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火光在濃稠的靜謐里搖搖欲墜,客棧非常安靜,火堆散發著微弱暖意,火焰“噼啪”作響,在這安靜得近乎窒息的空間里,每一聲爆裂都格外突兀。
店小二心里還在疑惑這么多人,都是些江湖豪俠,竟然難得的這么安靜,沒有人說話。
可一旁的掌柜的,卻已經臉色都白了,身體有些不自覺的開始微微顫抖了。
他不同于那店小二年紀小,見識多,他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在這鳳鳴渡口經營多年,也算是見多識廣,哪里還意識不到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他深知這些江湖豪俠,一言不合就打打殺殺毫無顧忌,被打爛東西雖然心疼,可總比小命丟在這里的好,只是,他現在想走卻又不敢走,這么安靜的情況下,他若是無緣無故的走,太惹人注目了,那些江湖中人一個個性格怪癖,若是被吸引了注意力,指不定會遇到什么麻煩。
就在這時候,
角落里突然傳來一道清淡的聲音:“掌柜的,你去后廚給我燙一壺酒,小二哥去上菜,酒必須燙,菜必須鮮,我不著急,你們也不用著急!”
霎時間,客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角落,那里坐著三個人,兩男一女,在昏暗角落里看不太清楚容貌,只能區分出男女。
這一刻,
掌柜的終于知道今天這大麻煩的正主了,他也聽懂了那角落里青年話中有話,明白那青年是在給他和店小二機會讓他們躲遠點,他心底升起了一股感激之意。
“客官請稍待!”
當即,掌柜的一把拉住店小二,將茫然無措的店小二生拉硬拽著離開了大堂。
而此刻,
大堂之中,依舊安靜,
寒風呼嘯,客棧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熊熊燃燒的火堆偶爾發出“噼啪”聲,那躍動的火苗映在眾人臉上,詭異死寂,門外寒風吹進來些許雪花,人影憧憧,門外也有人,只是看不清楚有多少。
突然間,
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漢子開口打破寂靜:“諸位可曾聽聞臨江捉刀人顧瞎子嗎?”
當即就有人附和道:“如何沒聽說過,號稱云州第一捉刀人,嫉惡如仇,任何通緝犯都逃不過他的追殺。”
“嘿嘿,”
在那魁梧漢子身旁,有一個面色蠟黃的書生模樣的中年人,此人身體形如枯槁,顴骨高聳,雙眼深陷,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趴在桌上端著一杯酒,說道:“這位仁兄莫不是在說笑嗎?顧陌那般陰險卑鄙之人也配稱嫉惡如仇?他不就是最大的惡嗎?”
“還請指教!”一個背劍道人開口。
那書生喝了一口酒,緩緩起身道:“拜月魔教里,還有好人嗎?與楊青桐那殺父叛道之人勾結者,也配稱嫉惡如仇嗎?
梧桐派劉掌門率領門下三十三人前來參加武林大會,偶然碰到那殺父叛道的惡賊楊青桐,便欲為我正道武林除此禍害,卻正巧碰到了那顧瞎子。
往日里,那顧瞎子俠名在外,劉掌門不疑有他,熱情相迎,卻不料那顧瞎子竟痛下殺手,梧桐派三十四人,只有兩人僥幸逃得性命,三十二條武林同道的命,那顧瞎子還不夠惡嗎?”
那背劍道人一拍桌子,道:“惡,的確夠惡,也是個叛道求榮的小人!”
“非也非也,”那書生繼續說道:“信義盟調查出,那顧瞎子沒有叛道,因為他本就是拜月魔教之人,只不過是一直隱藏在咱們正道江湖,圖謀不軌,暗地里不知道做過了多少惡事?如今信義盟通緝正在通緝那顧瞎子,人頭價值一萬兩!”
那最先說話的魁梧漢子怒聲道:“該死,該死啊,與楊青桐那賤女人一樣該殺,該殺!”
那書生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似乎有些醉了,搖搖晃晃的扶在桌子上,望著角落里,說道:“三位朋友,不談談你們對此事的看法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一次看向了角落里三人。
顧初冬沒有動,但是手搭在了刀柄上。
楊青桐也沒有任何動作,但是,手也是搭在劍柄上。
唯有顧陌,慢條斯理地喝著酒,但他也沒有說話。
氣氛非常壓抑,大堂里很安靜,
門外風雪之聲似乎越來越大了。
許久,顧陌將酒壺里的酒喝光了,這才緩緩開口,問道:“聶東流來了嗎?”
那魁梧漢子說道:“聶盟主何等英雄人物,你這賊子也配見他?”
“呵”
楊青桐突然嗤笑出聲,笑聲里充滿了戲謔與輕蔑,道:“真是可笑,可笑至極!”
那魁梧漢子頓時惱怒,指著楊青桐罵道:“你這叛道殺父的賤女人,有何資格笑我?你可知我乃何人?”
楊青桐說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何人,鐵拳幫幫主范一雄!”
“既然識得我,還敢笑我?”范一雄怒道:“我范一雄一生光明磊落,你這賊賤人有何資格笑我!”
“我笑你有眼無珠,”楊青桐起身,指著滿屋群俠,朗聲說道:“我不止笑你范一雄,我還笑這滿屋豪杰,個個瞎眼,把真英雄當惡人,把小人當英雄!”
“胡說八道!”范一雄怒聲呵斥。
楊青桐沉聲道:“我自東林縣一路逃亡來此太安縣,歷經艱辛,只為掙一個清白,可云州群雄個個瞎眼,都認那卑鄙小人聶東流為英雄,家父楊神通,何等英雄人物,如今被聶東流那奸賊害死留我在世,卻又要被爾等追殺,在場諸位,有多少曾受我父親恩惠,如今卻枉顧我父被害真相,來此殺我,來此殺我?”
那范一雄正是曾受過楊神通大恩者之一,聽聞楊青桐此話,一時間竟愣住了,尤見楊青桐最后那兩聲質問,竟是心神恍惚。
而就在這時,
人群之中,傳來一道細聲細氣的聲音:“你這賊賤人,死到臨頭了還在狡辯,竟然還在口出狂言,栽贓陷害聶盟主,好不要臉,果真是個賊賤貨,賊騷貨,拜月教那些惡人可滿足得了你?”
楊青桐臉色鐵青,這話屬實是惡毒了,即便是楊青桐作為江湖人不拘小節,可畢竟是個大姑娘,清白之事兒,被人拿來大庭廣眾之下辱罵,屬實是惡毒。
顧陌坐在小板凳上,也聽不下去了,緩緩說道:“這位朋友,這場場合,大不了就殺人頭點地,如此般話來辱罵一個閨閣女子,不太合適吧?”
那細聲細氣的聲音又傳出來:“嘿,好一對奸夫淫婦,你這狗雜種,如此袒護那賤騷貨,莫不是接了陳玉山的盤?你等這種牲口不如的雜種,怕是連你家妹子你都沒放過吧……”
本來顧陌還不算生氣,但聽那人言語竟然辱到小妹顧初冬,顧陌當即大怒,猛然起身,怒喝一聲:“藏頭露尾的東西,給老子滾出來!”
這一聲吼,威力驚人,客棧都在搖晃有種搖搖欲墜之感,不少人只覺耳中嗡鳴,腦袋一陣眩暈,胸口仿若被重錘猛擊,氣血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腳步也踉蹌不穩,紛紛向后退去。
緊接著,顧陌右臂一揮,擒龍功的無形之力洶涌而出,空氣中似有一條無形的巨龍在咆哮穿梭,仿若有龍吟之聲響起,悠長而震撼。
眾人還未從那聲大喝中回過神來,便見人群之中,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身不由己地飛了出來。
他四肢胡亂揮舞,臉上滿是驚恐,想要掙扎卻被那股神秘的力量緊緊束縛,只能任由自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直地朝著顧陌飛去。
那人直接落到顧陌面前,臉色慘白,整個人仿佛喝醉酒了一樣搖搖晃晃。
“單正,”楊青桐看到那人,怒道:“往日在信義盟時,我曾待你不薄,你欠下羊利膏三千兩被人砍手時是我保的你,你在老娘病重也是我出錢醫治的,你今日竟如此辱我?”
“此人是信義盟的人?”顧陌問道。
楊青桐點頭,道:“是,總部那邊的一個香主。”
顧陌沉聲道:“忘恩負義的東西,有種當著我的面,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那人看著顧陌,哪里還敢說話,整個人直接嚇得癱軟倒在地上。
“廢物!”
顧陌一腳將那人踢飛出去,直接飛出了客棧門,在空中時鮮血狂噴,砸在地上又滾了幾圈,嘴里鮮血噴涌,顯然是活不了了。
“鋮鋮鋮……”
當即,客棧里一些人拔出兵刃,正是與單正同行的幾個信義盟的人,其中一青年指著顧陌三人,怒道:“賊子好膽,先是當著武林群雄的面還誣陷聶盟主,如今又敢傷人,真當我云州江湖無人嗎?諸位同道,這等狼心狗肺,不忠不孝的賊人還有何好說的,大家并肩子上,殺了他們!”
就在這時候,
人群之中突然發出一聲聲慘叫,竟然是不知是哪一伙人竟然隱藏在人群里,突然對那些正道中人突下殺手,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一時間,慘叫與怒喝聲交織,客棧內桌椅橫飛,杯盤破碎,一片狼藉。
混亂之中,便見那些偷襲之人撕掉外面的衣衫,露出了拜月教的服飾,領頭一人向著楊青桐和顧陌大喊:“楊堂主、顧堂主,咱們兄弟也不少,還怕這些烏合之眾嗎,快快動手,將這些自詡正道的偽君子們殺個通透!”
身材高大壯碩,臉上布滿了猙獰的傷疤的漢子,一道長長的刀疤從額頭劃過左眼直至臉頰,左眼也因此失明,只剩下一個黑洞洞的眼窩,眼神兇狠殘暴,讓人望而生畏。
“是無面鬼龐明山!”
“顧陌狗賊,楊青桐狗賊,果然與拜月教有勾結!”
那壯漢扯掉臉上的面巾之后,露出了那一張猙獰面容,非常有辨識度,正是拜月教這一段時間在東山郡非常活躍的一個高手,乃是此前被楊神通所剿滅的多情公子陳玉山麾下的一位香主。
霎時間,現場混戰起來,整個客棧內,喊殺聲、兵器碰撞聲、桌椅倒地聲交織在一起,亂成一團,煙霧彌漫,血光飛濺,眾人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展開了一場生死搏殺。
“楊青桐,顧陌,好賊子!”
“楊青桐,你個賊子竟還想騙我們!”
“殺了他們!”