰劍”相關的傳聞，但他也只以為是流言傳播下有所夸大。
沒想到，當夏南站在眼前，他竟真的感受到了，與自己那幾個資深冒險者常客相同的氣息。
“運氣好而已。”
沒有刻意隱瞞自己已經獲得了職業等級，夏南頷首回道。
“任務途中出了點岔子，得再麻煩你幫我看看身上這兩件裝備。”
臉上的表情，還殘留著對夏南晉升職業者的驚訝，聽他這么一說，又頓時顯露出一抹似曾相識的古怪。
“又壞了？”
“嗯。”
望著夏南遞來的兩件，表面明顯有受損痕跡的護甲。
這一刻的巴恩，竟開始懷疑起，他的鍛造水平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
似是察覺到對方的想法，夏南將手中在白山雀新買的“巖心黑啤”放到了柜臺上。
拿捏了一波人情世故。
“護甲非常好，在戰斗中幫了我很大的忙。”
“之所以受損……和裝備本身質量無關。”
巴恩心中本就只是因為夏南裝備的損壞頻率而感到詫異，并沒有其他什么多余的想法。
見對方如此舉動，原本和善的態度也不由更加熱情幾分。
將黑啤收下，俯身塞到柜臺里面。
——工作時間不飲酒，是他的習慣。
然后便幫著仔細檢查護甲的破損程度。
指尖在鏈甲表面的鐵環上摩挲著，視線仔細掃過其上幾處微不可察的細節。
再一次蹙眉。
“怎么了，能修嗎，還是說要換新。”
看到了對方的表情，夏南撓了撓腦袋，問道。
“你應該知道的，鏈甲這種裝備，之所以能夠在冒險者中經久不衰，就是因為它本身由金屬環扣構成的特殊結構，即使有部分在戰斗中受到了損壞，在不考慮其他方面耐久的情況下，只需要替換相應位置的鐵環，就能夠快速修復。”
巴恩雙手提拎著鏈甲兩邊，將其在身前展開，仔細端詳著向夏南解釋道。
“我無意向你打探什么，但你這副鏈甲，雖然看上去只有前胸附近受損嚴重，但其余位置，特別是鐵環間的連接處，也遭到了某種力量的侵蝕。”
“如果你對此有所懷疑的話，也可以把這件裝備帶去鎮上其他鐵匠鋪問問，相信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也會給出與我相同的結論。”
聽對方這么一說，夏南不由回想起此前與熊地精戰斗時，那從對方骨棒上傳來的暗紅色能量氣焰。
心中思忖，或許正是因此導致。
“所以是無法修復，對吧？”
“如果想要保證防御強度的話，修復確實……”
“那就幫我換一件新的吧。”夏南擺了擺手道。
他相信對方不會為了這點錢，毀了之前多年積攢下的良好口碑。
按照以往的慣例，他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全部更換的準備。
而加起來也不超過一百金的花費，對于眼下存款已經達到七百五十六金的自己來說，也完全能輕松負擔。
出乎意料的，可能是鏈甲衫擋住了絕大部分能量沖擊的緣故，里面襯著的鑲釘皮甲并沒有受到太多能量侵蝕的影響。
只需要簡單修理，就能夠重新上身服役。
幫夏南省去了45金。
正打算再挑選一件套在外面的護甲，卻見柜臺后的巴恩目光在他手上掃過。
指了指他左手帶著的臂盾，問道：
“用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吧？怎么樣，還行嗎？”
“當然。”夏南輕輕撫摸這表面幽黑的蛇鱗臂盾，感受著自指腹傳來的冰涼觸感，“手藝很好，裝備非常可靠。”
聞言，巴恩不禁大笑起來。
心中卻也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些嵌合的工作，臂盾的防御性能百分之九十九，都來自那枚自己看不透出處的鱗片。
“你現在也是職業者了，該置辦一兩件附魔裝備。”
“這枚鱗片強度非常高，作為裝備主材綽綽有余，也能省下不少錢。”
夏南點頭表示認同，但心里面并不如何興奮。
他現在身上這些金幣，用于日常生活、簡單的裝備置換，完全不成問題。
但如果來到魔法裝備層面，便也就只是九牛一毛。
自己眼下的處境，完全沒到需要以破產甚至負債為代價，換取高級裝備的程度。
慢慢攢錢，給自己留下充足的容錯空間，水到渠成就好了，根本不用著急。
至于巴恩口中建議他置辦一兩件附魔裝備……
只能說，擁有著屬性面板金手指的自己，在這方面是最不缺的。
死線戒指、木劍青松、命運硬幣……
某種程度上，斬首長劍雖然只是普通品質的武器，但本身也具備有“耐久度”和“斬首傷害”的加成詞條，和一般附魔裝備根本沒有區別。
夏南不覺得整個河谷鎮，有比自己裝備更多的一級職業者了。
想到這，見鐵匠鋪大廳里沒什么人。
他取出那根來自赤鬃熊地精的蒼白骨棒，遞給對方。
“還有這個，也得麻煩你幫我鑒定一下。”
“可以，我看看。”巴恩雙手接過，表現得非常重視。
如果換做其他普通冒險者，他或許不會有如此反應。
來自吟游詩人的離奇故事，讓那些擅長做夢的冒險者，常常在森林里撿到根骨頭或者生銹武器，就認為是什么龍骨、神器碎片，帶到自己這里來。
夏南卻不同。
一方面，是他本身老顧客、職業者的身份；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之前那片蛇鱗的緣故，讓巴恩認為其具備有一定的鑒別能力。
雙手感受著骨棒的重量，用指骨輕輕敲擊骨頭表面，仔細聆聽隨之迸發的清脆聲響。
巴恩眉頭一挑。
果然！
“雖然還無法判斷這根骨頭本體的身份，但通過硬度和質量可以確定，這大概率不是什么尋常可見的普通獸骨。”
目光望向身前的夏南：
“你打算怎么處理？”
“是直接賣掉，還是把它打造成裝備？”
說著，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視線掃向夏南左手過渡用的臨時蛇鱗臂盾。
“等等！”
“我有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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