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瀾朗聲道:“燕前輩,決戰肯定是要決戰的,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清楚,可否?”
燕羨梅倒也坦然,道:“問吧!”
葉驚瀾拱手道:“多謝。第一個問題,當初林棲霞林仙子出現在我身邊,是你安排的嗎?”
一時間,所有人都望向了林棲霞。
關于林棲霞與葉驚瀾的事情,是近段時間才在江湖上盛傳的。以前,江湖上只傳聞林棲霞被南宮月汐搶了男人,但并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一直都有各種猜測。直到葉驚瀾與南宮月汐定下婚期后,江湖上才知道那個神秘的充滿魅力的男人竟然是刀皇葉驚瀾。
此刻,林棲霞面無表情,但她的眼神里卻透露著復雜的情緒。
燕羨梅回頭看了一眼林棲霞,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她與你相遇純屬是意外,原本計劃的一直都是南宮月汐。”
葉驚瀾微微松了一口氣,問道:“那為什么不將計就計呢?”
燕羨梅無奈道:“我也想過將計就計,但是,這丫頭腦子一根筋,軸得不行,做不來那種事情,若是讓她執行計劃,最后結果只會是人財兩空。”
“原來如此。”
葉驚瀾向著林棲霞拱手道:“林姑娘,實在抱歉,我竟一直對你有所懷疑。”
林棲霞扭頭不看葉驚瀾。
葉驚瀾微微張了張嘴,到了嘴邊的話沒能夠說得出來,然后又拱手道:“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不過,是想問問云州大俠顧陌顧大俠。”
葉驚瀾向顧陌拱手道:“顧大俠,可會摻和在下與玄女宮的事情嗎?”
眾人的目光轉移到了顧陌身上。
顧陌起身,拱手道:“我并非玄女宮的人,只是與玄女宮林棲霞林仙子是朋友,所以同行來此,今日之事,自然是不會摻和的。”
葉驚瀾向著顧陌拱了拱手。
“不過,”顧陌又開口道:“我有一事,需要問問齊大夫。”
船頭上,齊妙玄拱手道:“顧大俠,您要問的事情在下知道,您且放心,老朽答應的事情絕不會食言,今日事情結束后,我便為您診治眼睛。”
“多謝。”顧陌拱手道:“我沒有其他事情了。”
說罷,顧陌就帶著顧初冬離開了玄女宮所在的地方,玄女宮一眾弟子也都紛紛讓路,沒有人覺得顧陌是不講義氣,畢竟,顧陌與玄女宮本就沒有交情。更何況,今日的事情已經很明了了,玄女宮不占理。
“葉驚瀾,你問完了嗎?”楚天傾問道。
“問完了。”葉驚瀾說道。
“好,”楚天傾說道:“那該我問了,”楚天傾望著燕羨梅,說道:“也就是說,芳華是你玄女宮的人,從一開始我與她相識相愛都是你們玄女宮的算計?”
“不是。”燕羨梅說道:“是我個人的計劃,玄女宮那些弟子們并不知情。”
“為什么?”楚天傾質問道:“你乃江湖名宿,萬人敬仰的一代宗師,為何要做如此卑劣的事情?”
燕羨梅說道:“因為那些弟子們一個個不爭氣啊,我為她們創造出了那么好的條件,可卻讓你們兩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兩個小年輕給壓住了。
我一手創建玄女宮,成為青州第一武林門派,我燕羨梅青州武林第一人,可臨老了,卻要眼睜睜看著你們兩個創建的問道門超過、蠶食,一步步侵吞我玄女宮,我忍不了。”
楚天傾質問道:“所以,你就安排卓芳華來離間我和葉驚瀾?你就不怕她被發現,而害了她的性命嗎?”
“區區一個門中弟子而已,”燕羨梅說道:“就算是我玄女宮數千弟子全部死絕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我所要的,是我永遠都是玉虛祖師,永遠都是手握武林第一勢力的武林第一人。死幾個弟子又如何?門人弟子沒了可以再換,只要我在,玄女宮就在,我要青州江湖直到我死都在我腳下,我不允許任何人挑戰我的權威,所以,你們倆小子該死!”
楚天傾勃然大怒,道:“燕羨梅,你竟如此惡毒?卓芳華也好,南宮月汐也罷,她們都為了你的計劃以身入局,可在你眼里,她們竟然就這么可有可無嗎?”
燕羨梅沉聲道:“倒也不是可有可無,她們倆長得漂亮,非常漂亮,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費盡心思用她們家人來要挾她們!”
“你竟是逼著她們做的事情,”楚天傾怒聲咆哮道:“你太惡毒了,就為了你一己之私,你不惜挑起江湖紛爭,連門人弟子也是隨手可棄,你真是該死!”
此刻,江心島上,眾多江湖人士都是一片嘩然,紛紛議論起來。
許多人都在震驚,堂堂玉虛祖師,竟是這么一個卑劣之人,為了虛榮竟然如此的不擇手段!
“哥,”顧初冬站在顧陌身旁,低聲道:“這燕羨梅為什么這樣啊,太可惡了吧,雖然之前聽定禪法師說燕羨梅野心勃勃,可怎么都沒想到,她連自己的門人弟子都這么不放在心上,竟都是威逼利誘當做棋子。”
顧陌微微搖了搖頭,道:“野心是有的,但不至于那么惡毒。”
“啊?可她不是都親口承認了嗎?”顧初冬問道。
顧陌說道:“這是在給玄女宮留退路呢,今日葉驚瀾是有備而來,準確來說,是齊妙玄的出現,就注定了玄女宮和燕羨梅要身敗名裂,而燕羨梅選擇了盡可能讓她一個人多承受罵名,盡可能的讓玄女宮置身事外,從而保全玄女宮。”
顧初冬恍然道:“是這樣的嗎?那這么說來,她好像也不壞啊……唉,哥,我現在已經不知道她到底是好是壞了!”
顧陌微微笑了笑,道:“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呢?站在燕羨梅的角度來說,她也沒什么錯,她一手建立了玄女宮,徒子徒孫數千人,好不興盛。她本以為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直到她死。
可偏偏江湖上出現了兩個人,實力強大,又非常年輕,不服天不服地,自然也不服她玄女宮,她用她過來人的目光已經看出來了,那兩人將來必定大有作為。她從那兩人身上也仿佛看到了玄女宮的結局,如同上一個青州武林霸主容山派,落魄直至消失。關鍵是,她們玄女宮還是女子門派,下場會更慘。
于是,她為了徒子徒孫、為了門派數千人,開始用手段打壓、對付那兩個年輕人,但是,偏偏那兩人實力強盛至極,她的一切手段都失敗,最終還被揭穿了。于是,她為了盡可能保全門派,讓徒子徒孫體面退場,選擇獨自背負罵名和后果。
這么一看,她就不壞了。
可站在楚天傾和葉驚瀾的角度,就是他們倆下山之后,兄弟齊心打拼事業,一個甚至可能面都沒見過的老太婆莫名其妙就來對他們出手,離間他們兄弟,最后還在暗中不斷挑起他們兄弟自相殘殺,連枕邊人都是那老太婆安排的間諜。這可就壞透了!
至于過程之中被波及的那些江湖人或許不會有太多人在意,當然,也沒有在意的必要,都出來混江湖了,真沒幾個是純粹無辜之人,誰身上沒點鮮血?就比如你我,沒殺過人嗎?全都一定是該死的嗎?
所以,講好壞的意義不大,只看各自的角度,很少有絕對的好與壞、黑與白。當然,也不排除有些人真就是天生壞種活該被活剮!”
顧初冬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哥,說到底,就是好與壞其實是可以被定義的,所以,進入了江湖這渾水,就要努力成為可以定義好壞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混出頭了。”
顧陌有些驚訝,豎起大拇指,道:“覺悟真高!”
就在這時候,人群涌動之中,有兩個人向著顧陌和顧初冬走來,正是卓青峰和青州六扇門東城指揮使陳云樵。
“你們六扇門怎么也來湊熱鬧啊?”顧初冬詫異道。
卓青峰笑道:“斷魂崖這么大動靜,若是六扇門不派人來才奇怪了?這么多武林高手匯聚在一起,安一個造反名頭都夠了。另外,要是不來,我也沒機會看到這么大熱鬧啊,三宗四派之一的玄女宮,今日過后,怕是要開始沒落了。”
顧初冬撇了撇嘴,道:“這不正合了你們六扇門的意愿嗎?”
陳云樵輕笑道:“初冬姑娘,您這就有些冤枉我們六扇門了,不否認,六扇門是不滿意玄女宮這個魁首了,畢竟,它壓制不住天刀門和九江盟,不符合我們六扇門所期望的魁首門派的標準。但是,我們也還是給機會了,要不是我們六扇門默認,玄女宮能夠挑起斷魂崖決戰一事?過程能夠那么順利?
只是,玄女宮自己不爭氣。如果不是玄女宮太過于貪心,非要想著撿便宜,直接讓南宮月汐以身殉計,葉驚瀾現在說什么都沒用,必然兩虎相爭,讓玄女宮坐收漁利。
可偏偏玄女宮又一點代價不想付出,如果我沒猜錯,恐怕,玄女宮的打算是,等楚天傾和葉驚瀾兩敗俱傷,或者同歸于盡,然后玄女宮趁機出手,用一些手段殺了葉、楚二人,然后再利用卓芳華和南宮月汐二人夫人的身份直接接收九江盟和天刀門。
真的是,什么好事兒都讓她們撿了,真當所有人都是傻子了?”
“這……”
顧初冬瞪大了眼睛,突然覺得陳云樵說得很在理。如果卓芳華和南宮月汐不假死,而是真的直接死,那么,就算是齊妙玄出現也沒用,玄女宮完全可以倒打一耙,說是葉驚瀾與齊妙玄勾結栽贓玄女宮,到那時候,楚天傾必然會與葉驚瀾生死相斗。
顧陌倒是笑了笑,說道:“這是大多數江湖人與朝廷官府的區別。”
顧初冬問道:“什么區別?”
顧陌說道:“朝廷的官員,是普通百姓分不清他們是好是好,但他們自己卻活得明明白白。而江湖人,大多數是想當好人又當不明白,當壞人又不夠徹底,普通百姓看得清,他們自己糊里糊涂。”
卓青峰笑道:“顧兄說得對,我這些年辦案,見到了太多江湖人玩手段。但總給我一種感覺,那就是說他們不聰明吧,有些手段挺高明的,可說他們聰明吧,又總是不夠徹底。
你看燕羨梅做的這個事情,若是我來做,肯定讓卓芳華真死,以楚天傾的性格,肯定失去理智。至于葉驚瀾,南宮月汐死,他能保持理智,可若是林棲霞呢?若是林棲霞到死都不知道葉驚瀾與玄女宮的貓膩,還單純懵懂的想要救葉驚瀾而被楚天傾殺死。最好是就死在葉驚瀾的懷里。
那個時候的葉驚瀾還能理智嗎?恐怕會來一句‘林棲霞已死,是非對錯我也無心解釋。’這么一來,兩虎相爭的事情就已經成了。
至于齊妙玄?死不死活不活都根本沒有任何影響,與他都沒有絲毫關系了。玄女宮也完全置身事外。”
顧陌朝著卓青峰豎起大拇指,然后對顧初冬說道:“初冬,以后離卓千戶遠點,這些當官的,心黑得不得了。”
“好。”
卓青峰翻了個白眼。
此刻,峽谷之中,
楚天傾再一次握住了長槍,他五指緊扣長槍,槍身微微震顫,似是與他的心跳同頻,共鳴出一股令人膽寒的力量。
他緩緩抬頭,目光如炬,直直地望向葉驚瀾,眼中燃燒著熊熊戰意,聲音低沉卻又透著無盡的決絕,一字一頓道:“燕羨梅讓我殺!”
葉驚瀾聳了聳肩,道:“那我就殺蘇允姣好了!”他望向玄女宮一方,說道:“燕前輩,今日這舞臺已經搭好了,決戰是必然要決戰了,但決斗的對象,得從我與我師弟變成我們師弟聯手與你們師徒二人決斗了。”
燕羨梅沉聲道:“葉門主,我一個人做的事情我一個人擔,何必……”
葉驚瀾直接打斷道:“燕前輩,我不遷怒于玄女宮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有些話,我不說盡,您也莫要真當我不明白。”
燕羨梅哪里不明白葉驚瀾的意思。
可以放過玄女宮,但是,玄女宮必須要付出一定代價,至少,不能再有任何威脅,她們兩位宗師今日必須死。
之所以是她們死,
自然是葉驚瀾對他自己有絕對自信。
當即,燕羨梅偏頭看向蘇允姣。
蘇允姣微微笑了笑,說道:“師父,其實,我的玄女素心劍,也早已經大成,并不比您差,早已可以獨當一面了。”
燕羨梅笑道:“你和白風一直都是我的驕傲。”說罷,她望向臉色慘白的木白風,說道:“白風,今日之后,玄女宮就交給你了。”
當即,
燕羨梅與蘇允姣便向著斷魂崖飛掠而去。
她二人如驚鴻掠水,翩然而至。正是燕羨梅與蘇允姣二人,她們提氣輕身,飛掠四五丈之遙,恰似大雁展翼,衣袂飄飄間,穩穩落到了斷魂崖上。落地之時,身姿輕盈,仿若一片羽毛飄落,不帶起一絲塵土,盡顯玄女宮武功的輕盈特色。
而同一時刻,在船上的楚天傾手握長槍,身如疾風,足不點地般快速飛掠。只見他身姿矯健,恰似靈猿縱躍,身影在那陡峭山崖間如履平地。崖壁崎嶇,怪石嶙峋,他腳步連點,七拐八拐之間,已然攀登上了魂崖巔。
葉驚瀾提著刀,楚天傾握著長槍。
燕羨梅與蘇允姣師徒二人各自手持一把長劍。
四位名滿江湖的宗師,對峙了起來。
一時間,江心島上觀者如堵,一眾江湖豪客哪還按捺得住,皆情不自禁地向前奔去,熙熙攘攘擠作一團,密密麻麻簇擁在江心島邊緣,引頸翹首,目不轉睛地望向斷魂崖。
陡然間,楚天傾動了,他大喝一聲,身隨槍走,恰似一條出海蛟龍,攜著萬鈞之力,直撲燕羨梅而去。燕羨梅手中長劍挽出朵朵劍花,迎向那來勢洶洶的一槍,剎那間,槍劍相交,火花四濺,錚錚之聲不絕于耳。
與此同時,葉驚瀾亦持刀攻向蘇允姣。他刀法剛猛,每一刀劈出,都仿若開山裂石,氣勢磅礴;蘇允姣則以靈動劍招應對,身形輾轉騰挪,如風中柳絮,劍勢連綿不絕,劍影刀光相互交織。
四人身影在崖上快速閃動,或進或退,或攻或守。劍氣縱橫,刀光霍霍,所到之處,崖石紛紛迸裂,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深痕。
劍意與槍意激烈碰撞,攪得風云變色,天空中陰云滾滾而來,似也被這激烈的戰斗所震撼。
江心島上,眾多江湖人士無不瞠目結舌,驚嘆不已。
原本以為是刀皇龍王之戰,卻在這時變成了四大宗師兩兩對決。
人潮之中,顧初冬低聲問道:“哥,有懸念嗎?”
陳云樵和卓青峰二人聽到顧初冬的詢問,也立馬湊近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顧陌雖然看不到,但是,他能夠聽得到,且感知力也是遠超常人,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比在場所有用眼睛看得人更清楚戰況。
聽到顧初冬的詢問,顧陌回答道:“既沒有懸念也有懸念。”
卓青峰急忙追問道:“何解?”
顧陌說道:“斷魂崖上,燕羨梅與蘇允姣二人雖然看起來與楚天傾和葉驚瀾打得有來有回,但實際上,她們二人或許是因為身敗名裂的原因,非常缺乏戰意,落敗只是遲早的事情。
而懸念之處在于……”
顧陌微微皺了皺眉,道:“定禪法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