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奉掃視著面前的一眾中央軍士兵，看上去應該是剛打完仗，眾人衣衫不整，土黃色的軍服破舊不堪，有的人胳膊上還裹著繃帶，絲絲血跡從中滲出。
但這些都不是哄搶補給的理由。
王奉聲音冰冷：“怎么回事？”
趙方遠向前一步，搶先答復道：“長官，這群中央軍一上來二話不說，就想把上峰撥發給咱的武器裝備搬走。”
話音剛落，對面的中央軍又嚷嚷起來：“我們要這些武器是去打鬼子！”
“就是，俺們自打進了你們山西之后，要槍沒槍，要彈藥沒彈藥！”
“別的不說，就連糧草都要克扣，馬上鬼子就打過來了，要點補給怎么了…”
王奉眉頭緊皺，冷哼一聲：“都肅靜！”
聲音不大，但沙場磨礪出的威壓感和上位者的氣質，壓制住了眾人。
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對面的中央軍望著王奉領章，眼神中有些畏懼，咽了咽口水。
就算不同屬于一個派系，但領章上閃耀的將星，依舊足矣壓倒眾人。
王奉繼續發問：“你們是哪個部隊的，軍事主官是誰？”
中央軍士兵們面面相覷，最后從人群中走出一名中尉。
“長官，俺們是第21師62團二營的，剛從團城口陣地上撤下來。”
“正副營長都陣亡了，通訊電臺也被鬼子的炮彈炸毀了…”
“長官，俺聽說過您，咱都是抗戰打鬼子的部隊，求求您行行好吧！勻給俺們幾千發子彈。”
“俺們不要多少，能打鬼子就行！”
王奉眉頭逐漸舒展：“第17軍…”
“高桂滋的部隊？”
“第六集團軍的撤退命令已經傳達下去了，你們為什么不撤退？”
那名中尉面露難色，將腹中的苦水倒出：“長官，俺們團在陣地上堅守，但鬼子的火力太猛，部隊被打散了。”
“這也是實在沒辦法，營長在犧牲前特意囑咐俺們，在大營鎮集合聽候團部調遣。”
“否則就是戰場抗命……”
“對啊，長官求您行行好吧，鬼子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對面眾人紛紛哀求，聲音一聲比一聲高。
王奉心中犯了難，暗自尋思著處理辦法。
他和高桂滋相識，暫一旅和第17軍也算是在一個戰壕里扛過槍的弟兄。
第17軍是陜軍，這群士兵也算是鐵骨錚錚的陜西漢子。
大敵當前非但沒有臨陣逃脫，還在堅決執行長官臨終前的命令。
趙方遠若有所思，在王奉身旁輕輕耳語道：“長官，咱們撤下來的時候，好像碰上了他們所說的第62團。”
“大部隊已經后撤了，如果在下沒猜錯…他們應該已經被遺棄了。”
王奉恍然大悟。
被遺棄了？
原來如此。
這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團城口一戰，第17軍被成建制的打散，想要收攏潰兵需要一些時間。
大營鎮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變成前線，各部隊軍事長官來不及收攏敗兵急于后撤，失蹤的士兵統一按照陣亡處理。
還能多克扣一筆撫恤金…
趙方遠的聲音很小，但雙方距離很近，對面的中央軍聽得一清二楚。
人群立馬騷動起來。
“這……”
“真的假的？”
“長官這……”
王奉：“你部目前還剩多少人？”
中尉：“報告長官，我部還剩兩百八十五名士兵，以及一百二十名傷兵。”
“槍支彈藥已經所剩無幾了，有些兵手里都沒有槍...”
王奉想了想：“現在的情況想必你們也知道了，62團主力部隊已經撤到了后方，你們的名字已經寫在陣亡名單上了，我會向戰區司令部請示，把你們編入我們部隊。”
中尉有些猶豫，回頭望了望身后的士兵們。
他已經是這支部隊，幸存下來的最高軍官了。
是否加入暫一旅，不過是中尉點點頭的事。
中央軍士兵們面面相覷，表情很遲疑。
隨后又用眼神將問題拋給了那名中尉。
見眾人舉棋不定，王奉拿出一劑強心針：“受集團軍部指示，我部有權收編沿途潰軍。”
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進衣兜內，裝作要拿出一份文件。
見狀中尉忙不迭道：“長官，俺們以后就跟你了！”
軍閥混戰年代，改換編制是常有之事，更何況現在各派系明面上形成了統一戰線，給誰扛槍都一樣。
王奉嘴角不禁上揚：“好，等打完了鬼子，我領你們回家！”
見前路有了著落，新收編的士兵們相視一笑，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嘴里輕聲念叨著：“等打完了仗，就能回家了...”
“回家！等打完了仗就回家！”
“回家！”
王奉向后招招手：“告訴后勤連，馬上生火做飯，吃過這頓后立刻向后方轉移。”
“是！”
戰亂年代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很多人都是因為吃不上飯才參軍入伍。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聚攏軍心，根本不用說什么假大空的誓言。
整上一頓像樣的飯菜，提前發放一個月的軍餉，效果比喊一萬句口號都強。
一個小時后，濃郁的香氣彌漫整個校場。
伙食很普通，戰場上吃的都是大鍋飯，又不是下館子，廚子也是兵，做飯的手法非常業余。
為了趕時間，做法非常單一。
基本上都是亂燉，只要是能吃的都往鍋里扔。
校場上士兵們席地而坐，突然多出來這么多士兵，暫一旅沒那么多個碗，只能五六個人圍在一起。
“給我留點！”
“你少點吃！要不要點臉！”
“不是......我剛喝一口啊！”
士兵們互相爭搶著碗中的野菜湯，場面一片嘈雜。
王奉端著一個碗坐在人群中，他碗里的飯菜和普通士兵們一樣。
“長官，咱部隊的伙食這么好嗎？”
“俺當兵這些年，騎兵步兵啥兵都當過，還沒吃過這么好的東西嘞！”
“這菜湯里，怎么有股肉香...”
新收編來的士兵由衷感慨道。
大家伙摸著兜里剛發的軍餉，嗅著空氣中彌漫的飯香，原本素不相識的眾人互相攀談著。
軍心正在一點點的凝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